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约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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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最终也只肯拿五千两出来,言明不是借的,只当他孝敬岳母了,不需要还的。
按理这送银子花也是好事吧,可偏贾母只气得胸闷气短,林家百万家财,就拿了五千两银子出来,这是打发叫花子呢?分明是羞辱人!
于是怒极之下,贾母当场指着林如海的鼻子又哭又骂,就跟平日骂她自个儿的儿子似的,可林如海到底不是她儿子,不会对她愚孝、随便哭两声骂两句就万事顺了她的意,也不管要求有多不可理喻。
她要哭要骂,林如海就静静的听着也不生气也不服软,总之就是油盐不进。
贾母又气又无奈,只得怒气冲冲的打发他走了,生怕自个儿再看见他在眼前晃悠得气得晕死过去。
“妹夫也真是的,林家家底那么三厚如今发妻娘家差点银子救命他都这般冷血无情,可见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走茶凉啊。”王夫人抹着眼泪哭道:“若是敏妹妹还在,定是不会见死不救的,想当初敏妹妹在时,每年逢年过节送来的礼都不止五千两了,妹夫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贾母撩了撩眼皮子,讥笑道:“如今是知道敏儿的好了?”
王夫人有些讪讪的,不得不承认,贾敏在与不在的区别真的太大了,只“情分”二字上好似就淡了许多。
“如今可怎么办才好?若是……若是当真没钱还,皇上总不会真的为这事儿治咱们家的罪吧?宫里娘娘那般得宠...”王夫人那一双眼珠子骨碌碌直转,绞尽脑汁的想法子,总之就是不愿意掏这笔银子。
“满朝文武那么些人都借过,困难的指定不是咱们一家,若是咱们齐心协力一同向皇上求情,皇上总不能真就不顾情面不顾自己的名声吧?况且法不责众……大伙儿一致不还钱,皇上就是想治罪也没法啊。”
贾母恨不得拿手里的茶杯砸她的脸,啐道:“糊涂东西!谁借给你的狗胆子敢去威胁皇上?真若是惹毛了皇上,纵是明面上皇上不能对那么多人做什么,私底下也总有的是法子收拾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随意找个由头就足够你喝一壶的了!”
“况且宫里的娘娘再得宠又如何?还能比得上国家大事?当今圣上可不是那色令智昏之人,可别一个弄不好连累娘娘被皇上厌弃,到时候有你哭的!”
王夫人起先还不以为意,但提到她的女儿,顿时就有些犹豫了,银子虽重要,但若是害得娘娘因此而失宠就太过得不偿失了。
“那依老太太的意思,如今可怎么办才好?朝廷拢共就给了十日的时间,今日已是第二天了,这突然之间上哪儿筹那么多银子啊。”
贾母沉默了好半晌,终究还是长叹一声,“如今也只能开了我的私库拿东西去抵了。”圆润富态布满皱纹的脸上一片阴郁晦暗,却是怎么也想不通,家里怎么就走到如今这般田地了呢?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想当年家里是何等富贵,从来就没有为银钱发愁这等荒谬事,要什么从不问价钱,堪称挥金如土,而如今却….
王夫人一听这话却跳脚了,“不成!怎么能动老太太的私库呢?”老太太的私库就是他们二房的私库,怎么能动?绝不可以!
“你当我想动自个儿的私库?”贾母白了她一眼,冷冷的说道:“你若觉得这样不妥,那不如你去想法子罢。”
王夫人回到屋里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叫人去薛家了,薛家有钱,且她那妹妹又是个心软大方的,到时候她只哭一哭,许是就成了,至于上回的矛盾…哪家兄弟姐妹没吵闹过几回的?
然而王夫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薛姨妈这人性子软耳根子更软,偏一双儿女就是她的眼珠子命根子,再者,王夫人既能理所当然的开口叫薛宝钗做贾宝玉的备胎,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从骨子里就看不上他们薛家。
薛姨妈是软弱,但又不是犯贱,人家明摆着瞧不起自家,还巴巴的舔上去不成?
周瑞家的回来这么一说,王夫人顿时火冒三丈,“好!好得很!这会儿敢跟我抖起来了?不自量力!你去给她传话,问问她可还记得她儿子身上的那笔烂账!”
