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研究所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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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望去，收进眼底的全部是密密麻麻的冷冻仓。
1、2、3、4……
李鹤必心中不禁估算起来，一行至少有5个仓罐，而整个大厅的高度足可以支撑起接连存放5倍的数量，简约计算，就是25个“冷冻仓”构成了半个金属机械安置架，剩下的半数在路的另一侧，二者容纳出了可供多人行走的空间，达到这种水准的布置，目光够得着的就已经是近乎20排的数量。
这，至少有1000个来自“灾恶时代”前的旧世界的人类！
这个数字着实让他吓了一跳，可碍于面子、身为“火种计划”小队一员的尊严，李鹤必努力忍受住了立刻离开此地的想法以及支撑双腿移动的能力，以免这种行为引起其他同事的笑话。
三十米的高度，整座大厅除了必要的照明设备以外，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似乎将有限的空间全部利用在了存放这些属于“生命科学”研究所的宝贝上。
“呵呵，每一个外勤小队的队员都是这种表情。你们不用担心，这些只是我老师安莉博士的收藏品而已。”
“不幸的是，其中绝大部分的‘冷冻者’虽然还有着旧世界传统医学上认定的，没有彻底死亡的生命体征，可因为太多的原因，或许是沉眠太久以致某些神经元产生了适从性和依赖性，又或许是冷冻仓本身的缺陷导致了大脑皮质的传导通路受损，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他们已经无法真正清醒过来，只能以这种继续浸泡在营养液里，低温环境下的方式继续生活。当然，作为支付这种基础生命维持的报酬，有些时候他们也需要为我们的实验提供一定的、必要的支持。”
白浩源仿佛在为六位小队队员讲述着关于“生命科学”研究所再日常不过的事务，这些“秘密”并不值得大肆炫耀，可一番细致周到、平易近人的交流，还是能收获大多数部门的“友谊”。
提供一定的、必要的支持?他们全部躺在这里，无法做出回应，又该怎么支付？还不是出卖，身体?
李鹤必于心中小小地吐槽了几句，可脸上的表情恰到好处地掩盖住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六位来自“火种计划”小队的队员，纷纷露出了一丝不失礼貌的微笑，继续推着各自手中的“冷冻仓”跟上了白浩源的脚步。
原本不算长的路程走得却极为缓慢，白浩源似乎很是健谈，路上不停地、热情地为六人介绍两旁安置架上特别的几个来自过去，身份有意思的“家伙”。
徐同的心脏从踏出电梯口的瞬间就一直没有停下剧烈地跳动，他最真实的想法是开口骂上几句脏话，不是针对任何人，只是想讽刺一下这艹蛋的世界。
一段路程，却如同漫长的冬夜般煎熬。
……
“好了，你们将‘人’放到这里就可以了，感谢几位的帮助。抱歉，这扇门的后面是研究所的中心实验室，不方便各位的进入。不然，我还真想带各位好好参观一下，再次说声抱歉！”
不、你不需要道歉，相反，我非常感激你，真得是发自肺腑的感谢，感谢你的宽容，感谢“万青霉素”公司制度的存在，从来没有在任何一刻，体会到这种必要的制度安排，竟然是如此的合理，我简直爱死它了。
从白浩源开口“放过”他们的时候，对方后续说了什么，李鹤必已经记不清了，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对于公司制度的合理合法性，起码在此时此刻，他是真得有发自内心的尊重。
……
返程的几人再次迈入电梯门时，徐同和李鹤必二人不禁回头遥望一眼，三个安静的“冷冻仓”正在被几个身穿白色防护服的人员缓慢推着进入门后的中心实验室，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有开口，难以猜到他们在想些什么。
电梯上行的过程里，寂静地有些可怕。
等到离开地下78层“生命科学”研究所后，二人或点头或微笑，回应了离开的四位同事。等到空洞、冰冷的阴暗走廊里彻底只剩下他们二人后，李鹤必半是尝试，半是感叹地说道。
“刚才看见他们被推进去的时候，说实话，我还有点、有点……”
“同情，是吧！”
徐同的眼神如湖水般平静，声音低沉，替身旁的队友说出了想说而又不敢说的话。
