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本尊倒要看看外面有何吸引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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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劫殿。
缔京渊支着额，一手拿着卷宗，也不知维持了这般姿势多久，殷红的血眸中竟透露着一丝疲惫。
而他面前的桌案上，政务早已堆成小山，平铺的宣纸上有些褶皱，上面零零散散的写了几个字，笔画苍劲有力，又有些潦草，能看出主人隐隐的不耐烦。
暗日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尊主的神色，也有些扛不住了。
近日，魔界事务繁多，尊主在殿内批阅了三天三夜未眠，他一直侍奉在身旁。虽对于魔族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要紧事，但毕竟要时刻保持清醒，还是觉得有些困顿。
暗日犹豫片刻，声音有些沙哑，道：“尊主，是否要去休息？”
缔京渊放下卷宗，抬手揉了揉眉心，掩去眼中倦意，道：“不必。”
“......”
看着自家尊主再次拿起卷宗，暗日头皮一麻，又道：“听左护法说，魔市最近很热闹。尊主不如去看看，也算是体察民情。”
缔京渊眉头一蹙，道：“灼月说的？”
“是。”
听到回答后，他冷笑一声，“呵，她倒是自在。”
暗日：“......”
确实。
其实他也很想说。
因为尊主不喜欢旁人靠近，左护法身为女子又有诸多不便，所以大多时间都是他侍奉在身侧，无论是政务整理，还是饮食起居，都是他在安排。
缔京渊扫了一眼暗日有些苍白的脸，他几日未休息，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只一瞬，便收回了视线，道：“既然如此，那以后换她侍奉身侧。省的她整日精力旺盛，到处乱走。”
听了此话，暗日瞳孔微震，似乎是没料到尊主会这样说。
能有休息时间，他当然很开心，可是......感觉有些尊主不太重用他了。
思索片刻，暗日开口道：“恐怕不妥，尊主操持政务已经很劳累，左护法从未近身侍奉过，又怎知您的习性喜好，到头来岂不是徒添烦乱，还是让属下来吧。”
“本尊是在命令你，而不是和你商量。”
“......是，属下遵命。”
缔京渊端起桌案上的浓茶，轻茗一口，又道：“暗日，你也无需想太多。本尊的决定，自然是有所考量，你好生休息便是。”
暗日只觉得受宠若惊，怔愣半晌，才道：“属下明白！”
听到回答后，他放下茶盏，手搭在主座上，一下一下的敲打着。
尽管试探过她，他也依旧有些怀疑，或许将其放在身边，能找出更多破绽。
况且，蜀城虽然对于魔界而言，并不是什么有用的地界，但毕竟也算是一个‘战利品’，能让蛇王虺阴咬牙切齿的存在，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就失去掌控。
想到这，缔京渊开口道：“灼月何在，本尊要见她。”
话音一落，暗日便派人去传唤了。不消多时，只见那魔使独自进殿禀告，道那人似乎是往魔市去了，早已不在寝殿之内。
缔京渊：“.......”
暗日不禁为她捏了一把冷汗。不得不说，在某些时候，他还是有些佩服的。
她身为左护法，既知自己是魔尊的亲信，自然是得随叫随到。她倒好，一有空闲时间就往外跑，甚至有时好几天都见不到个人影，尊主不惩罚她已是万幸了。
暗日看了一眼自家尊主，果真，哪怕有面具遮挡，也能看出此时的不悦，于是他连忙说道：“尊主息怒，左护法大抵是有事要办，属下这就派人去——”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道：“不必。”
暗日哑然。
缔京渊血眸微敛，随后站起身，一袭金纹黑袍曳地，明亮闪烁的烛火摇晃着，将他矜贵高大的身影映射在地面上，英姿挺拔，器宇不凡。
随后，他缓缓说道：“本尊亲自去寻，便要看看外面到底有何吸引她的。”
*
为了恭贺魔尊成功出关，一向冷清的街市难得热闹起来。处处挂起闪烁着冥火的灯笼，摊子上还有各色的小吃。比如：清蒸人腿、爆炒蜥蜴.....
“小店赔钱买卖，买二送一？”伊清枝看着一旁卖着“红烧妖脑”的招牌，喃喃出声。
昨日，她听说魔市修缮开张，就打算来逛逛，于是处理完蜀城事务，就往此地跑。结果这一副好似阴间地府的模样，差点把她吓掉半条魂。
伊清枝咽了咽口水，继续往前走去，希望能看到一些正常的东西。
突然，不远处火焰呼啸，绚烂夺目。
她放眼望去，只见一个彪形壮汉拿着一个火把，豪迈的喝下一坛酒，随即又喷出来，面前骤然掀起冲天大火，众魔看了都拍手叫好。
“哇！魔界居然有杂耍。”
她之前在白兰国的街市上就没看见过，果然不同的地域，民风气质都不一样。
一路上走走停停，突然一处摊位吸引了她的目光，上面各色各样的花灯摆放着，在这里显得格外特别，也异常冷清。
确实，魔族人很少会喜欢这种东西。
但是她很喜欢。
她走过去，看着一盏莲花灯，道：“请问这个怎么卖？”
“四个铜板。”
她掏出身上的零钱，摆在手中数着。
今日自己匆匆出门，居然连钱袋都忘记带了。
“一、二、三......”
