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家叔颜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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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郡。
各处城池紧闭,偶尔有在城外巡逻的侦骑,在野外四处查探叛军的踪迹,每隔一段固定的时间便回城汇报情况,顺便换班交差。
颜季明遇到了一名侦骑,双方互相确认了身份后,颜季明便向其打听平原郡太守所在。
“太守在平原城内,听说他事情多得很,这位公子,若是有事找他,一定要提前通报名姓,平原的兵马可不是好惹的。”
“无妨,我姓颜。”
侦骑不由愕然。
颜季明拱手谢过那名侦骑,辨明方向后,便下令再次加快速度。
他身后的三十名士卒算是彻底对颜季明死心塌地了,现在无论颜季明如何下令,都是遵从照办。
出来这么些日子,颜季明贵为太守之子,天天跟大家同吃同睡,从没有叫苦的时候,而且该果断的时候果断,该做事的时候做事,几乎从未出错。
跟着没背景的上司只能天天混日子,但跟随这位太守之子,大家心里都有了干劲。
至少大家心里都还觉得,大唐兵马向来都是战无不胜的,现在一伙叛军又能猖獗多久?
等叛乱平定后,他们跟着这位太守之子,多少能混个前程。
城池已经近在眼前。
所有人开始放缓马匹速度,战马累地口吐白沫,眼里满满的都是解脱。
“终于到地方了。”
颜季明长舒一口气,对着城头戒备起来的守军喊道:“我是常山郡太守之子颜季明,平原郡太守是我叔父,我有要事要进城与其商议!”
城头骚动片刻,一个小军官模样的男人走出来,对着颜季明喊道:“还请公子少待,我等已经派人去询问太守了,此乃太守之命,还请勿怪。”
“这是自然。”
从常山郡到平原郡,颜季明除去休息的时候,几乎一刻未曾停止赶路。
陈温在旁边开口了:
“公子,小人有件事不大明白。”
“什么事?”
“常山郡与平原郡之间足足隔着三个郡,公子明明是出来联结各郡以抗衡叛军的,为何不顺路去拜见那些郡的太守,先一步与其结盟呢?”
颜季明沉吟片刻,缓缓道:
“我问你,根据咱们这些日子听到的消息,河北大致情形如何?”
“听说各处逃的逃,败的败,不过也有很多城池尚且保存着,没被叛军攻入啊。”
“那是因为有很多人像咱们常山郡一样,降了叛军。”
颜季明淡淡道:“不过我们是诈降,自然也有人是真降。”
“时间紧迫,我所能确认的是,我叔父是平原郡太守,必然不可能真正降贼,故而必须先与他取得联系。
而若是顺路去见那些根本不知道其心思如何的太守,万一其中有一个是真心要降贼的,那咱们就是送上门的人头功劳。”
陈温若有所思,点点头,钦佩道:“公子果然是神人,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想的真清楚,小人听明白了。”
说话的功夫,那名军官又回到城头,语气温和了许多。
“请公子进城吧。”
等一行人通过的时候,就有人过来带路,将他们领向城中的太守府。
最多是一小会的功夫,就能见到平原郡太守了。
我的太守叔父颜真卿...
颜季明不由耸耸肩。
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猛然间从街角扑出来一个人影,抓着颜季明的腿不放,放声哀嚎道:“有恩有德的大爷,赏两个钱吧!”
“滚开!”
陈温反应迅速,直接抽刀放在那人脖颈上,下一刻就要挥刀。
“别别别!”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约莫中年,带路的人啐了他一口,喝道:“这么大人什么都不干,就知道做乞丐,不知你爷娘羞不羞!”
那乞丐惧怕刀刃,又缩回了角落里不吱声了。
“公子受惊了。”
带路的人看了看颜季明,确认没受伤,便大倒苦水道:
“唉,太守招募百姓修筑城墙,只要是能去干活的,至少每天能吃一顿饱饭,也能为抵御叛军出一份力,偏偏还是有这种乞丐,您说他有手有脚,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去干活养活自个呢?”
