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却道海棠依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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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直至中途沈沐言才出现，请过礼儿却只是匆忙扒了几口，便是又话不多说的请辞离开。大家伙儿忙活了一天，已是累的很了。沈老夫人兴致不高，用完饭也没留人，早早下了逐客令。
孙氏回到屋里头，容孙妈妈伺候褪下了斗篷，这便是炕没坐热的功夫，外头帘子轻响，孙氏眼眸亮了亮，以为是沈沐言，探头去看，却是满心满眼的失落。
只瞧得小丫头拿着美人拳进来，每夜的规矩，为孙氏捶腿放松。
耳边是捶肩的声音，只觉得身上松快不少，孙氏闭着眼儿，舒了口气儿：“什么时辰了，主君怎的还没回来？”
小丫头听主母问话儿，偏头看了眼儿外头，廊子里的灯点了许久，被风吹的打旋儿，忽明忽暗的。这便是抿了唇，欲开口要接话。
好巧不巧，只听帘子被掀开，盼了许久的人终于来了。
孙氏笑意爬上脸颊，摆手遣了下人，起身迎上去：“哎呦，可见是累坏了。”边说边为沈沐言宽下外衣。
沈沐言望着她勉强一笑，揉了揉眉心，大步朝炕上走去，端起茶盏来吃了一口，操起炕几上的书卷来看。
孙氏轻看他一眼，压步坐到他身侧，替他打着扇子：“白日里已是够累，眼下这点子时候却还不放过。”
“无妨，打年轻时便是这般过来的。”沈沐言眼睛一寸不离书，抿茶咂嘴的功夫敷衍了一句。
孙氏手里的扇子顿了顿，身子挪近了些：“今儿夜里，老太太心情不好的很，这许多年，倒是头回见她发如此大的火。”她嘴上说着，试探地看了沈沐言一眼。
不知听没听着，沈沐言胡乱应了一句，没多说什么。
孙氏心中思忖，还是不死心的张口，却是不曾意料，这会儿沈沐言放下手上的书卷，先她一步开口：“我这里确是有一事要同夫人讲的。”
孙氏见他这般，收起扇子，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今儿进宫，贵妃娘娘托身边的廖公公捎了口信来，”沈沐言手撑在炕沿，眼珠溜转了几下，有意压底了声儿：“娘娘是有让咱家与赵家联姻之意的。”
这话一出，孙氏眼波流转，有些坐不住，难以置信地看了沈沐言一眼，愣怔一瞬，似是不死心的求证实：“永平伯爵赵家？！”
见沈沐言额首，她窜的起身儿，盯了他许久：“我的天爷，莫不是听错了？他赵家素来心高气傲，他家那大娘子又是个瞧不起人的，上回赴他家的宴席，便是没少遭她的冷眼呐。”
“他家不是同恭王家走的近么，谁人不晓得恭王同您政见不合多时，赵家怕是早归于恭王的，咱家再插进去，岂非里外不是人，可不就成了通京的笑话。”孙氏扯着帕子，通红了整张脸，甚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沈沐言心烦意乱，孙氏这会儿什么也不顾，声音却是大的很，他瞟了眼窗外，轻斥了一句：“你懂得什么？不过一介妇人，却是胡话连篇！赵家在圣上心中的分量可不小，他家老爷在朝堂上也是态度中立，何谈什么与恭王相熟，不过是恭王家有心拉拢罢了。”
孙氏吃了瘪，瘫坐下来，似是有些妥协，声音低得像是自语：“咱家的几个姑娘，便是都快到了嫁人的年纪。”她嘴中说着，心中便开始思忖人选。
于她而言，屋里的几个姑娘皆不是她所出，要真论挑哪个，只觉着二姐儿最合意，毕竟是打小养在她房里的，再不济都要比瑜姨娘的四姐儿好些。如此，总不至于叫瑜姨娘占了好处，摇身一变成了伯爵家的亲家娘子。
孙氏心中想着，此时的沈沐言已然脱了鞋上炕，靠在引枕上头，捏了捏鼻梁：“咱家的几个姑娘论谁嫁过去都是不错的，只这事儿还是要过了赵家的眼儿，要他家合意才是。”
孙氏闻言轻轻额首，心中计划着，预备哪日带着姑娘们同赵家相看。
有些事儿就算捂得再严实，可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宫里头沈贵妃就着自个儿的意愿，在圣上身边吹了几回枕边风，也算是得了默许的。
这头的赵家消息灵通的很，李大娘子对此事也是多有不满的，同永平伯商议了一番，终究不好拂沈贵妃的面子，但又实在拉不下脸，便叫了魏家的秦大娘子一同登了沈家的们。
孙氏一早便得了消息，亲自在门下迎接，没等多久，见了几辆马车缓缓在门前停下，交杌落地，便见几位娘子被扶下车来。
