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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应是绿肥红瘦(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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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没一人敢多嘴,这究竟是在侯府出的事儿,江大娘子明面儿上还算端得住,但心里却是有些膈应的。

她思及是在女眷席上,苏泓为外男,便是唤了几个小丫头在席面两侧各摆了沉香四季如意屏风,与正厅相隔,算是只闻声而不见人。

见着众人沉默不语,棠国公夫人剜了恭王妃一眼儿,胸口起伏不定,棠如见此时正窝坐在她一壁儿,小小的一个,瞧着吓得不轻,甚是可怜。

“世子是吃了多少酒,竟这般闯进来,也不见人来拦着,倒真是为恭王府长了好大的脸了。”棠国公夫人冷哼一声,不咸不淡地说。

地上的小厮瑟瑟发抖,恭王妃目光清冷,此刻是坐在棠国公夫人的对立面儿上,被她的话儿气得头脑发昏,脸色霎时青白,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你家姑娘也是不差,做的什么事自个儿心里如明镜一般,这屋里头这么多人家的姑娘,怎么就偏你家姑娘挨打?”

下头议论又起,苏泓表情不自然起来,瘪着张嘴儿,手心出了一片汗。

恭王妃的话儿明显就是给了棠如见的没脸儿,棠如见委屈极了,手上抓紧了帕子,捂着脸儿又哭起来:“我...我什么都没做,”她精致的五官被泪水沾满,身子止不住的抽噎,转身握住棠国公夫人的手:“母亲!是他冲上来打我的!我只不过替郡主劝了一句,他便要大打出手,在坐的皆可以为女儿作证!”

这话儿一出,恭王妃便抬眼望向苏流岚,朝她淡淡使了个眼色。苏流岚眼睫轻颤,见棠如见求助的盯着自个儿,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抿了抿唇,避过了她的视线。

没想着苏流岚是这般的反应,棠如见瞬时心下一落,嘴角勾起一抹嘲,眼底一片悲凉。

“哎呦,这家里头与大内沾了亲果真就是不一样的,眼睛确是长在了头顶上了,”棠国公夫人捂着帕子,咽了咽唾沫,眼眶通红的,望着自个儿的女儿,满心满眼的心疼:“我家的姑娘如何,是不用你操心的,无论如何,是你家世子平白出现在女席,出手打了女眷,这宗错儿是免不去的。”

说这话儿的时候,恭王妃脸色黑如锅底,究竟是她家理亏,她剜了苏泓一眼儿,见他是一副没出息的样子,闭了闭眼儿,只能硬着头皮忍下。

棠国公夫人正说着,见江大娘子始终是个未语的,便是眼波流转,语气平淡下来:“我这深闺里头的女儿,打小乖巧明理,她是最本分的,可是偏是人在屋里坐,祸从天上来呐!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若不是我来的赶巧儿,只怕她是浑身长满了嘴也难辩清,那便是往后的日子便都是要断送了。”

见棠国公夫人说得在理,在坐的各位夫人屋里也都是有姑娘的,这话儿正是与她们交了心,这便是得到了认同,有几家的夫人也是跟着打抱不平了几句。

“理儿哪里是自个儿编出来的?横竖我家哥儿身上也有伤,若你家姑娘真是个清白的,我家哥儿会平白无故跑来打她?瞧着规矩做派,怕真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恭王妃眼珠子一转,还要继续往下说,却见棠国公夫人将茶盏重重磕在几子上,脸色黑得难看:“胡说!姑娘家的清白哪里是你能编排的?!”

望着棠国公夫人眼底情绪涌动,江大娘子动了动身子,捧着茶盏的手微微放下,一双眸子看不出情绪,不疾不徐地开了口:“人家姑娘还尚未出阁,闺誉却是重要的,棠国公府是个什么规矩做派,想必各府也是有耳闻的,棠家的姑娘是打小养在宫里的,又是得过太后娘娘悉心教导,恭王妃这般说,岂不是连着太后娘娘也编排在了里头?”

