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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应是绿肥红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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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眯了眯眼儿,压步走近沈水烟,脸上堆着笑:“您可是沈三姑娘?”

水烟微微额首,盯了她一瞬,心中纳罕,这丫头却是面生的。

“姑娘,奴婢是戎五姑娘派来的,这会儿正邀您到园子一聚。”小丫头呵呵笑着,一双眸子灵动的盯着沈水烟。

水烟心中思忖片刻,望了眼儿屋里,戎家的其余姑娘都在,确是单少了戎评梅的。这便是抿了抿唇,片刻才微微起身儿,这时身后的玉簟也跟了上来。

那小丫头倒是殷勤,早早掀了帘子。水烟走了没几步,忽地顿住脚步,偏头望了眼儿玉簟,玉簟立马会意,这便是留在屋里,没再跟着。

出了屋门,小丫头在前头领着路,时不时还回头望一眼儿水烟。沈水烟抿着唇瓣儿,压步跟着,随口一问:“你是戎姑娘身边儿的?怎的从未见过?”

“奴婢是园子里打杂的,戎姑娘身边离不得人,便指了奴婢来唤您。”小丫头腰身微躬,低眉巧笑地应了一句。

沈水烟微微额首,不再说话。眼瞧着日头浓烈,两侧院墙处栽了几丛翠竹,竹叶经风吹动,发出飒飒的响声儿。几人穿了一道游廊,前头有道月洞门,水烟跟着小丫头抬步跨进去,便越发觉脚下的路有些不好走了,地上零碎布着石子,有些硌人。

这会儿眼睛被日头刺得有些看不清路。水烟勉强眯了眯眼儿,只见这院子空得很,石子路上布着青苔,有几处地缝里头竟钻出了杂草,足足有她半个人儿一样高。

她抓紧了帕子,见前头的丫头还继续往前走,这便是又回望了来时的路,已是走得很远了。

沈水烟心头微跳,脑中顿时浮出不好的猜测,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前面的丫头好似意料到了什么,回头看她,语气平和:“姑娘跟紧些罢,这路不好走,没几步便快到了。”

水烟手掌出了一片汗,眼下还算镇定,轻轻退后了几步:“前头有什么你比我清楚,好大的胆子,究竟是谁派你来的?真是费心费力织了好大一个罗网。”

听了这话儿,那丫头嘴角一抖,却是装作没听懂,又走了几步折回来,边走边引诱:“姑娘真会说笑,奴婢不过奉戎姑娘的命行事,就是借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戏弄于您啊。”

水烟抓了抓裙角,暗叫倒霉,这偌大的荒院,喊人是行不通的。此刻她身处的是侯府,这样有头有脸的人家,若一个官家小姐平白出了事儿,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所以不管是何人指使的,她敢肯定,他们也始终不过用强。

此刻她离那丫头只有几步之遥,眼下只能赌一把。如今她出来已有一阵儿,估摸着现下玉簟已经喊了人,如果能顺利摆脱,出去便能同她会合了。

想罢,水烟趁那丫头没反应过来,旋即转身,抬腿便跑,脚下路不好走,顾及之余,便是一刻也没有回头,耳畔空留一片风声儿。

待穿过游廊,听着后头的人没跟来,沈水烟这才算松了口气,额前已是覆满了汗,沾湿了不少碎发。

她又是疾疾地走了几步,稍稍抬眼,一面墙堵在她前头,眼下已是没了路。水烟眉头紧蹙,方才意识到,适才只顾甩掉那丫头,却是跑偏了路。

后悔之余,更有些怨恨侯府之大。

后背黏腻难耐,风卷着落叶在地下打着旋儿,一圈又一圈,身上的被吹得有些发凉,惹得她浑身一颤。

她紧了紧身上的外裳,有些狼狈地折回去,思忖该如何走出去。

这荒院儿冷的可怕,每一处屋子的构造皆是相仿的,若要趁外头的人没发觉之时走出去,一时半会儿怕是难说。

沈水烟抹了抹额上的汗,不知是否是自个儿多疑,耳边却总是时不时传来窸窣的声响。正纳罕之时,只觉有人缓缓靠近,不出半会儿,一双大手落在了她薄肩之上。

沈水烟心中一怔,只嗅到一阵儿刺鼻的酒气,心中暗叫不好,回头之时,她清秀面庞已是苍白一片。

自个儿的视线早被一张狰狞的胖脸填满,水烟心跳如鼓,只见这张大脸堆满了肥肉,微黄的脸庞上点着如同芝麻般大小的眼睛,而这双眼睛正不安分的盯着自己。

“老天真真眷顾我,我只是解手之际,倒碰上如此一个美人儿。”那男人油腻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在烈日的照耀之下,显得有几分诡异。

沈水烟接连退后几步,眉头紧绷,接连咽了好些口唾沫。

那男人仍是步步紧逼,紫缎海棠锦衣遮不住他满腹的赘肉,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嘴里发出“咯咯”的笑。

水烟依然小步往后挪着,纤细的手摸上发髻上的金累丝衔珠蝶形簪,对着眼前的人,声音有些发颤:“不要过来!”