李鹤必本想反驳，可念及此处，顿时又泄了气，自嘲一声道：“对，呵呵，‘同情’这个词在如今的时代里，已经有多少年没被人提起过了，5年？10年？还是20年？那可真是一个久远的词。”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徐大哥，你说，我们这么做，对、还是不对?从废墟中将他们解救出来时，我本认为是一件好事，可送进了研究所，迎接他们的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折磨！”
徐同没有回答，右手在灰色训练服上上下摸索一番后，最后终于在胸前左侧的口袋里，夹出了一包已经压扁的、纸张褶皱的、蜷缩成一卷的软包香烟，上面依稀看得见“青花牌”的字样。
试着将纸质烟包恢复成原来的模样，里面正静静躺着三支皱巴巴的香烟，徐同不舍地拿出了其中两支，在李鹤必诧异的目光中，递给对方一根。
李鹤必小心谨慎地接过这根扁皱的香烟，一股清淡典雅的烟草香扑面而来，毫不思索般地对准了滤嘴的位置，再看向身边的队友时，徐同已经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老式的打火机，并成功地点燃了叼在嘴角的香烟。
几番吞吐过后，徐同迷恋般吸尽最后一口令人怀念的、及其奢靡的味道，许久，他才沉重说道。
“这个问题，从前我也问过，已经死去的老队友告诉我，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答案。”
“可，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啊！徐大哥，24岁的年级，比我还小两岁呢！这在旧世界，能考上研究生，证明也是个努力向上的人，只是为了活命，选择进入‘冷冻仓’，谁又能预料到，等待他们的不是阳光明媚的新世界，而是冰冷无情的实验室。”
“我听说，旧世界的人类在研究上只存在动物实验，无非是一些大鼠、兔子之类的，假如他们能醒过来，却发现研究的目标变了，自己成为了被研究的‘小白鼠’，这该有多么绝望！”
“哪怕是没有醒过来，被养在营养液里，没有意识、没有知觉，这种状态的活着还不如痛快地死去。徐大哥，你或许没有注意到，我在一个旧世界人类的手臂和腿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针孔，你说，这样没有怜悯的行为真是、真是……”
想了半刻，也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词语用来形容，李鹤必沮丧地摇了摇头。
这一次，徐同并没有为队友接上一个适合的词，似乎他心中想到的词太过沉重，沉重到，他无法轻易说出口，身为一个新纪元的人，一个要为新时代人类生存考虑的人，实在没有任何道理因为自身的不忍与同情，去责备同样为了新人类延续而不得不做出某些非人性的行为。
李鹤必并未在意同伴的沉默，仍然自顾自言道：“徐大哥，你说他们还有可能离开研究所吗？就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在地下城的周围，哪怕是没有任何权利和自由呢！起码，还能活得像个人，对得起他们当年的选择。不然，还不如跟家人一起坦然面对末世呢！与相亲相爱的人死在一起，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或许吧！几年前，曾经有旧世界的人活着离开了研究所，像正常人一样，融入到了地下城，融入到了新世界，甚至还有人选择加入了我们，加入了‘特调部’，可那同样艰难！”
徐同的话让李鹤必的目光有了一丝希冀，可类似于这种事情只是传闻，没有人知道具体的细节和原因，以及，“他们”为了离开实验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旋即，他的眼里再次蒙上了一缕灰暗。
深深地吐了口气，李鹤必自嘲笑道。
“真是个阴暗的世界！”
“是啊！一个艹蛋的末世。”
说完，徐同将嘴角遗留的烟把给扔到了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与此同时，研究所的中心实验室里。
安莉博士。
11号地下城三等公民、地下78层“生命科学”研究所主管、“基因枷锁”序列链条开门人、“万青霉素”公司“生命轮回”计划首席研究员、“黎明守卫”二十三议席之一。
她身穿一件朴素的白色女医装，金色波浪短发，脸上线条分明，43岁的年级并没有在脸上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目光沉着冷静，正眉头紧锁地听取白浩源的汇报。
“就只有这些？”
“是的，老师，您知道的，旧世界的人类在灾难降临后，大多数都丢失了相当重要的身份信息。”
“安莉博士，‘异化研究所’的人刚才来电话说，这三人超过冷冻期限3年，还能顺利活到现在，身体可能产生了异变，他们想首先提取标本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