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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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未至,十二月三日,嘉荣突发病症,日日虚弱,病情急转直下,陆韵寒收到信就带着酥桃前往。
“阿荣……”陆韵寒进了她的闺房就扑在她的榻边,瞧着她虚弱的面容,让开些位置让酥桃把脉观察。
酥桃面露难色,陆韵寒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酥桃:“郡主中了火毒。”
“嘉荣……”陆韵寒心下一惊,嘉荣自幼寒症相伴,如今火毒凶猛,嘉荣这身体如何撑得住?
一旁的侍女忍不住低声呜咽:“郡主……是榕歆没保护好郡主……”
郡主的乳母拍了拍这位贴身服侍嘉荣多年的侍女:“榕歆,这不是你的错。”
“是、七……皇子。”嘉荣闭了闭眼,泪水划过眼角隐没在发鬓之中,徒留一道湿痕。
往日,嘉荣都是直接喊表弟的,如今竟是用“皇子”来代替了。
一房间的人都有些沉默,气氛有些压抑。
陆韵寒气血翻涌:“可有解法?”
酥桃:“奴婢有一法子可解,但郡主身子弱,恐怕受不住药性……”
架不住烈药,受不起折腾。
嘉荣怎么这么苦……
“我问你有没有解郡主的法子!”
酥桃伏地叩首:“还有一个法子,但所需药材极其难得……”
“需要隔年的雪、烈焰山的泉水、天山雪莲、紫极藤草、幻新月。”
隔年的雪还好。
天山雪莲虽然难求,也能找得到。
可,烈焰山难上,泉水更是几不可见,紫极藤草和幻新月更是连听都没听过。
“这、这可都是传说中的奇药啊!”守在屏风后的公公惊呼一声,更是让众人心下一寒。
就要这么放弃吗?
陆韵寒握住嘉荣冰寒的手:“就没有……”
“小姐,再没有旁的法子可以解毒了!”酥桃也很难受。
可火毒实在狠毒,普通的解毒丸根本没有!
七皇子下手太狠了!
陆韵寒深吸一口气:“可有缓解的法子。”
“有,可如今火毒寒症在一起,压了火毒就难以控制寒症了。郡主……每月都会更难受的。”
陆韵寒心下无力,握着慕静容的手冒出了些冷汗。
慕静容:“阿寒,莫要难过,我、早知……会有、这么、一天的……”
“阿容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陆韵寒不愿意听她如同交代遗言一般的话,“我会想办法给你解毒的。”
再难求,既然有法子,必然有前人成功过。
再难得,终归有名字,那就一定可以找得到!
“酥桃,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必须保住嘉荣,明白吗?”
酥桃只得应下,帮着给慕静容压下毒素。
可压一时,每月反弹之时会比如今难受千万倍。
饶是如此,慕静容已经知足了:“至少,还能有些日子是正常的。”至少有那么些时日不用那么痛,不用那么难受无力。
慕静容捏了捏陆韵寒的手心。
知音难觅,她们二人神交已久,会面也不少,陆韵寒又怎会不知她在想什么?
陆韵寒安慰着慕静容睡下,走到院子里,把伺候的人都聚集过来。
喊来慕静容的乳母陈氏和伺候饮食的公公:“嬷嬷,公公,你们都是伺候郡主的老人了。我和嘉荣交心交好,就托大一次,收拾收拾这院里不干净的人。”
“还望嬷嬷、公公从旁协助。”
陈阿嬷和德五公公应是。
嘉荣身子弱,一贯坚持从简,但郡主规制、行宫管理少不得人,这近身伺候的人一聚集,乌泱泱的也跪了一院子。
陆韵寒往那一坐,手肘搁在椅把上,手指点了点:“一个个去排查,酥桃你带着人去看看是谁粗心大意煎错了药,哪来的胆子对当朝郡主随心散漫!”
暗处有几道身影略过,进了书房、阁楼。
酥桃:“是。”
“陈阿嬷,劳烦您跟着去认认,是哪个不长眼的。”
德五公公立在陆韵寒身边,有几分威慑力,一院子的人匍匐着、低着头,不敢妄动。
没人敢问这陆家小姐凭什么来过问郡主的事,也没人敢问郡主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
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不能问。
嘉荣跟她说过,她这院子里只有三成的人是她的,一成的人是帝皇的,一成的人是父亲留下的,其余的都是各方势力安插进来的。
为的,是她手中,长公主留给她的玉牌——可调派五千轻骑、两千御林卫。
是先帝给长公主的,都是精锐。
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七皇子如今还未成年就已经对嘉荣出手了,那日后只怕动作会更加迅猛。
这院子里安插的人该清了。
再不清,嘉荣命都没了。
嘉荣有一份名单,只等素月她们拿来了。
院子里的人有跪的住的,自然也有跪不住的。
二等丫鬟中的一个颤着身子:“陆小姐,你这么处罚我们,于理不合啊!”
