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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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憉城县的街道上落满了银白,几个老翁合力用竹帚清扫余雪,片刻后有粗衣裹身的年轻郎君跑来,用竹板替代竹帚,只费了少许力气便清出一条道来。

萧明月也是将家门口的积雪清扫完才出来的,她牵着红鬃马拐入南市,前往肉肆寻些牛骨。卖牛骨的商贩话不多,只是额外塞了些酱炙好的肉干,叮嘱一声天寒别受冻。鱼肆间的妇人看着她走远后又追了上来,给了一条鲜活的鲫鱼,还有几块腌制的咸鱼。

萧明月热情难却,递了些五铢钱和酒酿妇人皆不收。

妇人只道:“都是小钱,回家做点热乎的饭食吃啊。”

她孤愣愣地点了点头,看着雪中忙碌的邻里们,便觉得这人间烟火中有着千金也难置换得温情。而后她踏过雪道,缓步继续往前。

路过甜饼铺的时候,方才又想起兖州爰书中弯刀一事。

孰能料到区区一个饼铺掌柜竟然通晓刺杀圣上的细节,只是他为何要留下提示,是无意的巧合还是有所预谋?萧明月想着,他若是个清白的生意人,定不会做出这般让人生疑之举,可他偏偏预料到了所发祸事,故而提前告知。

难道那位叔伯,是西境潜伏的奸细?

那日分别于城外的飞雪之下,他终究是出手救了自己。不管他是心善的庶民,还是诡计多端的暗桩,此刻对萧明月来说都不重要。已经远离的人恐是再无相见的机会,又何必深究。

甜饼铺隔壁的果摊将篮筐摆得又远了些,卖果子的夫妇嘴里说着拆了甜饼铺,他们的铺子便宽敞了些。萧明月想问的话已经涌到嘴边,最终咽了回去。

她从果摊捡了几个圆润的黄梨,递了钱便走了。

***

萧明月外出的片刻工夫,孙府已遣人取走了她的生辰八字,还顺道抬了一箱上好的外伤药材过来。夜奴知晓后表现得比她还要焦急,怏怏说道:“这孙家刚得了弃妇,就要另寻新妇呢?”

彼时萧明月正绑着臂绳,操着大刀劈开了牛骨。

她头也不抬地问道:“你有何高见?”

夜奴说:“孙家不过是有点小钱,那郎君们当的官也不大,横竖没跑出过楚郡,娘子们就更不用说了,你瞧孙夫人那副尖酸刻薄的样子,咱去了能有好日子过吗?”

“又不是叫你嫁人。”

“那也不行!”夜奴蹙着眉头说话,瞧着萧明月一脸不在乎的模样,夺过她手中的活计扔在案上,“我们少家主如此英明,要嫁的高门也得是君王那般的人物,孙氏算得了什么!”

萧明月看向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还君王,我怎么听着你是在嘲讽我呢。”

“难道你想嫁到孙府不成?”

“小孩子家,不该你管得别管。”

夜奴以往听到这些话时心中并无波澜,他本就是个被萧明月捡回来的小孩子,但少年长成,已有风姿。清秀的眉头之下生了双能洞察世事的眸子,他终究也是要成为大人的,夜奴冷静了几分,沉默地看着眼前人。

萧明月抬眸:“你又想如何?”

“若少家主真心想要嫁人,那自是一门好事,可你分明不喜欢孙家,只是耐不住二家主的威严罢了,要我看此事挨顿打就能解决,你怕疼那我便去替你受了!”

“你就不怕疼?”

夜奴憋着气:“不怕!”

萧明月点点头,重新拿过牛骨和刀来:“那你去吧。”

夜奴:“……”

***

宋飞鹰真的把夜奴打了一顿,事后又觉得少年也是要些薄面的,便说萧明月嫁人的那天也给他套一身华服,塞到嫁妆中作为陪嫁。

夜奴抹了几圈眼泪,是萧明月连哄带塞些钱币才将道理说通。她庆幸自己没有同师父继续顶嘴,若不然也要一道挨打。眼下这般乖巧温顺的饭食伺候,乖巧听话,才是正解。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妥协。

萧明月直接寻到了孙华灯,表明自己不想嫁入孙家。

孙华灯问她:“何故?”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真要让我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我是不愿的。”

孙华灯笑了,眉眼甚是透亮:“在我跟前就不必如此了,倒不如直接说你生性不羁,爱自由罢。”

萧明月讪笑,确实也有这个意思。

孙华灯又道:“我是真的喜欢你,才想促成你与我家子侄的好事。虽说我瞧男人的眼光不行,但是我家侄子确实是个好郎君,只怕你错过了,再想找个比他好的,可要难多了。”

“我信婶婶的话,若是他不好,我师父也不会这般急促地想把我嫁出去,高低是我相配不上。婶婶,倒不如帮我解了这门亲。”

“这事都不用我帮。”孙华灯略显无奈,抬手点了点萧明月的肩,“你啊,知不知道自己的命格有多硬,相师说你们八字不合,若是嫁进来不利子息。”

萧明月听到此话没有半分不悦,反倒涨了兴致:“相师真这么说?”

