第61章 年纪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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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年纪轻轻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外祖父仿佛突然间想起来什么似的，“海莲娜已经不小了，是时候考虑考虑该送她到哪里上学了。”
李慕心里咯噔一下，拿着叉子的手一震，叉子“咣当”一下掉进盘子里。
“对、对不起，”李慕对着自己的盘子嗫嚅道，佯装镇定捡起叉子，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外祖父皱着眉头扫李慕一眼，什么都没有说，继续看着李慕母亲。
李慕胡乱叉起一点东西送入口中，极力掩饰住内心的紧张。其实很久以前李慕就开始担心这个问题了。不列颠唯一一所巫师学校就是母亲创办的，在此之前，魔法都是由父母传授或者完全在家自学，或者也有少数像李慕母亲那样，为了追求更加精深的魔法，不远万里到异国求学。
那么李慕呢？他们会如何安排李慕的命运呢？
大概你觉得，李慕进入母亲创办的学校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然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从很小的时候，李慕就憧憬着进入母亲创办的那所叫做霍格沃茨的学校，逃脱这个监牢一般的家，和李慕崇敬的母亲在一起，摆脱那些充满厌腻的目光和令人羞愧的过往。
在一个没有人知道李慕是私生女的地方，昂首挺胸地走路，自由自在地呼吸。可是李慕却很担忧，李慕怕这美好的图景都只是李慕不切实际的幻想。除了拉文克劳家的人没有人知道李慕的存在，也没有人愿意相信伟大的罗伊纳·拉文克劳有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
家族的声望和母亲的名誉——随便哪一个都比李慕重要得多。李慕怎么可能走出拉文克劳家的大门？也许李慕只能永远地住在拉文克拉家的大宅里。
永远地生活在耻辱的阴影之下，随便让一个极不情愿的叔叔教李慕魔法，直到有一天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外国人，永远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却是唯一的家。
“从现在就开始考虑有些早吧。还有两年呢！”外祖母看了李慕一眼说，眼神却透出一丝忧虑。
“也不早了，”外祖父沉声说，“这个问题有点麻烦，必须早点考虑。”
“难道不是去霍格沃茨吗？”小叔叔惊讶地说，“罗伊纳不是已经办了一所学校吗？”
“阿尔杰，你在说些什么？李慕们不可能送她去外边上学。小女孩有妈妈教就足够了。如果罗伊纳太忙的话，任何一个人教她都没有问题。”雷克斯叔叔懒洋洋地说，似乎这就是再明显不过的问题。
“可是她总有一天会成年。那时候又该怎么办？拉文克劳家族不能凭空多出来一个人啊，”哈瑞斯叔叔皱着眉头直截了当地说，晃了晃手中的叉子。
“这的确是个问题！”
李慕盯着自己的盘子，埋头咀嚼不知味的食物，装作这一切都与李慕无关。李慕没有说话的权利。李慕知道，他们也知道。所以他们当着李慕的面讨论李慕的未来，甚至直截了当地表示出对李慕的不屑和不满。
“你认为呢，罗伊纳？”外祖父一直都看着没有说话的母亲。
李慕的心砰砰跳起来。
“李慕认为在餐桌上讨论这个问题不合适，”母亲拿起餐巾擦了擦手，低下头看着李慕说，“海莲娜，如果吃完了就早点去睡觉吧。”
李慕木木地点点头，放下刀叉毫不留恋地离开座位。眼前似乎浮现起一片迷蒙的图景，未来的无限种可能犹如蛛丝般错综复杂地展开。李慕不知道自己能承受的最糟糕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最好的期待是什么。永远地离开家和永远地呆在家哪一个更加糟糕？
未来有一万种可能，但李慕却无力掌控，只能任由别人为李慕做出选择，决定李慕的命运，就好像李慕只是一个没有思想的布偶，或者一只没有感情的野兽。
那是李慕人生之中最惴惴不安的一段时间，李慕总觉得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小声讨论李慕的未来。因为某些激烈的小声讨论总是在李慕出现后就立刻停止。不过即使如此，李慕还是探听到了不少的消息。
叔叔们就提议直接送李慕去国外，最好毕业后就可以直接嫁给一个外国巫师，从而彻底摆脱这个令家人蒙羞的包袱。
外祖母坚决反对，她认为李慕母亲已经在国外受了很多苦，绝对不能让李慕重蹈覆辙，而且霍格沃茨此时已经成立，完全没必要再去国外求学。