离谱！居然还差一个？
她有些泄气，偷偷瞄了一眼，摊主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魔族女子，但不知道好不好说话。犹豫片刻，正打算开口时，眼前突然出现一直修长苍白的手，灵力微动，便出现了一锭银子。
伊清枝微愣，转头去看身后之人，当与那双血眸四目相对时，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她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
“尊主？”她不确定道。
“嗯。”
只是淡淡一个字，却在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她瞪大眼睛道：“您怎么会在这！？”
缔京渊拿过那盏莲花灯，扫了几眼，道：“本尊还想问你，你不在魔界处理政务，倒是整日往外面跑，实在是让人好找。”
她头皮一麻，道：“属下这.....也叫乱跑吗？”
缔京渊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冷声道：“让本尊半天找不到人，就是乱跑。”
“那、那尊主您找属下何事？”
他似乎不想与她废话，只道了一句：“你回魔宫就知道了。”
伊清枝看了眼他手中的莲花灯，顿时有些纠结。
缔京渊见她犹豫，蹙眉道：“怎么？”
“属下好久没出来了，想放个花灯。”
“......”
一盏花灯还不值一锭银子，于是她又拿了一盏，道：“听右护法说，尊主一直在五劫殿处理政务，未曾出来，不如趁此机会散散心？”
这几日，确实让他身心俱疲，此番下界之景，亦是别有趣味。沉默半晌，他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伊清枝心中一喜，道：“那就去放河灯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河边，她小心翼翼的将莲花灯放在河面上。橘火摇晃，散发着柔和的光，随着河流缓缓浮动起来。
她双手合拢，虔诚的放在胸前，闭上眼睛。
缔京渊手中拖着花灯，看到她这副模样，有些不解。待白衣女子睁开眼，便问道：“你在作甚？”
“啊？”伊清枝眨眨眼睛，随后恍然大悟道：“属下是在许愿啊。”
“许愿？”
她点点头，道：“就是将自己的心愿告诉花灯，让它带去远方。”
魔尊的表情显然是不信的。
“尊主，您也试试呗，很灵的！”
缔京渊收回视线，站在原地，不为所动，道：“本尊才不信这些，要是真的有这般灵验，世人有什么愿望不如直接放花灯，何必求神拜佛，修行境界，整日耗费心力。”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尊主，您不试又怎么知道不会实现？”
“......”
她见魔尊神色淡淡，高大的身姿在河边投下一大片阴影，投足间尽显矜贵，想来也不会与她做这幼稚的事情，于是又道：“属下方才许愿，希望尊主早日一统四界，可还算会灵验？”
她许的其实并不是这个，只是忽然间觉得有趣，想逗一逗他罢了。
果不其然，听了这句话，缔京渊的眼神又落在了她的身上，血眸微微眯起，道：“你倒是学会阿谀奉承了，你觉得本尊会欣喜？”
伊清枝疑惑道：“为何不会？与其说是恭维之语，不如说是一种期许。”
缔京渊难的轻笑一声，上前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当真希望本尊一统四界，称王天下？”
她不设防的迎上视线，道：“那是自——”话还未说完，却卡在了喉咙里。
眼前人的目光，根本不似他言语之中那么简单，犹如一块千年寒冰，带着难以察觉的审视。见她突然间不说话，道：“怎的一下子成哑巴了？方才不是说的振振有词，铿锵有力。”
伊清枝背脊出了一层冷汗。
自己只是一时口嗨罢了，魔尊能不能一统四界，她根本就不关心，只愿能在那天下再次大乱之前，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见形势不对，她连忙说道：“身为尊主的使徒，自然是如此想的，不敢有二心。”
缔京渊：“.......”
似乎是感到有些无趣，他看了一眼河面上孤零零的一盏灯，走近了几步，道：“灼月，若是有一天，你背叛了魔界，本尊便来亲自取你性命，可还愿意？”
伊清枝：“？？？”
还挺有礼貌的。
鬼才愿意啊！？
虽然心中一阵迷惑，她还是面色平静道：“属下相信那天不会到来。”
“呵，那便记住你今日所言。”
“是......”
自蜀城一事后，魔尊对她的怀疑越来越大了。可即是如此，她也不想将这块地界又拱手交回去。
不知是不是被她说的起了些兴致，玄衣男人竟然真的走到了河边，指尖灵力微动，莲花灯内立刻摇曳出一抹紫光，随后漂浮在空中，缓缓地落在水面上。
整个过程，他依旧挺拔的站着，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情感，如同完成一件任务般。
伊清枝哑口无言，只见那还算和谐的河面，顿时变得有些诡异。
谁会在河灯里面点冥火啊......