“自然,所以我一直在想着如何与家中斡旋,给你寻个能进门的理由。现在倒好,八字不合,你也不愿,倒真不是一门好亲事。”孙华灯温和地看着她说道,“嫁人么,一定是欢欢喜喜的,你还不知人间情爱,强迫你倒也是委屈了。我会同二家主好好说的,只是你那命格怕是要因此传出去,少不了一些流言蜚语。”

流言蜚语能耐她何?若是能解除亲事,她便是要与憉城所有人来场喉舌之战,也定不会输。

萧明月心下欢喜,故而规规矩矩地行了女礼。

她亮着眸子说道:“既是天不遂人愿,自不能强求,顺命罢。”

***

萧明月的命格传出去后,确实引人唏嘘。

有心者就论道宋氏养了她实为不幸,他们认为人之所以所遇悲欢,皆是命中有因,宋氏凄惨的源头大抵是来自此女。这样命运多舛的小女娘,便是再低微的门第也是不能要的。

宋飞鹰受不住旁人这般非议他的孩子,不仅将孙家送的礼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险些连双方结的善缘也糟蹋了。他因为心中有气欲想找孙华灯讨要个说法,但那又是相师算来的命格,左思右想后还是提刀挑了相师的家门。

夜奴更是坏心眼,牵了红鬃马,任凭畜生在人家府门前撒尿。

宋家人这般取闹,相师也是有苦难言,他千算万算没预测到自身来,想着要报官但又觉得此举是趁着人家悲惨之时再添上一把刀,缺德。

相师捧着龟壳欲再卜上一番,岂料焚了个煞气之兆,惊得他索性闭门避人。

***

陆九莹那时还没有听闻此事,她离开了金府去了清河乡。

金如晦被她的主家条件所裹挟,求不得宗亲又不敢发怒,在小妻的挑拨下想要割地分产,便去清河乡欲将百亩良田贱卖,惹得里闾间尽相鬻之,闹出了不小动静。

先头朱管家被派遣在清河乡管理田地,他护着祖上基业险些要与旁人拼命。后来宗亲得知闹剧,一致认为金如晦不堪大用,枕边妇人吹风吹得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索性道明你家这一支的麻烦断不清楚,实在不行便由其他支族接管。

金如晦闹成这般,连三房金不染都看不下去,他就劝说:“秦氏是个好妇人,你们终究有恩情在,她便是掌家也是掌你的家,夫妻到头来分什么你的我的,都是你的。”

“可我实在是想休了那个刁妇!”

“次兄若是如此,那老夫人辛辛苦苦创下的家业被宗族占了,也愿意?”金不染差点说出口,你连黍、稷、麦、菽、稻都分不清的人,哪来的脸想要掌家的。

争到最后,谁都讨不得好。

金不染又说:“次兄现在好歹还能得到传印,少君年纪小当不得家,到头来都是你们说了算,又何必在此争得面红耳赤。”

金如晦还一副委屈相:“那我同那刁妇此生都绝不了婚了,这得多苦。”

“谁不是苦过来的呢。”金不染叹息,也算有些感同身受,他拍拍金如晦的肩膀叹息,“次兄啊,一辈子就这么长,忍一忍就过去了。”

金不染虽说不是这个家的亲生子,但得了金老夫人抚养教习,也算成人。他打从心底起就盼望着这个家能好,若是存了其他心思,早些年就不会离家远离纷争。周氏兴风作浪几十年,他也硬是扛了过来。

索性后来金如晦听了劝,也确实再无法子。他自知少时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觉得秦氏高攀了自己,即便生了金少仪心底也甚是不平,这般蹉跎岁月之后仍是碌碌无为。

有些罪还是得自己受,他牙一咬,也认了。

***

陆九莹回到城中之时,萧明月命运多舛的八字已被传得沸沸扬扬。不是旁人非揪着失怙的小女娘不放,而是她实在倒霉,哀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许是要印证相师所言,她又沾了祸事。

有一妇人自称是陈生的表婶,上府诉告萧明月杀了陈生,还揣了被害人生前绝笔的证据。这件事情来得莫名,不知内情者生疑观望,而周交为县令,又是当时的定案人,他十分清楚陈生的案子若不是镇北侯府发难,绝对翻不出一点水花。

可萧明月先头得了镇北侯府的相助,怎么转眼就与之为敌了?

周交看着萧明月被衙吏拿下,深深叹了口气:“你没事胡算什么命?你的命再硬,能硬地过这滔天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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