那男人眉毛一挑,装腔作势地举起双手:“哎呀呀,我可真是害怕。”不出半会儿,便又露出狡诈的表情,猥琐地摸了摸下巴上冒出的青茬儿,一脸玩味。

脚步还在加近,男人每近一步,水烟便往后退两三步,男人清楚的看到,她握着簪子的那双手在抖。

“我再说一遍,你若再近一步,这簪子便会插在你的颈项之上!”水烟手指紧握簪子,发力到青白。

“倒是个烈女子,真真是新鲜,你可知道,你若杀了我,自个儿也跑不了,不如就乖乖从了小爷,小爷会顾及些情面,过会儿待你温存些的。”此刻已然是近在咫尺,男人口中的酒气扑面而来,水烟能够清楚看到,他脸上泛着红晕。

身子抵到了墙,这会儿已是退无可退。水烟心已凉了半截儿,已经拖了这么久,玉簟这会儿却还是没能找来。

她闭了闭眼儿,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左右不过拼个你死我活,若真是杀了你,我便逃不了,若你要毁我清白,我便自行了断于此,绝不会让你得逞。”

顿了一瞬,她嘴角的笑意更甚,眼里透出一丝嫌恶:“公子这样的家世,要怎样一个姑娘是没有的?又何必贪得这片刻,我不过是寻常家里的姑娘,毁我事小,可这里是侯爵府,我若在此出事,你必脱不了干系。”

这男人有些惊诧水烟认出了自己的身份,面上闪过一丝清明,可不到片刻,又归于猥琐:“你可听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言罢,不留水烟再次开口的机会,便是扑身过去,一把擒住她的一双皓腕,簪子慌乱之中被打落,落地清脆。

他欺身压过来,水烟力气怎敌得过他,只是徒劳的挣扎,嘴中痛骂着“畜生”。

却是越挣扎越兴奋的,男人酒气扑撒了水烟的整个面庞,一股子窒息之感油然而生。那男人望着少女白皙稚嫩的脖子,心中出一团火,不由得咽了咽唾沫,低头噙住她散落的青丝,一股清香顺鼻而进,他顿时有些飘飘欲仙。

有滴清泪顺脸颊滑下,水烟咬了咬牙,膝盖微屈,重重向男人身下踢去,只听一声惊呼,身边人捧着两股斜倒在地,扭曲挣扎着。

水烟把准时候,不顾脚踝扭伤的疼痛,拾起簪子便要起身,可怜没跑几步,被男人反过身抓住了脚踝,男人手上用力,水烟咬着牙,奋力挣扎着,使出浑身解数,将簪子狠狠扎入他的手背。

男人叫的惨烈,胖脸上的汗珠滚了又滚。此时便起了恨意,手上依旧紧紧攥着水烟的脚踝,挣扎着起身,血手劳劳卡住了她的脖子。

水烟被卡得眼角沁出了泪花,紧攥着手,试图剥离他所施加的力气。窒息与疼痛的交加,使她逐渐失去清明,攥着拳头的手也在慢慢松弛。

她睫毛打着颤,慢慢闭上了眼睛,本以为将要面对死亡,却听身边的男人惨叫一声儿,痛苦的捂住自己的眼睛,同一时刻,一块石子应声落下,砸在地上。

禁锢在身上的手被松开,水烟一个踉跄,重重栽在了玉簟的怀里。玉簟哭得梨花带雨,拼命唤着“姑娘”。

歇过一瞬,勉强才算能站起,水烟眸子微抬,只见一位着云雁细锦衣的少年立于身侧,目光寒凉,对着那满面青紫的男人作揖:“世子殿下怎会在此?我怎么记着,前院儿离这儿是有一段路的。”

世子…水烟眸子轻闪,她猜的没错儿,打第一眼儿起,她便知这男人非富即贵,倒果真是恭王家的儿子苏泓,嚣张纨绔,猥琐作恶。她腹诽着,随即便打量起眼前这个少年,正是衣冠楚楚,凤眸星目,丰神俊朗,心中猜测起身份来。

苏泓听了这话儿,方才还在破口大骂,这会儿眯着芝麻小眼看轻了人儿,语气倒软了几分:“却是误会,不过是这位姑娘观之可亲,正交语,你倒来的及时。”

听及此,玉簟没忍住,昂首便要啐他,却被水烟一把拉住。便听继续:“你我算是亲家,多少识相些,给些面子。”苏泓又露出油腻的笑,这回声音有意压低,可能扯痛了脸上的伤,一阵儿龇牙咧嘴。

这会儿少年剑眉微挑,果真没再说什么,摆手示意两旁的小厮扶人下去。

望着人走远,少年便从身边的小厮手里拿过一个包袱,丢到沈水烟面前,水烟反应的快,顺手接住打开一看,里头整齐叠着一身女衫。

见水烟未作反应,少年偏头打量了她一番,想来这回却是没少受委屈的,她衣衫细数都被扯破,占满了尘土。在往上看时,他面色一动,只见她精致的脸上妆容脱去,灰尘抹了一脸儿,眼角甚至还留有泪痕。

仅仅几眼,他便收回视线,清冷的眸子又盯向她那纤长的手,挑了挑眉。沈水烟此时也意料到他的目光,有些局促地将手缩回袖中,握着的带血簪子也一并藏匿于广袖之下。

却听他一句近乎带着嘲意的话:“胆子不小。”言罢,便见他转身要走。

“陆公子不会处置他的,对吗?”水烟心情早已平复,仿佛是随口一问。

陆珣脚下一顿,转身看她,她的一双眸子澄澈明亮,眉间还留着抹去一半的花钿。

“你非但不会,而且还会帮他揭过此事,不是吗?”沈水烟晓得自个儿猜对了他的身份,眸光冷冷的,又哑声补了一句。

见陆珣未予答复,她的猜测似得到了证实,水烟勾唇一笑:“陆公子是领军打仗的人物,应该晓得天公地道,等量齐观,哪怕所对之人是我这般的平头百姓,世子那般的贵族世家。”

一阵儿风起,淡淡扫开水烟额前的碎发和她的衣襟,吹散了地上的尘土,朦胧了眼前的人。

最终陆珣还是一句话没说,水烟当时并未看他,并不晓得他深深望进她的眸子里,随后消失在院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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