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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拗不过伯爵夫人泛滥的母爱，黄青终于还是暂别后山工地，准备回伯爵府住几天。
主要也是表哥袁文绍的婚期将至，黄青作为表亲不得不到场。
马车上，母子二人讨论起袁文绍的婚事。
黄袁氏长叹一口气：“时间过得真快啊，文绍这便要成家了，可怜见的，终于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疼他了，不用他自己孤零零的在忠勤伯府受罪。
你父亲已经准了文绍的假，让他这段时间好好准备婚礼，我不乐意见你舅母，你有时间跟你大哥哥多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就搭把手，我怕你舅母会怠慢新妇。”
表哥袁文绍如今也在禁卫马军司任职，顶头上司是寿山伯。
黄青皱眉：“时间怎么如此赶？不是刚纳完征吗？再说盛家主君年后就要入京了，到时候再办婚礼岂不是更合常理？”
黄袁氏冷笑：“哼！还不是你那不省心的舅母出的好主意，她心里那点盘算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仪礼》的“士昏礼”中记载了结婚的六个步骤：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也被称为“六礼”。
结亲的双方都是大户人家，礼都做是足了的。
上个月表哥袁文纯到扬州就是去纳征的，纳征是下聘的意思。
本来说好忠勤伯夫妇亲自去扬州下聘，结果伯爵夫人拎不清，临时变卦，认为盛家把女儿嫁给伯爵府属于高攀，死活不同意亲自去纳征，只打发了长子去下聘。
在她的心里，是想给盛家一个下马威，需知，大儿媳可是她亲外甥女，而华兰的外祖父家族配享太庙，祖母的娘家乃是勇毅侯府。
要是不杀杀盛家的威风，她担心华兰嫁入伯府会压着大儿媳。
更不明事理的还在“请期”，也就是男方家选择良辰吉日。
明明盛家主君没几个月就高升来汴京，她非得在年前把婚礼给办了，几个月都不想等。
这也是忠勤伯夫人存着杀盛家威风的心态才定下的婚期，就是想在华兰没娘家撑腰的时候，好好给她立立规矩。
听到这，黄青抬头问黄袁氏：“母亲，你上次说要给舅舅纳妾，物色好人选没？舅母太能折腾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提起这个黄袁氏就不困了，她坐直身子，一脸振奋道：“找着了，找着了！小七你是不知道，为了物色个合适人选，为娘这两个月可是费劲心思，眼睛都要挑花了。”
黄青立马做起捧哏，“母亲辛苦了，您为了我寿山伯府和忠勤伯府真是操碎了心。咱们两家若是没您操持，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端。”
“那是！你们啊，就没有一个省心的，但凡哪里我盯不到就会出问题。”黄袁氏很欣慰儿子终于发现了伯府的真相。
黄青又是一通马屁，然后问起到底选了什么样的人。
“那可是个好人家！”黄袁氏绘声绘色道：“女娘姓张，出身医药之家，可惜命不好，自幼父母双亡，为了抚养更加年幼的弟妹，至今二十多岁未嫁，都成老姑娘了。”
黄青暗暗翻了个白眼，二十岁就是老姑娘了？在俺们那时代，这年纪的大学都还没毕业呢。
黄袁氏正在兴头上，没看出他的小动作，继续说道：“那女娘贤惠明理、和善仁慈、善解人意，长得也很是端庄，一点都狐媚。
而今我已和她谈好了，等今年她弟弟成婚后，我就做主把她抬进忠勤伯府。”
黄青有些顾虑，“这性子，进门后会不会被舅母拿捏？”
黄袁氏自信满满道：“这个七哥儿就不必担心了，她一个女娘，自幼父母双亡，独自抚养弟妹成人，经历过生活的艰难，也明白人心险恶，更懂得人情世故、管家理事。怎可能轻易被你舅母拿捏？”
黄青点头认可，最重要的，这人是母亲找的，需要靠母亲撑腰，进了忠勤伯爵府的大门，天然就会跟华兰一条战线。
到时候华兰在忠勤伯府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谈话间，母子二人回到了寿山伯府。
下车时，黄青还被白龙马用头顶了下，要不是他下盘稳，说不定会摔个狗吃屎。
拍拍马头，疑惑道：“干嘛？回来前不是刚给你吃了把炒黄豆么，发什么脾气？”
白龙马打了个响鼻，头偏到一边不理黄青。
它心里还委屈呢，马车哪有我好骑！不知道我堂堂大宛宝马，跟在马车后头走，憋屈又掉价么。