听了江大娘子不紧不慢的话,众夫人皆是相视一眼儿。这话儿说的不错,棠氏是太后的母家,棠国公又是两朝元老,地位自然不输身为皇室宗亲的恭王家。棠如见是棠国公的老来女,太后疼爱的紧,幼时隔三差五便接进宫里小住,可以说是打小就养在太后身边儿的。

如今恭王妃不经意溜出嘴儿的一句,确是给了太后的没脸儿。

“如姐儿得太后娘娘垂爱,这是她的福气,她也自来争气,规矩礼仪向来是顶好的,可就是不知,恭王妃说出这样的话,自个儿家里头又是个什么规矩?若是传去了太后耳里,她老人家可会心寒?”棠国公夫人顺坡下驴,意味深长的盯了恭王妃一眼儿。

单单这一眼儿,就令恭王妃不寒而栗,这却是把自个儿逼进了死胡同里,她抓了抓帕子,身段放低了些:“却是言重了,太后娘娘的规矩,自是最好的。”

棠国公夫人冷嗤一声儿,捧过茶盏来吹了吹,再抬眼儿时,却见恭王妃一脸窘态,极不自然的扶了扶发鬓。

此刻的各家夫人皆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孙氏这头更是茶盏见底儿,嘴角擒着抹嘲,恭王妃出丑,她心中自是无比爽快的,这便是往旁边的胡家夫人耳边凑了凑,继续说起了小话。

屋里默了一瞬,恭王妃心中气得紧,这便是又望见苏泓脸上的伤,青紫一片衬得他整个人格外的狼狈,这便是心下生怜,眼珠一转,便道:“可我家哥儿这脸上的伤…这终究是在侯府出的事。”

江大娘子神色不变,淡淡的瞧了身边的丫头一眼儿,便见那丫头跪下来,头不敢抬:“婢子不知,婢子一直在女席里头,世子进来时便已然这般了。”

听了这话儿,恭王妃有些坐不住,蹭的站起身儿:“我儿来时是好的,在前院儿吃了个几盏酒,成了这样,他上下生的这般俊美,如今破了相,手也是出了血的,这分明是在院儿里出的事,你竟敢说不知!”

这话儿一出,屋里有人竟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儿,有几家夫人捂着嘴儿,吃茶作掩,也是不忘清一清嗓,真是心里要叹一句,真该端个铜盆打满了水自个儿照一照,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儿,也难怪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了。

也是听出了旁人的嘲笑,恭王妃恼羞成怒,见着江大娘子不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的抹起眼泪:“我这可怜的孩儿,如今到旁家吃酒,换得一身伤,真是委屈呐,这偌大的侯府却是没个公道人!”

恭王妃眼睛眨了几下才挤出了几滴泪,棠国公夫人冷眼看着,从牙缝里挤一句话来:“自个儿的孩子是个什么样的,自个儿自是最清楚,你何不问问你家哥儿做了什么,反倒在这里触了侯府的霉头。”

“伤的不是你的孩子,你自然能说这风凉话。”恭王妃眯着眼儿,看着苏泓的样子格外心疼,转身去询问他身边的小厮:“你们是一直跟着世子的,他伤的这般,你们便是最清楚不过。”

这话儿一落,便见下头的一个小厮与苏泓相视了一眼儿,跪着往前挪了挪,有些胆怯:“今儿世子离了前院儿,没让跟着,回来时脸上已经伤了,那会儿还是陆家的公子跟着送回来的。”

小厮说时,又望了苏泓一眼儿,见他使眼色,便是稍稍一顿,没再继续说下去。

此刻隔着屏风,姑娘席的沈水烟神色依旧平稳。小丫头进来换了几趟茶,如今茶水冲得有些淡了,她皱了皱眉,放下茶盏,手指轻轻搓了搓,面上还算端得住。

这头的恭王妃还要继续问下去,却见门下帘子微动,随后被轻轻掀起,陆珣同魏家的公子抬步进来。

沈水烟隔着屏风,隐约只见其中一个修长干净的身影朝上头作揖,随后便见江大娘子摆了摆手,那两位公子才坐下。

陆珣进来时便觉着气氛低压,他眼皮一瞬,面上不显任何神色,那会儿他也是在前院儿席面寻不见苏泓,问了打杂的丫头,才晓得女席这头出了事儿,便是心里猜出了几分,如今算是得到了证实。

苏泓此刻也正好在看他,兀自舒了口气,心里暗想,总算是救星到了。

“你来的刚好,那会儿正要派人去唤。”江大娘子望了眼儿陆珣,眉头松动了些许,眉眼似也是带了笑的。

“儿子也是料定母亲会去院儿里唤,便是自作主张,先一步来了。”这会儿正有小丫头来上茶,陆珣微微朝她额首,语气恭敬。

恭王妃脸色稍霁,眼里闪过一丝希望,一把拉过苏泓,将他往陆珣坐处推了推:“你是我最放心的,你与世子也最是亲厚,你且告诉我,他这脸上究竟是如何伤的。”