这意思也就是拿着薛蟠打死人那件事来要挟人了。
周瑞家的嘴上应得很爽利,暗地里却连连咋舌,还是亲姐妹呢,这些年薛姨妈给她的好处可不少,如今可好,为了银子竟是连姐妹情分都不顾了。
不出所料,薛姨妈听罢一时惊得是六神无主,谁想薛宝钗却冷笑道:“我哥哥犯了事是该被治罪,但上上下下的包庇者有一个算一个却谁都别想跑得了!二太太若是不怕害了她的兄长就尽管去告官好了!”
王家姐妹两个之间是如何的反目成仇互咬互撕且不足为外人道也,一向风平浪静的林家却也发生了一场风波。
这日林哲轩下了学回来,就看见门口不远处站着一名年轻女子,一直左右张望着好似在等什么人,观那穿着打扮怎么瞧都不像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
“这是做什么的?”林哲轩进门时问。
若是家里的客人,为何不进去?若不是,为何偏又站在自家门口?就她这身穿着,未免太过清凉了些,那一身风尘气都遮掩不住的……自家真能有这样的亲戚?林哲轩不大信。
门房那小子也是一脸莫名,回道:“这人已在这里站了两个时辰了,问她可是有什么事,她只说是等咱们家老爷。”
什么玩意儿?
林哲轩愕然,猛地又扭头看那女子,不禁一脸古怪。
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子来找自家父亲,怎么看都不正常啊,若是家里的什么亲戚,不是应该叫门房去禀报了姐姐好进去说话吗?
林哲轩有些迟疑,他终究是才过继家来的,林家究竟有哪些亲戚他也不清楚...
“你再去问问,问清楚她是哪家的。”
“小的这就去。”说罢便朝那还在张望的女子走了去。
这年轻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那尤三姐。
却说那日在贾家门口匆匆一撇,尤三姐就一眼看中了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的林如海,甚至都暂时顾不上找贾琏报仇了,只满脑子想着如何接近林如海,一来林如海的外貌和身份地位都很符合她的口味,二来,林如海是贾琏的姑父,只要她拿下林如海,收拾贾琏还不是轻而易举?就是不收拾他,膈应都能膈应死他。
打小就自负美貌的尤三姐从没想过林如海看不上她怎么办,她被男人们捧惯了,只觉任凭是谁,她只要随意勾勾手指头就能勾到手,摆在眼前唯一的难处就是如何才能接近林如海罢了。
她琢磨了好几日,也四处打听了许多,却发现这林如海跟贾家那些个男人还大不相同,从不去什么烟花柳巷花天酒地,甚至连寻常的酒楼都不去,每日里忙得脚不沾地,想堵他根本没地儿堵去,万般无奈之下,尤三姐只得到林家门口来堵人了。
“你说她是谁?”林哲轩一脸的懵逼,尤三姐他知道啊!最近闹得沸沸扬扬大名鼎鼎的尤家姐妹花儿之一,贾家男人们的玩物……所以她来找父亲做什么?
门房那小子的脸更是整个都扭曲了,“她……她说………她倾慕老爷……”老爷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她也配?臭不要脸的!
林哲轩霎时如遭雷劈,只觉天降横祸。
待反应过来之后,一张白嫩的小脸儿气得一片铁青,“什么脏东西也敢肖想父亲?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心想要驱赶她,却又怕闹大了引来旁人围观,再叫她胡咧咧出什么不要脸不要皮的话来,平白污了父亲的清誉和自家的门楣。
正当他犯难之际,就看见贾琏一路匆匆赶来,直奔着那尤三姐而去。
“你这不要脸的骚蹄子,你以为你来找我姑父就有用了?我还就告诉你了,我虽怕我这林家姑父,但这事儿上你就是请来天王老子都没用!你那姐姐就是个自甘下贱的骚货,勾引男人给老子戴了绿帽子,还想哄老子当那千年的王八给她养野种,她死了老子只恨不得放他个一天半个月的鞭炮庆祝,你还想叫老子迎了她的牌位进门供着?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老子当初将她当成宝贝捧着那是老子眼瞎,如今既是知晓了她的真面目你凭什么觉得老子还应该念旧情?难不成在你眼里老子还成那活菩萨了?老子没去鞭她的尸那都算老子仁慈了,还妄想入我贾家的祖坟?她也配!老子真要那么干了,地下的祖先都得气活了过来!你就别妄想了,姑父不会劝我,劝我也没用,你赶紧的跟老子走!”
尤三姐懵了,谁想叫他迎了二姐入贾家祖坟了?贾琏怕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吧?
