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你有什么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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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有些惊讶，没想到秦可卿竟然亲自来请，他什么时候这么大体面了？
他正想该怎么回绝，却见林黛玉轻轻推他，说道：“你去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霸占着你，不让你去，听说那府里有一种牛乳茯苓霜，之前老太太吃过，一直赞不绝口，你回来时替我也带些来尝尝。”
贾环点点头，随即吩咐紫鹃好生陪着黛玉，自己则带着香菱随秦可卿主仆出了荣庆堂。
秦可卿一边走，一边打量起香菱。
她之前也听说过香菱的事，知道她是贾环亲自向老太太讨要过来的，她对贾环心存感激，又见香菱相貌不俗，竟与她自己有几分相似，对香菱也不禁多了几分亲近，于是拉着她的手，仔细询问了许多生活中的小事，听闻她自小被人拐走，连亲爹娘都不记得了，不免替她伤感一回，随即又庆幸她终于苦尽甘来，跟了个好主子，于是劝她不要自伤，好生服侍主子，以后终有她的着落。
香菱见这位水一般温柔妩媚的奶奶如此亲切可人，心中着实感激。
一行人坐车来到宁府。
秦可卿已经派人在会芳园打扫出暖阁，并且提前让人烧好炭火，将暖阁熏得暖烘烘的。
等所有人落坐，秦可卿立即命下人布菜，又问贾环道：“环叔叔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娘去做？”
贾环道：“听说你这府里有一种牛乳茯苓霜？”
秦可卿笑道：“可是林姑姑要的，我早吩咐下人给那边送去了，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
真周到…
贾宝玉笑道：“你怎么只问环儿，还有我们呢？”
秦可卿笑道：“都有，各位叔叔，姑姑有什么喜欢的，尽管告诉我，我这就派下人去做。”
几个姑娘都无可无不可，只贾宝玉兴致勃勃地要了几样小菜，不多时菜肴都布上餐桌，众人吃了几样菜，喝了些热酒，又看看园中盛开的梅花，不由得起了诗兴，贾宝玉因此提议临期办一次诗会，吟咏一番这园里的梅花，众人自然无不乐意，连香菱也跟着跃跃欲试，正要商议该限何韵脚时，却忽然发现席上少了两个人。
“宝姐姐和环儿哪去了？”
贾探春奇怪道。
众人四处望去，却见梅花深处，池子边上站着两个人，正是贾环和薛宝钗。
方才众人酒兴正浓，无人发现贾环离席出来，独薛宝钗自确定贾环的身份后，一副心思都在他身上，见他独自离席，心中一动，也跟着走到水池边上。
“环兄弟出来做什么？”
薛宝钗问道。
贾环道：“钓鱼。”
额…
薛宝钗见他两手空空，池中水面又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哪里像钓鱼的样子，暗道，姜太公钓鱼尚且要有一支无钩的钓竿，环兄弟这样两手空空，哪里有钓鱼的样子。
她一时间猜不透贾环的心思，于是不敢开口。
贾环笑笑，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投进池中，将冰面打破一个小洞，立即有五六尾半掌宽的鱼从冰洞中探出头来。
贾环道：“这些鱼在冰面下，不能接触空气，憋闷得狠了，遇到冰面上有个洞，也不管是不是陷阱，立即探出头来呼吸。”
他看看薛宝钗，笑道：“宝姐姐比它们聪明得多，虽然心中有隐忧，有所求，却也知道藏愚守拙，不肯轻易冒头，担心行差踏错，反受其害。”
“单聘仁的事，我欠你一份人情，你有什么心愿不妨提出来，只要不过分，我会帮你实现一个愿望，全当还你人情。”
当初若非她挡下单聘仁，他恐怕直到神魂归窍，都不知道有人来试探自己，等赵钦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不知会预先设下什么样的陷阱等着他，真可说遗祸无穷。
这是一份天大的人情，他不能视而不见。
薛宝钗道：“环兄弟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称得上人情，论公，环兄弟是本地城隍，护一方平安，我们凡人也该投桃报李，回报老爷，论私，咱们是表姐弟，我更该护着弟弟，哪里就把这点子事看作人情。”