“母亲,那会儿确是儿子送世子回去的,世子吃醉了酒离了院儿,儿子见他久去未归,便是寻过去,不想他是迷了路,脚下不稳跌了一跤,才成了这般。”陆珣一眼都不曾望恭王妃,只是对着江大娘子微微作揖,不疾不徐道。

这话儿一出,江大娘子倒是不做任何神色,只是棠国公夫人痛快地瞥了恭王妃一眼,见她仍然是不死心,还有话要问,陆珣却是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他眸子冷淡地望着下头的小厮,语气更是冷:“却是一帮懒的,竟将世子引来了这里,回去该是脱不了罪的。”

言罢,便听的一片讨饶声,苏泓此时见是圆了场,便也是顺坡下驴,连声附和陆珣。

这样的结果,再闹下去只会更加难堪,恭王妃实在不好再不依不饶,只能恨铁不成钢的剜了苏泓一眼,女席里却是再难待下去,拉着苏泓悻悻离去。

望着小厮们接二连三的起身跟出去,苏流岚面色讪讪,她只觉得丢尽了脸面,更何况这是她同陆珣送定以来的第一面儿,她只觉得无地自容,委屈地掀帘出去。

一场闹剧总算是结束,时候也是不早,江大娘子问候了几句,又坐了一阵儿,各席面上的人才纷纷散去。

这会儿沈水烟同戎家姑娘道了别,故而迟了些,落在了后头,正要赶去寻沈家的马车,行至抄手游廊,却是见着宾客散得差不多,棠如见正立在廊子尽头,目光冰冷的望着自己,眼睛还因适才哭了一通的原因,有些泛红。

沈水烟脚步微顿,迎着她的目光,毫不畏惧的走了过去,朝她福了一礼,本想擦肩走过,却是不出所料地被她身边的丫头拦住。

“如此晚了,乡君怎的还不曾回去?”沈水烟故作惊讶地问了一句,假意看了眼儿周遭:“这是在等谁?郡主一早便回府了呐。”

棠如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味深长地看着水烟的眸子,半晌才道:“我怎么记着沈姑娘才来时,身上穿的不是这身儿衣裳。”

沈水烟也跟着笑了笑,语气温和:“不过是适才在席面上时候不留意打翻了茶盏,总不能穿着湿透了衣裳,便是去换了一身儿。”

姑娘家出门赴宴,为着以防万一,身边总是会带一身儿备用的衣裳的,这不足为奇。可棠如见却是半信半疑:“哦?那你下回可要小心才是。”

听着这饱含深意的一句话,沈水烟脸色平淡,语气依旧是温和有礼:“多谢乡君提醒,不会再有下回了。”

廊下起了风,吹得树叶哗哗地响,沈水烟微微福身,听着棠如见的脚步渐行渐远,兀自舒了口气,却是不知,再抬眼时,陆珣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自己身前儿。

见他一双眸子黑白分明,里头似是深不见底一般。沈水烟微微往后撤步,颔下眉眼。

“方才厉害的很,现在怎么反倒是一声不吭了?”陆珣几步走过来,语气平和,听不出一丝情绪。

廊下的风未停,见水烟缩了缩肩膀,他浓眉微挑,继续开口:“以为你只是嘴上功夫,却不想胆子是真大。”

虽是入秋,但日头依旧浓烈。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她与他身形相差许多,他低头望向她,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架势。

沈水烟霎了霎眼儿,忽而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正对上他的眼睛,而他却是难以预料她的直接,头下意识微微后仰,淡淡避开了她的视线。

“若是一味缩在后头,有些人只会更加得寸进尺,不如快刀斩乱麻。”水烟语气轻松,似是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话,眼神却很是坚定,不出一会儿,她想了片刻,便又启唇:“多谢你替我将事情掩下来。”

这话儿一出,只见陆珣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儿,却是又再一次陷进她那澄澈的眸子里,顿了稍许,才听他清嗓:“连着这回一同谢过,倒也不迟。”

话音刚落,他便从怀里掏出个玉色小瓶递在她手里,不等她反应过来,再抬首时,人已从小路离开。

水烟微微皱眉,拔开瓶盖,一股清凉的气味扑鼻而来,她的指腹轻轻搓了搓瓶子,里头装的正是活血消肿的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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