“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你不是?”贾琏丝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张嘴就堵了回去,“今儿我就明摆着告诉你了,这事儿没得商量,你那不要脸的姐姐活该当孤魂野鬼!识相的你赶紧跟老子走,你若还不死心想折腾,休怪我来硬的了!”
说罢,就转头朝着林哲轩喊道:“表弟可否借我几个奴才将这脑筋不清楚的东西给绑了回去?”
林哲轩就笑了,这人,还真是个妙人。
于是,林哲轩很是大方的借给了他几个奴才,不等尤三姐反应过来,就被堵了嘴五花大绑的抬着走了。
贾琏一脸羞愧的说道:“今儿还有事就先回了,待改日我再亲自登门跟姑父赔罪,未想这女人脑子有病竟叨扰到姑父这里来了…”
“表哥放心,待父亲回来后我会如实告知父亲的,父亲不会怪罪于你的。”这意思也就是领了他的情了。
贾琏心里一松,冲着他拱拱手,也不敢多耽搁,领着那尤三姐就匆匆离开了。
要说他怎么来得这么及时呢?尤三姐害得他儿子差点就没了,他能不记这个仇?这几日虽说忙着陪媳妇儿子,还未腾的出手收拾她,但却也时常关注着的,结果怎么着?就发现她这几日竟四处在打听林家姑父……起先他还没闹明白她想干什么,后来跟他媳妇一说…“这骚蹄子该不是看上林家姑父了吧?”
贾琏当时就震惊了,“不能够吧?林家姑父是什么样的人,她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她也敢想?”
夫妻两个都觉得很荒谬,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之无论什么目的,相信林家都是极不愿意跟尤三姐这样的人扯上一丝一毫关系的,于是夫妻两个一合计,这不贾琏便匆忙赶来救场了。
眼看着人被贾琏带走了,林哲轩才狠狠松了一口气,扭头踏进家门就先朝着后院去了。
“姑娘好了不曾?我手都酸了。”雪雁手里捧着一卷书倚在窗边,眉眼忧郁,仿佛心里藏了千万缕愁绪。
“好了好了。”黛玉落下最后一笔,望着自己的成果很是满意。
下一瞬,雪雁便撂开手里的书蹦跶了过来,满脸笑意哪里还有什么一丝丝的忧伤?却原来竟是在凹造型呢。
“如何?”
“姑娘的画技愈发精湛了。”雪雁不禁感叹,真真是将她的细微情绪都拿捏得死死的,乍一眼瞧过去,呼吸都情不自禁会轻几分,只生怕惊扰了画中人。
黛玉甚是得意的笑了。
“姐姐可在?”外头传来幼弟的声音。
“轩儿进来罢。”
黛玉一见他空着手,就佯怒,“说好今儿给我带糖人的呢?”
林哲轩懊恼的挠挠头,“方才进门时撞上点事儿耽误了,糖人有些化了...明日我一定给姐姐买,多买几个!”
黛玉轻哼一声,手上却没耽误,倒了杯茶给他递了过去,随口问道:“遇上什么事儿了?”
“可真是…天降横祸…”林哲轩小嘴儿叭叭叭一通,很是吐槽了一番。
听罢,黛玉傻在了当场,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
林哲轩就说道:“姐姐不必担心,经过琏表哥这一出,往后纵是那尤三姐再来咱们家门口转悠旁人也不会误会了。”
黛玉觉得,这尤三姐恐怕是没有以后了,原本就被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恨死了,如今又落在了他们手里,指不定如何呢。
这尤三姐实属是红楼梦里头最恶心人的一个女性角色,又当又立说的就是她,明明是为了荣华富贵自甘下贱的货色,偏还能自命清高自命不凡,脑子也不知是不是泡水泡多了,压根儿不是正常人的思维,人家不乐意娶她她就直接抹脖子自杀…怎么着难不成只要她想嫁,人家就该不计前嫌八抬大轿迎她进门呢?