大着胆子就朝屋里喊:“郡主!郡主救命啊!郡主——”
“闭嘴!”这等事轮不着陆韵寒来制止,德五公公自会料理。
那丫鬟不甘,还要说话,德五公公一拂尘扫过去,堵上了嘴:“别怪杂家无礼,该做什么听令就是,这里可还轮不着你们说话!”
宫女毕竟是宫女,知道身份的悬差。
这身边侍卫都跪着,她们名义上封了个女宫卫的身份,能比他们高贵?
陆韵寒面无表情地扫视这一院子的丫鬟侍卫公公们。
嘉荣清理内鬼差个借口,那今天,她就帮了这个忙。
素月拿着名单过来,陆韵寒也不多说什么,冷眼扫过去:“这些日子都服侍郡主做什么了?挨个说说吧。”
从贴身婢女到门侍,一个个都老老实实开了口。
话里的几分真假自有德五公公分辨。
酥桃和陈阿嬷回来了。
酥桃附耳:“小姐,应该是五个人一起下的毒。火毒成分复杂,相生相克,我在五个人那里找到了各自不同的药材,合一合再调个比例就能成毒了。”
五个人……
这手笔倒是大得很。
陈阿嬷跟着去,自然知道是哪些人。
都是长公主从宫里带出来教导过的,该怎么罚、怎么打发、怎么上发条根本不用陆韵寒来指示。她只需要坐在那主持大局就可以了。
简单来说,就是耍威风。
不可能把内鬼全部揪出来处置,那就太多了,这次借题发挥,拔掉几个人的探子就可以了。
比如说——
七皇子、二皇子、三个王爷、还有尚书府的。
还有一个重要人物——华氏。
她目前为止都是安安分分的服侍嘉荣,连无故牵扯进来,平白跪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说什么。
究竟是她安分,还是在隐忍别有所图呢?
从通房提到妾室,还生了个儿子,真的甘心就此低人一等吗?
陆韵寒的目光落在华氏身上。
看着是个安静的美人。
内鬼揪出来八九个,陈阿嬷让陆韵寒拿个主意。
“这里既然是行宫,那就按着宫规来吧。重则杖责二十脊杖,轻则发卖。”陆韵寒冷冷一笑,“记得手脚利落些。”
这是个什么流程完全不用陆韵寒来说。
底下几个人还再庆幸,发卖的话还有机会。
可惜,他们不了解宫廷到底有多残忍。
为了杀鸡儆猴,脊杖就在院子里,那一声声惨叫吓得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小脸煞白,胆小的已经闭上眼颤抖了。
陆韵寒撑着下巴:“都把眼睛睁开了好好看看,背主欺主害主是什么下场!”
“不睁眼看的,一律视为同犯一并处置。”
就这么一句话,吓得那些人咬着牙捏着拳头也瞪着眼睛看着。
闲歇下来,陆韵寒才想起来慕景晟的披风还在她手里。
想起梅园门口错肩而过时,慕景晟给的暗示,一时间有些头疼。
“脆杏,你把六殿下的披风拿来,装好。”
脆杏听话地去取来,装好:“小姐要现在就还给殿下吗?”
语气听起来有几分……
迫不及待?
陆韵寒挑了挑眉:“怎么?这么着急见六殿下?”
脆杏:“毕竟是外男,留了这么件外衣于小姐名声也是不好。”
嗯,确实。
陆韵寒点了点头:“那你去安排吧。”
脆杏兴致高昂,终于解决一桩大事了!
酥桃见状,喊来躲懒几日的甜荷照顾陆韵寒,自己跟着脆杏出去了。
酥桃:“这六殿下与小姐……是什么情况啊?”
“没什么情况。”脆杏才不说呢,说给她听,没几日就能叫她那个小哥换个名字写个话本子出来了。
酥桃:“好姐姐,快和说说吧~我们是不是要有姑爷了?”
“想什么呢?小姐还未及笄,哪有什么姑爷,别瞎说!”
酥桃嘿嘿一笑:“也就这么几年的事儿了,提前物色物色,我们也能给小姐出出主意不是?”
“这姑爷选的好,以后咱们的未来也能好过些不是?”
脆杏:“理是这么个理,但是啊——太早啦!”