颜季明随口敷衍几句,很快就到了太守府前。
一个身着常服的中年人正在门口等待,他面相方正,气势与颜杲卿相似,都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看见颜季明,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叔父!”
“和安!”
“你怎么大老远跑到平原来了?你父亲如何了?常山郡呢?”
“侄儿这几天拼命赶路,叔父好歹先让我喘口气吧。”
颜真卿爽朗一笑:
“倒是我疏忽了,进去说话吧。”
进了太守府,又有一名身材雄壮的官员走过来施礼。
“这位是平原录事参军李择,你当称呼一声伯父。”
“李伯父。”
颜季明当即道。
李择打量了一下颜季明,只是随意点点头,又看向颜真卿道:“如今平原郡各处恨贼入骨,故而一呼万应,属下奉命招募兵士,已有六千余人在册,再加上平原本就有静塞兵三千人,如今战卒数目约莫已经过万。”
“这样一来,守卫平原倒是绰绰有余。”
李择当即摇头道:“叛军如今声势极大,兵马非仅一二万人,属下以为,当继续招募兵马。”
“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吧。”
颜真卿颔首道:“事后,朝廷若是问起来,自有我去应付。”
他又转头看向侄儿,问道:“说起来,你若是急着过来,必然是有消息要告诉我,你现在可以说了。”
“家父数日前诈降安禄山,如今安贼叛军已经大多南下,只留下了一支兵马扼守土门关,堵死了河东道援军的路。
如今家父派我来,是希望能和叔父联系,约定时日共同起兵,克复大唐疆土!”
“好!你父果然是我手足,虽然我在平原,他在常山,但此等报国心意岂有差别。”
颜真卿握着侄儿的手感慨一句,很快又回到正题上来。
“既然如此,常山郡如今有多少兵马?”
颜季明沉默片刻,道:
“十月时,安贼尚未起兵,侄儿料定此人必反,故而劝说父亲募兵守城,但他不肯听我的话,故而我只敢私下募兵,那时候恒州城内约有五百多人,其余各县都有招募,粗粗一算应有两千余人。
如今再算算,加上原来常山郡的守军,整体兵马数量应在五千人左右,都分散在各处城池内,而且大多守城不足,野战更是不堪一战。”
颜真卿微微点头,有些欣慰道:
“和安,你真是长大了。”
“对了,侄儿差点忘了,家父还有一封手书,要我带给叔父。”
颜季明找自己的贴身钱袋子,那玩意里面装着铜钱、碎银子,还有颜杲卿的一封亲笔信。
但找了片刻,他的脸色阴沉下来。
“叔父,侄儿的钱袋和信都被偷了。”
颜真卿和颜杲卿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后者有时候更加保守。
在收到安禄山极有可能起兵叛乱的消息时,颜真卿选择毫不迟疑地开始加筑城墙招募兵马,传令各处严加防守,将各处都牢牢把控在手心里。
但颜杲卿却只是吩咐多囤点粮草,再修修城墙。
倒不是讥讽颜杲卿,只是能看出两人的性格极有不同。
若颜季明成了颜真卿的儿子,他当天偷官印出去用,估计当晚就能被颜真卿察觉到,直接关大牢里反省。
侄儿的东西丢了,颜真卿直接下令全城搜捕,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装作乞讨的乞丐。
他在扑到颜季明腿上的时候,摸到颜季明腰间有个钱袋子,毫不迟疑地就下手偷了去。
正在喜滋滋数钱盘算去哪花销的时候,十几名士卒便已经找到了他的踪迹,一把将他揪住。
“公子,小人知错了!小人只是一时糊涂啊!”
乞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很是可怜的样子。
“我看一个人漂亮顺眼,我可以赏她几百钱帮她一把,我看一个人觉得不顺眼,我不会帮他,但也不至于落井下石。
可若是那个人给脸不要脸,那就不能怪我了。”
颜季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总结道:“我这个人呢,就是有原则,没下限。”
“砍掉他的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