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九章 起草《劳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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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自成叫了大起,传群臣未正(下午两点)时分都知院见驾,为的是补上初一时没举行的群臣朝贺。
然后他列了个召见名单,让内使去传:一个时辰一拨,今天先见三拨,第一拨是参判狱讼使邓岩忠、大理寺少卿孙以敬和参察群僚使张凌。
面君贺岁,礼拜如仪之后,李自成照例赐坐赐茶,然后向邓岩忠问道:“邓卿,《民法典》现在起草的怎么样了?”
“唉!”邓岩忠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摇头说道:“实在是一言难尽!”
看来是不太顺利,李自成笑了笑,说道:“既然是一言难尽,那就慢慢说,有的是时间,不着急。”
他早有心理准备,从没幻想这种开辟凿空之举能够一蹴而就,出什么乱子他都能接受,哪怕议个十年八年的也无所谓,相对来说,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人们会潜移默化地形成一种新思路,当这种新思路有了规模之后,不用他额外做什么,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生发起来。
所以他真的不着急。
邓岩忠说道:“自从陛下颁布了《议事规则》以后,有段时间真取得了一些进展,可是时间长了,委员们却又有些心猿意马,加上年关将至,过了腊八便有人陆陆续续开始回家,等到了腊月十五,开会的规定人数已经凑不齐了,也就只好休会,说是过完二月二重新开会,臣看却是够呛。”
“你觉得委员们不会回来了吗?”李自成问。
“悬!”邓岩忠摇了摇头,“扔了自家的营生,还得白搭饭钱。三天五天、十天半月的还行,这遥遥无期的……”
邓岩忠话没说完就停住了,可是这话也不用说完,李自成笑道:“没想到还会出这种事。既然花钱能解决,那就不叫事。给银子好了。”
三个大臣全都目瞪口呆。
皇帝这是银子多得没地方花了?不就是立个法吗?找几个秀才编巴编巴得了,干嘛花钱哄着那些什么委员们玩?而且,这个什么《民法典》真有必要吗?中国几千年都没有它,不也照样过?大顺没有它,不也创造了“湖南奇迹”?
李自成不理他们,自顾自地念叨开了:“按出勤付银,一天五分,十天五钱,三五一十五,一个月一两五,一年十二个月,十五两加三两,十八两,闰月十九两五,按二十两算,一百个人一年才两千两银子,朝廷养得起!”
的确养得起,可是为什么要养?而且还是一百个人,民间委员统共才二十九个好不好?哪来的一百人?
三个大臣都想说皇帝太荒唐了,但是现在的皇帝不比当初,已经是神一般的存在,他们就是怀疑自己也不敢怀疑皇帝,所以只是呆愣愣地坐着,没有人说话。
气氛好像有点不对?李自成看了看三人,问道:“你们怎么不说话?”
我们怎么说话?没见到现在就连许文耀这个着名的“硬骨头参谏”都不说话了吗?
三个大臣对视了一眼,还是邓岩忠开口说道:“敢问陛下,这银子从哪里支?”
“直接从户部支,”李自成不假思索,“单立一本账,跟谁都不挨着。都判院和大理寺也把自己的委员撤出来,别耽误自己的事,让他们自己议吧。”
既然开支单列,谁也说不出什么来,邓岩忠和孙以敬只好接旨。
张凌却暗暗纳闷:说了这么半天,跟我也没关系呀,把我叫来干什么?
可是想什么来什么,他刚想到这里,跟他有关系的就来了,李自成点了他的名,说道:“张卿,说说铁冶所的事吧。既然你参劾铁冶所督责过苛,那么你的意思是要减少铁的产量吗?”
这跳跃!从委员会到铁冶所连个起承转合都没有,能不能别这么突兀,给个思想准备好不好?
张凌顿了顿,才摇头说道:“朝廷发展军备,需要大量用铁,矿坑冶场昼夜不息,所产尚且不敷使用,仍需熔铸旧铳旧炮做为补充,自然不能降低产量。但是像如今这样,矿冶之夫如牛似马,不眠不休,锱铢之铁,必入于官;如此辛苦,所得却寥寥无几,不足齿数,平时仅得温饱,偶有伤病则贫困交加,啼饥号寒。这样岂是长久之计?臣不能不忧。”
再辉煌的成就,也有阴暗的角落,“湖南奇迹”也不例外。
李自成闻言,沉默了许久,把一大堆不能播的话在肚子里倒过去,一直倒到可以播出的位置,这才问道:“铁冶所的官员们贪污了吗?”
“没有。”张凌摇了摇头。
“挥霍了?”
“也没有。”
“以权谋私了?”
“没有。”
“违法乱纪了?”
“没有”
“懒政怠政了?”
“没有。”
“阳奉阴违?”
“没有。”
“政绩不佳?”
“政绩很好,总能按时按量完成定额。”张凌有点出汗了,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坑里。
果然,李自成发出了总结性的一问:“这么说,他们可以算做是好官了吧?”
“这……”张凌不想承认他们是好官,但是刚刚亲口说了那么多个“没有”,又有什么理由不承认?只得说道:“是,按照朝廷的标准,他们是好官,可是……可是他们也确实……”
他说不下去了,李自成却并不放过他,追问道:“确实什么?”
张凌把心一横:说都已经说了,藏头露尾的不像个君子!说道:“他们确实造成了事与愿违的后果。错不在下边,而在上边。”
话一出口,邓岩忠和孙以敬差点没跳起来。
错在上边?上边的谁?工部?工部得听都知院的,都知院得听皇帝的,你干脆直接指着皇帝的鼻子说“这都怪你”得了!
张凌啊张凌,你是活腻歪了吗?
邓岩忠和孙以敬震惊不已,李自成却波澜不惊,淡淡问道:“可是上边又错在哪了呢?犯了《大顺律》的哪一条哪一款?真要治罪,该怎么治?”
所谓《大顺律》其实就是《大明律》换了个名字,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说得对,这件事没有人触犯王法,谁的罪也治不成,就像活该老百姓倒霉一样——这是不是哪儿不对呀?
三个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邓岩忠有过“立法”经历,试探道:“陛下您的意思,是不是要在《大顺律》里加上一条?”
虽不中,亦不远矣!李自成点头笑道:“弄个《劳工法》吧,把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定定清楚,省得明知道是祸国殃民,却没有王法惩办。像《民法典》那样,再组织个起草委员会——按刚才议的,每人每天五分银子——这次由大理寺牵头,孙卿你先弄个章程报给朕看。”
三位大臣这才明白为什么把他们三个划成了一拨,为什么从起草《民法典》说起,原来这都是计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