罢了，看他平时足不出殿的，肯定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于是她走到魔尊的身后，道：“尊主，可以许愿了。”
缔京渊：“.....呵，你还真是不饶不休。”
“就当是走个流程，一个愿望而已，哪有这么困难。”
许是被她弄的烦了，缔京渊闭上眼，思索片刻，道：“本尊希望水灵珠从天而降，以免去妖界之行。”
伊清枝：“？？？”
半晌，无事发生。
缔京渊冷哼一声，看向她的眼中带着一丝戏谑，道：“你不是说，很灵验。”
她瞪大了双眼，这种挑刺般的愿望，是故意的吧！？
正打算转移话题时，倏然，远处传来破空声，夜空惊起烟花，绚烂夺目，水面潋滟，倒影着另一派繁华美景。
百姓们发出惊呼声，这派华景足以令人目眩神晕。
没想到魔界也会有这番景象！
伊清枝顿时看愣了眼，喊道：“哇！尊主你看，是烟花！”
她笑着指向那灿若星辰般的花火，缔京渊抬头看去，只见漫天绚烂无边无际，在这片永夜的领域显得格外耀眼。
他默不作声，殷红的血眸却透露着难得的平和。
这样的景象，他已经许久未见了。
当年神魔大战，他在不周山的望月塔上，也曾见过这般情景，但不同现在这般安详，而是硝烟四起。只记得苍穹之上坠落碎石，划过一道火光，瞬息间便山崩地裂。
他收回思绪，忽的将目光转向身边人，她水蓝色的眼眸睁的大大的，里面仿若浩瀚星辰，比这漫天星火，似乎还要夺目一些。
缔京渊心中一阵异样，却不知这份悸动从何而来。只觉得她如今这样，比百年前那副空洞麻木的神情，好过千百倍，亦是更加顺心。
想到这，他开口道：“灼月。”
伊清枝虽然还想继续看烟花，但毕竟是魔尊在叫她，只好收回视线应道：“尊主？”
“你很喜欢烟花？”
虽是漫天绚烂，但终究不过转瞬即逝，无法停留的事物，又有什么值得喜悦的。
她想了一下，应道：“嗯，这个很漂亮。”
“你以前在蜀城经常看？”
她一愣，似乎是没料到他会这样说。
“......尊主为什么问这个。”
“随口一问罢了。”
伊清枝沉默了一下，道：“尊主不怕属下伤心？”
“待本尊铲除蛇族，会了结你心中的仇恨。”
对于蛇族做的那些肮脏事，她确实很厌恶，但原身已陨，那些仇恨早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她垂下眸，掩去眼中思绪，道：“属下明白。”
夜空中火花簇团，此时的氛围竟出奇的安详。
伊清枝看着身边人的侧颜，有些呆愣。虽然他依旧戴着面具，但是却不似平常那般可怕了，甚至觉得那双殷红的血眸异常的好看。
突然，她回想起在黄金森林里，‘不小心’摘下了他的面具，看到的那张五官深邃分明的面容，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没见过这般英姿的人。
缔京渊蹙起眉，只见白衣女子盯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悦道：“你在看什么？”
伊清枝骤然回神，连忙移开视线，道：“没、没什么。”
“本尊最讨厌撒谎的人，你不如坦荡一些。”
她抿了抿唇，道：“属下在想，尊主长得这么好看，我是不是第一个看见的。”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缔京渊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笑道：“没想到，你会说出这般有趣的话。”
“......”说出口后，她顿时有些后悔，只觉得自己色胆包天。
“本尊的容貌，除你之外，并不是无人见过，只是活在这世上的少之又少。”
“那属下还得感谢.....尊主的不杀之恩。”
缔京渊扫了她一眼，随后望向远方，淡淡道：“本尊留你自有考量，你且庆幸自己还有用罢。”
“......”
论怎么一句话，让她咬牙切齿。
“不过有些意外，本尊还以为你心外无物，没想到也会看重‘容貌’这种东西。”
“才没有，只是赞美罢了，尊主觉得自己不好看吗？”
“好看与否又如何，不过是一副躯壳罢了。”
伊清枝点了点头，装模作样道：“原来如此，看来属下的心境与尊主比，实在是差远了。”
“呵。”
随后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却无人再打破。只看着烟花一阵一阵升起，直至最终恢复一片漆黑，河面上两盏莲花灯孤零零的漂浮，几片叶子缓缓落入其中。
片刻，缔京渊开口道：“走罢。”
她还不愿离开，恋恋不舍的站在岸边。
“还不走？”
伊清枝也不敢再磨磨蹭蹭，道：“走走走！”
“......”
那人没再回应她，转身便离开了岸边，只留下一个修长矜贵的身影。伊清枝撇了撇嘴，连忙跟上去。
*
回到魔宫后，她听到一个让人窒息的消息。
“什么！？以后要我去侍奉？”
七昭被她吓了一跳，道：“是、是的。”
伊清枝转过身，眉头蹙的紧紧的，整就一个大无语！
每日在魔界处理政务，当个勤勤恳恳的社畜也就罢了。现在连这种端茶送水，随便找个丫鬟都能干的事，都要让她来做。
忽然，她想起方才在岸边，自己还夸他好看，现在却只觉得这人生得面目可憎！
“我、我收回那些话！！”
一声怒吼，外面的黑鸦被惊起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