酥桃撇撇嘴,这里逃不出话来,连想想小姐和六殿下在一起的画面都没有。
整个人颓丧一般,收住脚,不帮脆杏了。
这种话也就她们二人之间小声咕哝两句,万万不敢让旁人听去污了小姐名声的。
大庆虽然开放,又有女子为帝为官的先例,但这名声依然很重要。
到底还是男子为尊。
女子虽也能与男子同等入学院,可要求太高了。
一般也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家中的女眷才能勉强通过。
脆杏动作很快,一盏茶的功夫就安排好了。
给陆韵寒拿来窄袖便衣:“小姐,都备好了。”
甜荷给陆韵寒更衣,酥桃打来温水,脆杏摆弄着妆奁盒。
陆韵寒:“也不是什么重要场合,不用这么隆重的装扮,不失礼就行了。”
脆杏应是。
她这院里,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与她最亲,旁的粗使丫鬟小厮都由奶娘黎阿嬷管着。
目光落在正给她理衣摆的甜荷身上,甜荷虽是二等丫鬟,却是按着一等丫鬟的规矩教导的,与脆杏、酥桃的关系也比另外两个更近些。
二等丫鬟都是月字辈,只有甜荷是例外。
甜荷是母亲留给她的丫鬟,可她对母亲是有些怨念的,故而安排了甜荷在二等丫鬟。
前世,这院子里的几个丫鬟,也只有这三个跟着她上了战场,旁的,都放出府去了。
能消除奴籍的她也尽力消除了。
黎阿嬷那时带着陆云跟着她去了边城,后来帝皇为了制约她,把二叔父一家调回京城,让二叔父一家照看陆云——不过是变相的软禁罢了。
一切打点妥当,陆韵寒带着脆杏去往城郊的三里杏园。
入园,脚尖轻转,落在凉亭下。慕景晟茶具皆备,茶香四溢,看样子是等了一会儿了。
慕景晟举着茶盏轻笑:“在下还以为陆小姐不知我意,不来了呢。”
陆韵寒拂袍而坐:“殿下邀约,不敢不来。”
脆杏接到陆韵寒递来的眼神,将装好的披风递给慕景晟。
陆韵寒:“多谢殿下的好意,如今小女原物归还。”
慕景晟眼眸一暗,身后的侍卫接过。
慕景晟:“你不记得了……”
很轻的一句,陆韵寒侧耳也未听清:“殿下说什么?”
“无事。”慕景晟倒了杯茶,“尝尝吧。”
陆韵寒接过,浅尝:“清茗,上佳。殿下好手艺。”
“你也很会品茶。”慕景晟颇有些惆怅,“不若,日后常来此处品茶论茶?”
陆韵寒婉拒:“小女不好此道。茶艺修身,小女无缘。”
“茶道静心,可平小姐心中怨怼。”
陆韵寒眼眸一凛,寒光相向:“殿下何知我心中怨怼?”
“你与徐丽容交好,却夜探徐府,不是怀有怨怼,是何?”
陆韵寒沉默下来。
“陆小姐,我更希望,我们诚心合作。”
保他,保陆家。
陆韵寒敛眉垂目:“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陆小姐是不是太天真了些。”慕景晟冷讽一句,“到这时候,你若不主动选我,便会被动拖入更大的深渊。”
“陆小姐,翻过年关就要入学院了吧?”
陆韵寒看着他不言不语。
“陆大小姐可要好好想清楚。”
慕景晟推过来一个令牌,虎纹龙头。
帝皇调兵的将牌!
“你猜,这是在哪找到的?”
陆韵寒眼眸微颤,沉重呼出一口气来:“慕景晟,合作,不只有你可选。”
慕景晟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是吗?”
是啊,前世,她不就选了二皇子。
“还要多谢殿下修复鹿云簪。”陆韵寒起身行礼,“小女就先告辞了。”
不待多说,陆韵寒带着脆杏离开了。
脆杏:“小姐,六殿下最后那是什么意思?”
“保他,保命。选旁人,死路一条。”
“小姐!”脆杏一整个惊住了,“那……”
“保他,陆家延续。而旁人则是,兔死狗烹。”陆韵寒倚着墙根自嘲一笑,“他们既需要陆家势力,又忌惮陆家。”
可她,却才明白……
父亲用兵如神,武功高强,怎能轻易被杀?
前世父亲的那句话……
陆韵寒有些沉痛地闭上眼,是亲近之人啊——
就像她和徐丽容,父亲也是被亲近之人背叛了。
蛰伏数十载,真心托付,那些人,真的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过吗?!
心脏揪疼,冷汗布满了后背:“回府吧。”
看得出陆韵寒脸色苍白:“小姐,休息一会儿吧。”
陆韵寒摇摇头。
脊杖二十,能活下来的都是命大的。
而庆幸于发卖的人,被喂了哑药,让他们一辈子也说不出话来。
想阿谀奉承上位?
下辈子吧。
至于会不会写字,这个就不担心了。
因为……
眼前这些,都是做给院子里这些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