说着她拿眼睛去瞧贾环，等着他客气几次，她好顺势答应下来，却听贾环道：“宝姐姐当真高风亮节，倒是我世俗了，也罢，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过。”
别啊！
薛宝钗心中急了，她不过是客气两句，免得自己显得太急切，让人看低了去，谁想到这人竟是个不懂客气的主。
“别…”
薛宝钗忙道，却见贾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顿时明白过来，贾环这是在戏弄她。
贾环笑道：“宝姐姐是个聪明人，只是有时候未免思虑过多，不太爽利。”
薛宝钗赧颜道：“家道艰难，不免养成些谨小慎微的性子，让老爷见笑了。”
“理解。”
贾环道：“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能帮上忙，我一定帮你。”
薛宝钗看他一眼，笑道：“老爷就这么急着将人情还上，莫非是嫌小女子太过浅陋，所以不想与小女子有什么瓜葛？”
贾环摇头道：“宝姐姐何必多想，人情债都是大因果，要么以自己选定的方式了结一段因果，要么天道会在不经意中了结因果，我还是喜欢自己了结自己种的因果。”
薛宝钗暗自点头，凡人昧于因果，而神灵却敬畏因果，这的确是神灵会有的思想。
她想了想，问道：“什么叫不过分的愿望？”
贾环笑道：“你只管提愿望，过不过分我说了算。”
这叫最终解释权。
薛宝钗哭笑不得，她思忖片刻，说道：“老爷，小女子心中所忧虑者只有一个哥哥，别无他求，只求老爷能让哥哥改掉旧时性子，真正学好，知道操持家业，若能实现这个心愿，小女子愿终身供奉老爷。”
她原本想求贾环庇护薛家，可这几日她反复思索，最终还是以为，人最要紧是自立，若不懂得自立，哪怕有人扶持，也终究软塌不成气候。
这些日子她冷眼旁观，渐渐发现，薛家也好，贾家也好，都有江河日下的气象，说到底还是因为两家都没有俊杰子弟，肯出来担当，撑持门庭。
哥哥薛蟠如今是薛家的家长，薛家要想自立，当然要落在哥哥身上。
老爷若能让哥哥改好，那薛家才真正能有希望，否则，哥哥一向闯祸的性子，总有一天会惹得老爷厌烦，薛家还能指望老爷永久看顾自己吗？
贾环摇头道：“你哥哥性子恶劣，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神仙难救的地步，你倒真会给我出难题。”
薛宝钗笑道：“进京的路上，小女子就听说过老爷的神妙手段，想必这事也难不住老爷。”
贾环思索一阵，忽然想出一个主意，于是讲给薛宝钗听。
薛宝钗眼睛一亮，说道：“这主意必行的，若是这样哥哥还不知悔改，那真是取死有道，谁也没法救拔了。”
…
暖阁中。
贾宝玉奇怪道：“环儿什么时候与宝姐姐这么好了？”
平时也不见他们两人有什么交际，纵然在老太太院里相见，也不过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倒是他，常常去梨香院拜访，却不见宝姐姐对自己有几分青眼相待。
贾宝玉心中纳闷起来。
贾惜春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三哥哥身上有种莫名的气息，能吸引着人和他亲近，所以他虽然不常说什么甜言蜜语，姊妹们也自然喜欢与他玩。”
贾宝玉呆住了，问道：“什么气息，我怎么不知道？”
贾惜春冷笑道：“你当然不知道，你无事时最爱和女儿们厮混，等遇到事了，跑得比谁都快，自然不会有这种让人安心的气息，若身边没有别人比照，你也算是个好的，可偏偏有三哥哥在旁边，可不就被比下去了？”
贾探春见贾宝玉脸色难看起来，唯恐他发狂，连忙捂住惜春的嘴，不让她说下去，一边笑道：“四丫头还小，说话不知道轻重，二哥哥你别往心里去。”
贾宝玉长叹一口气，心想难道自己还能和一个小姑娘生气不成，不得已只好一个人坐到旁边独自生闷气去了。
…
贾环和薛宝钗商议好对治薛蟠的法子，也便从池子边上往回走来，刚走了没几步，贾环耳边忽然传来些细小的祈请之声。
他仔细听了一阵，面色忽然古怪起来。
他让薛宝钗独自回暖阁，自己却一径走出会芳园，向贾珍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