黄青没管白龙马使小性子，从马车上拿下一包沉甸甸的物什。
黄袁氏皱眉看他费力拽下包裹，好奇道：“从田庄就看你神神秘秘拿着这东西，到底是何宝贝，让你如此上心？”
黄青神秘一笑：“这是我给官家准备的礼物，官家让我常去请安，最近一个月忙着后山的事，我给忘了，这不，明儿得去请罪，带上礼物能少让官家唠叨几句。”
“你呀！”黄袁氏恨铁不成钢的戳了他一指头，“别人想亲近官家都找不着门路，你倒好，官家让你常去，你竟然能忘！”
“嘿嘿……”黄青不好反驳，只能傻笑蒙混过关。
正发脾气的白龙马闻声抬头，疑惑的看着傻笑的黄青，缓缓踱步上前，凑头也想知道包里装的啥。
“去去去！”黄青用力推开马头，“哪都有你，这不是吃的，小心崩掉你大牙！”
他拎着包裹，招呼人赶紧把马牵走，省的它好奇把东西啃坏了，一副典型的“用马朝前，不用马朝后”嘴脸。
马儿能通过人声分辨情绪，不开心的又拱了黄青一下，然后哀怨悲鸣着跑开，自顾自回到马厩。
“惯的你！还敢撞我，平时那些好东西都喂狗了？没良心的！”
手里拎着几十斤东西，冷不防被顶了个趔趄的黄青，不爽的指着白龙马的背影数落。
黄袁氏看的好笑，安抚道：“跟个畜生置什么气，你父亲整天念叨这马，恨不得每日去卖乖讨好，对我他都没那么上心…没想到我在他眼里连个畜生都不如……”
说着说着，她自己倒生起气来。
黄青无语，父母感情的事，他不便参与，告声罪，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都是没良心的，枉我还这么疼你！也不知道安慰娘亲！”看黄青逃也似的走远，黄袁氏指着他背影数落，一如刚才黄青指着白龙马数落的情形。
真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黄青刚走到前堂，就见一道急匆匆的身影窜出，此人十七八岁，生的五大三粗、肌肉结实，偏偏却一副浪荡子的装扮，锦衣裘袍，头上还簪着朵红艳艳的牡丹花。
也不知道大冬天的，他在哪寻摸到这朵鲜花，反正就插在他这坨牛粪上了。
这位就是寿山伯爵府庶子，黄青的四哥——黄耀祖。
没错，嫡长子叫黄光宗。
硬气的寿山伯，起名就喜欢这么直截了当，有光宗，就得耀祖；有蓝，就得出青！
幸亏女孩名字是黄袁氏起的，四个女孩分别用上了梅兰竹菊。
黄梅梅、黄兰兰、黄竹竹、黄菊菊。
Emmm……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宋代女孩取名喜欢用叠音词，就连皇后都有叫高滔滔的。民间更多，比如陆游的女儿就叫陆女女，写出“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杨万里，他女儿叫杨闰闰……
寿山伯府四个姑娘的名字也算符合主流了。
名字被寄予厚望的黄耀祖抬头正好看到黄青，眼前一亮，急步上前，一把拉住黄青，嘴里忙不跌叫道：“小七，救我！”
黄青侧身挣开，没好气道：“四哥哥，你不会又跟人打架了吧？说吧，这次惹到的是谁？”
“小七啊！”黄耀祖痛心疾首：“你不能用老眼光看待你四哥哥啊，自从两个月前被父亲教训后，我已经痛改前非，好久没打架了！”
“真没有？”黄青斜眼看着这位整日不务正业的四哥。
黄耀祖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脸皮哆嗦半天，甩甩手道：“好吧，前几天打过一架。不过这次真不怪我！顾廷炳那厮当众奚落咱寿山伯府，说我们得罪了邕王兖王，以后肯定会没落。
话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如果当时小七你在场也会忍不住的。他一个宁远侯府四房的庶子，非议藩王和伯爵，是不是该打？”
得罪邕王兖王？
黄青眉头紧皱。
看来，顾廷炳现在就跟两个藩王有牵扯了，不然这种隐秘的事，他如何得知？
黄青甚至怀疑这消息就是两个藩王指使这帮人故意传播的，一方面孤立或逼迫寿山伯爵这个坚定的保皇派，保皇派少了，官家就不得不尽快立嗣。
另一方面，则是观察勋贵群臣的反应，方便有针对性的或是拉拢或是铲除。
黄青本打算先建立民学，培养人才，再润物细无声的徐徐改变，现在看来自己应该更激进一点。
心中想着事，嘴上却对四哥哥说道：“你这次也算是维护咱们寿山伯府的颜面，那我就不去告状了。”
黄耀祖惨嚎一声，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颤颤巍巍指着黄青道：“你…你刚才套我话，是打算向父亲告状的？”
“不然呢？”黄青无辜看向他，语重心长道：“四哥哥，你相信我，我也是在为你好。”