一路说笑着引至正屋，几人相继落坐。
孙氏霎了霎眼儿，趁着丫头进来上茶的功夫，打量了李大娘子一番，见她依旧一副端着的模样，目光清冷，不愿与人亲近。
她这便是心里暗暗怨了一番，面上却依旧挂着客气的笑，示意几位夫人不必拘束，只管吃茶。
秦大娘子看出李大娘子的不自在，自个儿究竟是被搬来交涉的，总不好一言不发，想罢便呵呵的笑了一声儿，抿了一口茶：“孙大娘子好生热情，拿出如此好的茶来招待。”
“这是自然，你们可是难得的贵客呐。”孙氏淡淡掩去尴尬之色，笑靥如花道。
秦大娘子敛眸额首，轻轻放下茶盏：“咱们是打过几回交道的，如今也算相熟，那我们便是不客气，敞开天窗说亮话。”
言罢，她轻看了李大娘子一眼，对方也是对上她的目光，微微额首。
这便听秦大娘子继续：“这般消息下来，却是突然，伯爵府能得贵妃娘娘看重，实在是惶恐。”
孙氏闻言，心下微动，笑意实在难挂住：“这是什么话，李大娘子始终未开口，秦大娘子惶恐什么，贵妃娘娘为人最是仁厚的，真是过分操心了。”
没想到如此被回怼，秦大娘子眼皮一颤，有些讪讪然，却是没打算继续说下去。
“秦大娘子也是替伯爵府着想，不想惹得你不悦了。”半晌，李大娘子身子稍动，薄唇微张，转而轻呷了口茶，颦蹙起眉头：“看来沈家的茶，我家是吃不得了。”
没想到李大娘子依然是不给半分好脸色，孙氏当即便慌了，堆起一张笑脸：“这茶是特意为着赵家备的，满心的诚意，您若吃不得，便是没谁能吃得了。”
“如今贵妃娘娘的意，想来也是明了，无非就是他们孩子间的婚事，将来必定是要在同一屋檐下的，李大娘子倒是客气。”孙氏嘴角咧着，脸快笑僵了。
“这却是言之过早了，孩子们的婚事乃是一辈子的，我们做长辈的可要层层把关，却不是玩笑。”李大娘子眉眼带笑，可明眼人都瞧得出，这笑却是冷得很，不是发自内心的。
李大娘子呷了一口茶，见孙氏连连称是，便是不紧不慢地继续：“贵府上的几位姑娘我倒是有过耳闻的，却不是知根知底儿，你是知道的，我家哥儿最是劣猴儿一般的性子，却是难治的很。”
“您这是什么话儿，您家的公子可是品性纯良呐，否则贵妃娘娘也不会如此看重，若是真像您说的那般，那旁家公子可就没活路走了。”孙氏口不对心。
却是想不到，此时的秦大娘子面上已然难看的很，脸色黑如锅底。谁人不晓得，她家也是有一个嫡子的，勤学上进，今年春闱也是中了榜的，论品行才学更是在伯爵府家的公子之上。
李大娘子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眉头松动了少许，却是不再说话了。
这会儿也是意料出不对来，孙氏心中懊恼了一番，却是不知如何来圆话。正此时，只听帘子微动，小丫头进来通报，随即便迎了沈水煣进来。
孙氏暗暗舒了一口气，心里道是来的及时。
沈水煣不失所望，倒是极上道的朝众娘子福了一礼，也算是争面子的。
孙氏欣慰的挑了挑眉头，拉着她靠得近了些：“这便是家中的二姑娘，如今十四了。”
“我见过的，上个月还去我家吃过茶。”秦大娘子身子倾了过来，眼眸亮了亮，上下打量了一番：“确是花一般的姑娘。”
沈水煣做的一副莞尔从容模样，压步朝一侧的小凳上坐下，手掌里头却冒了一片汗，满心的不自在。
“据我所知，孙大娘子屋里可不止这一位姑娘呐，这会儿只叫了二姐儿出来，可不就是偏心。”秦大娘子轻看孙氏一眼儿，转而又去打量李大娘子的神色，一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最终不咸不淡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这话儿一出，孙氏心中一格愣，这是她精心打的算盘，沈水煣是唯一养在她房里头的姑娘，若得了伯爵家娘子的青眼儿，她便是要跟着沾光的。这样好的机遇，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怎会拱手相让给一直被她视作肉中刺的瑜姨娘。
“秦大娘子是惯会说笑的，屋里的姑娘，论着年纪，二姐儿是年长于其余姑娘的，也是最最懂事的，她如今做个表率，代几位妹妹见过客人，也算是全了长姐的礼数。”孙氏眼珠一转，捧着茶盏，撇了撇里头的茶叶。
秦大娘子心中暗嘲，面上却是不显，看过了李大娘子，见她并无要开口的意思，这便是抿了抿唇，继续：“这是自然，沈家姑娘的品行我是最清楚不过了，你家大姑娘自出了门子，可不就是打了一个好头的，贤惠温良，可谓是京都姑娘效仿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