外祖父则很犹豫，既不愿意让李慕一直留在家里，又不想让李慕在英国读书。李慕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或者消失才不会让家族蒙羞，大概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母亲始终没有表态。准确地说，她甚至都没有参加过他们的讨论。也许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也许她还没有空闲考虑这些小事。李慕不知道，李慕只能说‘也许’。
李慕只敢和村子里的那个麻瓜男孩分享自己的忧虑，而他听完之后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李慕。
“这么说，你是要在去国外上学、去霍格华茨和在家自学之间作出选择？”
“是霍格沃茨，而且是他们作出选择，不是李慕”，李慕苦笑一下，纠正道。
“他们不问问你的意见吗？”他气愤地说。
李慕只是摇摇头。
“那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沉默半晌，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李慕说。
“李慕当然是想去霍格沃茨了，这样李慕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李慕叹了一口气。
他失望地“哦”了一声，“原来你是想离开这里啊。”
那一瞬间，李慕突然意识到一种潜在的影响。如果李慕真的离开这里去了霍格沃茨，那么李慕们就不可能天天见面了。不知道为什么，李慕突然有点失落，看来特威德山谷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至少还是有一些值得留恋的美好。
“李慕还会回来啊，”李慕打起精神让自己显得积极一点，“李慕会有假期的，你知道吗？假期的时候李慕会回来。”李慕用双手在空中比划着，然后突然泄气了，“而且李慕也不一定能去霍格沃茨上学啊。”
李慕的事情一直悬而未决。就在李慕还在为自己的未来而忐忑不安的时候，另一件大事的发生完全打乱了事情发展的轨迹，让整个拉文克劳家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中，也让李慕的包括李慕在内的所有人都忘记了李慕上学这样的小事……
那就是李慕外祖母的葬礼。
在印象中，外祖母的身体一直很好，李慕甚至从来都没有见过她生病。可是仿佛就是在一夜之间，那个笑容满面在厨房里劳作的身影消失了。
外祖母有点累。
外祖母不舒服。
外祖母生病了。
外祖母去世了。
李慕惊愕地站在原地，看着世界的洪流从李慕身边汹涌而过，看着李慕的生活在转瞬间变得面目全非。强势的外祖父仿佛瞬间被击垮了一样，整个人都变得虚弱而苍老。
繁忙的母亲停止了一切工作，匆匆忙忙从学校赶回来主持一切；小叔叔阿尔杰把自己关在房内不吃不喝，好几天不肯出来不肯出来。
前来吊唁的人如同黑色的潮水，带着相同的表情来来往往……浓稠的黑色遮蔽了拉文克劳家中蓝色的帷幔，令人窒息的哀痛和沉默弥漫在整个房间。悲痛的人强颜欢笑，无关的人却在故作悲伤。
李慕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哀恸的表情，整日穿着黑色的衣服瑟缩在自己的房间内。
第一次面对死亡就是自己的亲人离世，如果李慕能更懂事一点也许会感受到那种深刻的悲痛，可是那时候的李慕既不懂爱，也不懂死亡。生与死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只让李慕感到无限的恐慌和迷茫。
外祖母的葬礼非常隆重。李慕第一次正式走出拉文克拉家的大门，也是在李慕外祖母的葬礼上。
“记住，呆在这里不要动。”
李慕母亲把李慕安顿在一张椅子上，就去安排其他事务。李慕就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茫然地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
天气很冷，而李慕的黑斗篷只有薄薄一层，李慕站起来在附近走走暖和一下，回来发现椅子已经被搬走了，李慕没有了座位。
李慕自己重新找了一个座位坐下，而这时候，一个十几岁模样、长着一张老鼠脸的男孩在李慕的旁边坐下。他显然只是跟随父辈来的，除了一身的黑衣服，也没有过多的悲伤。
“李慕说，葬礼真是很麻烦不是吗？整整一天都要坐在这里无所事事，”他轻松地说，显然只是想要打发打发时间。
“嗯。”
“你也是跟着父母来的吗？”
李慕犹豫了一下，说：“是的。”
“你知道这是谁的葬礼吗？”他低声问道，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点得意的神色。
“嗯，”李慕含糊地咕哝一声，已经有点后悔离开座位了。
“你是谁？”
“海莲娜。”
“海莲娜是谁？”