“不胜感激啊，小七！”黄耀祖很受伤，感慨读过书人的心眼子就是不一样，简直太特么脏了！他个一米八的壮汉，委屈的缩成一团。
竟悲伤得不能自已。
黄青见他可怜，转移话题道：“刚你喊着救你，是因为把顾廷炳打伤了，他们来要说法？”
黄耀祖强打精神，摇头道：“不是，我刚锤了他两下，就被别人拉开了，顾廷炳皮都没破。只是……”
他有点不好意思：“当时有点激动，把千春楼大堂砸坏一片，人家而今要我赔三百贯。小七你是知道我的，留啥都不留钱，例份有多少花多少，上哪拿得出三百贯！你要救救四哥哥啊……”
黄青有些头疼。
他这个四哥哥，因为是庶出，知道袭爵无望，又读不进书，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长大后也不知谁给带坏的，整日打架斗殴。
他也不去欺负老百姓，专门找将门勋贵子弟单挑，可以说打遍汴京鲜有敌手，博得个“拳脚枪棒镇东京”的诨号。
跟宁远侯府顾廷烨的“风流阵里急先锋，牡丹花下赵子龙”可谓是一时瑜亮。
黄青怕这位哥哥因为欠钱，被路过的提辖三拳打死，无奈道：“打坏人家东西赔偿是应当应分的，你跟我去清雅斋取钱吧。”
黄耀祖欣喜若狂，急忙狗腿的接过黄青手里的包裹，拍着马屁：“我就知道小七最仗义，不会眼睁睁看着四哥哥受难！”
“你别高兴得太早！”黄青瞄了眼黄耀祖，笑眯眯道：“这钱我不指望你还了，记得把《武经总要》抄一遍，文绍表兄成婚前给我，不然就等着挨鞭子吧。”
《武经总要》是北宋曾公亮和丁度创作的一部军事着作，全书40卷，约25万字，图330余幅。
该书包括军事理论与军事技术两大部分，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是目前大宋武学的必修课程。
他之前通读过《武经总要》，很是受益匪浅。
这本书里详细介绍了武器怎么用，兵怎么练，怎么安营扎寨，怎么通讯侦察，怎么排兵布阵等，总之包罗万象，并且有清晰的插图，让人能够一目了然。
打仗其实是要因地制宜、因时制宜的。
他之前学过的特种作战，在大宋这个缺少相关武器装备的时代，是很难在大规模会战中派上用场。
当然，黄青肯定会把后世一些先进的战法、技法带到大宋，但用特种作战方法训练出的兵，他不会投入正面战场。
敌后武工队不香嘛？
斩首行动、破坏粮道、攻城内应……
能用到特种作战人员的地方多了去了。
至于正面战场…《武经总要》足够用了。
所谓以正合以奇胜，特种作战部队作为奇兵，大规模禁军作为手里的盾，黄青相信，等以后财足粮丰，大宋的军队肯定会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
大宋，不必一定是大怂。
前提是军队里要兵知将、将知兵，不一定非要完全摆脱文臣的制衡，黄青认为制衡很有必要，但过犹不及，适当的给武将松口气，他们才愿意奋力搏杀。
而黄耀祖，是黄青准备培养的第一个武将。
他知道这个哥哥一直想从军建功立业，于是便有心培养，怎么说都是一家人，用起来比其他人要更放心。
可惜，就目前来看，黄耀祖还有点不争气！
“咣当！”
黄耀祖手里的包裹滑落在地，把黄青心疼的呦。
“四哥哥，这是我准备送给官家的礼物，摔坏了有你好受的。”黄青急忙捡起包裹，小心翼翼的打开，发现里面的东西没有损伤，这才长舒一口气。
而黄耀祖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双眼无神的看向黄青，嘴里喃喃自语：“武经总要，武经总要！小七，你这是想让四哥哥去死啊！咱们什么仇什么怨……”
黄青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就黄耀祖那龟爬的写字速度，一天能抄一万字就侥天之幸了。
七天25万字，还特么有几百副图！真的是逼他去死。
“那好吧，只抄前集15卷，此卷是带兵基础，包罗选兵、练兵，战法、扎营、阵法、通讯等，四哥哥既然有心从军，这些东西就不可不学。”
黄耀祖听到一下砍了大半，稍微恢复点理智，继续讨价还价：“小七，15卷也太多，文绍表兄下旬就成婚，拢共就没几天……”
“不行！最多让你不用画图，前集15卷，只文字不比盐铁论要多，稍微上点心就能抄完。还有，你那笔狗爬样的字我可认得真真的，不许让其他人代劳。”
“好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作为连一文钱都能难倒的英雄汉，“镇东京”黄耀祖大爷，彻底向资本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