越想,黛玉这心里就越犯恶心,尤其想到这样一个女人竟然看上了她家老父亲,就更是恶心得险些吐出隔夜饭来了,这可真是癞蛤蟆蹦上了鞋面,不咬人恶心人。
亏得贾琏救场及时,若不然……林家的百年清誉就该蒙羞了。
两个儿女气得直咬牙,林如海这个当事人倒还挺淡定,这半辈子活下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为这种脑子有毛病的不值当置这个气,唯一叫他觉得有些尴尬的是--准女婿也知道了。
轩儿这小子,还是太毛躁了些,该狠狠调理调理。
林如海状似淡然的瞅了他一眼,那傻小子还浑然不觉自己已然大祸临头,小嘴儿还在叭叭叭吐槽着呢。
也是混熟了之后才发现,这小子表面瞧着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实则私底下在亲近的人面前就是个小话痨,特别能吐槽的那种。
“咳。”黛玉看不下去了,这傻小子再继续叭叭下去可真就该将自个儿给埋死咯,“算起来琏表哥他们两口子倒是三番五次的帮着咱们,父亲心里可有什么打算?冷眼瞧着琏表哥因为这一胎到像是有了些奔头的架势…”
林如海最近也总在琢磨着,贾家极大可能是不行了,他没那个能力去挽救,但到底是亡妻的娘家,若是能想法子留下一脉,他也算是对得起亡妻了。
贾琏两口子不止一次对他们林家释放善意,可见也是有几分机灵劲儿的,至少识时务,若是贾琏当真能因为这一胎的到来而悔过自新,他其实也不介意搭把手,拉他一把。
“改日我与他仔细聊聊。”
晚饭摆上了桌,林如海瞅了眼一点儿没想告辞的某人,道:“天色不早了,四阿哥还不回宫吗?”
“不碍事,我还有些公事想向林大人请教。”
每次都用这冠冕堂皇的借口赖在他们家行蹭饭之事,无耻。
林如海冷哼一声,撇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后天我休沐。”胤禛笑盈盈的看向自家小福晋,说道:“你每日闷在家中也怪无趣的,恰好如今正是春暖花开之际,不如我带你去皇家围场玩玩?虽然春季不兴打猎,但那边场地大,咱们去跑跑马也畅快。”
黛玉顿时眼睛一亮,有些蠢蠢欲动。
虽说她本就挺宅的,但一日复一日被拘在后院这一亩三分地也实在憋屈得很,若能出去放放风却是再好不过了,想想都很激动。
林如海一听,这小子竟敢当着他的面勾搭他女儿,当场就要拒绝,可又瞧见自家女儿脸上雀跃的表情,顿时一口气就堵在了嗓子眼儿,再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了,沉默着默默扒饭,心底却在暗骂这小子实在心机,知道人家哪里痒就往哪里挠,一挠一个准儿。
“可是……我不太会骑马…”
不会才好啊。
胤禛嘴角的弧度愈发深了几分,道:“不碍事,我教你。”
黛玉欢喜的应了,又转头问幼弟,“轩儿想不想去?”
林哲轩抿唇一笑,打趣道:“我就不去了,免得扰了姐姐、姐夫兴致。”
什么!姐夫?这臭小子。
用罢晚饭,成功约到佳人的胤小四就心满意足的回宫去了,他这前脚才走,后脚贾琏就冒着夜色来了,一进门就赔着笑脸。
这大晚上的还颠儿颠儿的赶过来,显然是有事啊。
林如海沉着脸将他拎进了书房,问道:“那个女人呢?”
“姑父放心,她绝不会再来叨扰贵府清静了。”
听他这么一说,林如海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眼皮子淡淡瞅了他一眼,也不曾多问。
这两口子都是记仇又狠辣的,得罪了他们,想也知道那个女人的下场不会太好,恶人自有恶人磨,他懒得听也懒得管。
“你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贾琏脸上愈发笑得谄媚了,“确是有一事想求姑父……您看我也这样不老小的年纪了,整日这般无所事事也不叫个事儿,可有心想要做点正事罢,偏又两眼一抹黑不知该做些什么,我这文也不行武也不行……我认识的人里头就属姑父最有本事,思来想去还是厚着脸皮来求姑父指点指点迷津罢。”
“想要差事?”林如海面露诧异,混账了这么多年的人,还当真突然就转性儿了?
贾琏讪笑,“这不是眼看着也是要有儿子的人了,就想着无论如何也得给儿子留下点什么。”
肚子都还没鼓起来呢,倒是知道是儿子了?
林如海也没泼他冷水,只沉默着在琢磨着什么,脸上分毫不显,愈发叫贾琏心跳如擂鼓,紧张得不行。
“你终归叫我一声姑父,倘若你真愿意洗心革面,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我倒是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差事,只一点要求...想法子出去自立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