“李慕…”那一瞬间李慕有点惊慌，李慕是谁？李慕该说什么？除了拉文克劳家的人没有人知道李慕的存在。“唔…李慕是拉文克劳家的。这是李慕祖母的葬礼。”
“哦，抱歉，李慕不知道，”他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收敛起刚才随便的样子，但仍然没有显露出真正的难过，“可是如果你是拉文克劳家的，李慕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某种程度上说，咱们还应该有点亲戚关系。海莲娜…海莲娜…”
李慕突然变得很紧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没有理李慕，喃喃地回忆着，忽然表情一亮：“哦，哦，李慕想起来了，难道你就是那个在奥地——”
“——海莲娜！”
听到有人叫李慕，李慕心里一惊回过头去，看到阿尔杰快步朝李慕走来，匆忙中完全没听到那个男孩的后半句话。
“海莲娜，你怎么在这里？你母亲找你很久了！”小叔叔走到李慕面前，低头看着李慕说，尽管他的语气很严厉，李慕却感觉安心不少。
“李慕想要活动一下，然后找不到座位了，”
李慕辩解道，细细打量着他。事实上，这是这么多天来李慕第一次看到他。李慕的小叔叔只比李慕大五六岁，很多时候李慕都把他当作李慕的哥哥，从来不和叔叔们混为一谈。
但是此刻，悲伤和疲惫却让他显得苍老了很多，眼睛下面有一片阴影，面颊消瘦，脸色苍白，下巴上也冒出来暗青色的胡茬。
“快跟李慕来吧，你母亲很担心你…”小叔叔责备了李慕，准备带李慕回母亲那里，然后挺身挡住了那个讨厌的老鼠脸男孩，说：“谢谢，可是不用了，帕特里克，你呆在这里就可以。”
然后李慕们就一起离开了。
这时候，另一个脸色阴沉的少年走到了那个被叫做帕特里克的男孩旁边。
“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小女孩是谁？你们认识？”他问，用眼神指了指海莲娜的背影。
“不认识，她说她是拉文克劳家的，”帕特里克皱着眉说，“你听说过拉文克劳家有一个叫‘海莲娜’的小姑娘吗，巴罗？”
“没有，”那个被叫做巴罗的少年回过头又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一天在李慕的记忆中都是混乱不堪的。即使是想李慕这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一整天，都感觉非常疲惫。可是尽管如此，李慕躺在床上。
还是久久地不能入睡。尽管已经参加完葬礼，外祖母的离世还是给李慕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李慕觉得自己仍旧无法接受那个会对李慕露出微笑，塞给李慕饼干的人去世的事实。
“海莲娜，你还没有睡吗？”母亲端着烛台出现在李慕的门口。
“妈妈，”李慕低低地惊呼道，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李慕的房间。
“李慕觉得今天晚上…你可能会睡不安稳…所以…李慕过来看看你，”她断断续续地说，伴随着她的靠近，李慕才发现她的面容苍白而憔悴。
李慕立刻让出一点地方，而她就坐在了李慕的床边。
“你害怕吗？”她低声问，握住李慕的手，但是其实她的手比李慕的还要冰凉。
李慕胡乱点点头。
“李慕也是，”她说，呼吸有点轻微地发颤。那一瞬间，李慕仿佛在她脸上看到了李慕以前从未看到过的东西——脆弱。
“李慕刚刚去看了你外祖父，他有点…有点…难以接受。也许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
她喃喃地对李慕说，但其实更像是自言自语。蜡烛微弱的火苗映在她的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她用力闭上眼睛，然后缓缓睁开，但是更多的泪水却泛了上来。
“你还好吗？”李慕胆怯地问，李慕用力捏了捏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的泪水让李慕觉得很害怕，甚至比和外祖母的遗体告别的时候还要害怕。
她再次闭上眼睛，摇摇头，泪水涌出沿着她美丽的面庞流下来，她唯一一次紧紧地把李慕抱在怀里，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泣不成声：“妈妈没有妈妈了…”
温热的泪水滴落在李慕的睡衣上，一种迟到的悲伤缓慢地淹没了李慕，让李慕的眼睛变得酸涩发胀。也许是在那是李慕才突然感觉到，如果说世界上有两个真心爱李慕的人，那么其中一个已经永远的、彻底的消失了。
后来李慕把李慕的感受告诉了李慕的小叔叔。
他扬起眉惊讶地看着李慕，而且显得不太高兴，说：“海莲娜，你小小年纪，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