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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雾里看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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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只上了一台冰鉴子,却是冷得出奇。

王卫氏默坐着,铁青了一脸。三足雕花掐丝炉子里头的香逐渐燃尽,隐隐冒着薄烟。

白大娘子搀着文氏在侧间儿大炕上坐着,文氏眼角闪着泪光,轻偎在白大娘子身上,脸色依旧泛着红,是适才被气的。

沈家几个姑娘立在文氏一侧,沈水烟神色平平,望了眼儿窗外,想来又是过了许久。

“亲家是把我当外人,现下不知从哪儿冒出这档子事,若我不来,可是打算一直瞒着了?”白大娘子握着女儿的手,不咸不淡道。

王卫氏不占理,闷闷不答。

这会儿门下帘子被掀开,朱妈妈握着帕子进来,瞟了屋里的主子一眼,意料气氛不对,压身行礼:“大娘子,许氏打发好了,这会子托了文二哥儿去寻大郎君。”

言罢,见王卫氏额首回应,她便压步上前,招呼几个丫头进来点香上茶。

文氏这会儿子情绪稍稍稳定住,大娘子睨了外头一眼,见王卫氏仍不为所动,便冷冷哼了一声儿。

转而轻轻安慰女儿:“母亲在这儿,你只不要怕,受的什么委屈,只管说。”

文氏眼波流转,有些怯懦的瞥了外头一眼儿,缓缓收回视线:“只女儿上回归家说的那般,大郎他在外头宿了几日,我身子重贪睡,只没在意,当是同几个好友谈诗论赋,却是不想无端冒出个女子,”

文氏顿了顿,轻抹了眼角的泪,眼睫浸湿,又继续:“穿的不三不四,只当是来打秋风的,哪想撒泼闹了几次,正要赶她,不想大郎回来亲口认了,只说这许妙娘身世不好,他自酒楼里头救过她一回,她便以答谢为由,几次三番寻过他,一来二去便是有了牵扯。”

她细声细语说了几句,便又是忍不住,一口气哭了出来,眼泪打湿了大块帕子,连同鼻尖也挂了一滴清泪,只伏在白大娘子的肩上抽泣。

白大娘子拍着她的后背,眼里亦泛出了泪花,语气多有不耐烦:“我贤姐儿在家里是何等的疼爱,从小娴静乖巧,谁人见了都是要夸上一句的,如今到你家,却要受这腌臜气。”

王卫氏身子轻颤,绯红爬上脸颊,大气也是不敢多喘,终于好声好气地开口:“贤丫头是好孩子,我们都懂得,否则自不会三书六聘迎她进门,放下心来让她掌管大房中馈。”

这话儿一出,本是有意平了白大娘子的怒火,哪料是正中下怀,白大娘子有些被气笑:“好话谁人不会讲?不怨我翻旧账,那回若不是我豁出脸子,贤姐儿能分院儿?现下好容易出了那虎狼窝,倒又进了这头的蛇鼠洞。”

这话儿说的有些急,白大娘子血红了一张脸,文氏觉出不妥,拉了拉母亲的袖口。

“我是做母亲的,亲家娘子膝下也有不少儿女,怎就不知天下父母心,心是铁打的?我贤姐儿肚里装的是你家的血脉,怎就狠得下心叫她受波折。”欲服人,先攻心。白大娘子语气软下来,眼角挂泪。

不等王卫氏开口,这头的沈水煣手肘抵了抵一壁儿的沈水烟,喃喃低语:“我站得脚发酸,这满屋子的事儿又不光彩,我们留着也无用。”正说着,她捶了捶自个儿的肩,轻叹口气。

“二姐姐,有些事儿由琐碎而见深远,舅母不下逐客令,自有她的情理,咱们还是静观其变的好。”沈水烟喃喃,这话儿不置可否,她宴然抿唇。这会儿又是过了许久的,想是她大哥哥有意躲着,不然早该到了。

她霎了霎眼儿,朝着外头瞟了一眼,王卫氏脸色依然不见好,微微拧眉,嘴唇紧紧抿着,心口起伏不定,却是难察觉的,只见她手上的帕子被绞的走了形儿,一语不发,继续默坐着。

白大娘子灰冷着张脸,微微侧过身去,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王卫氏的身上,嘴角微微翕动,欲言又止。

又不知过了多久,此时日头已爬得老高,丝丝缕缕的光线如金针般刺穿窗纸透进来,洋洋洒洒的散落在窗棂上,炕上暖洋洋一片。小丫头见状,忙上去放下半边叉竿儿,顺道儿试过茶水,已是冷了许久,却是一口未动。

沈水烟眼前儿起了层薄雾,眼睫轻轻打着颤,只觉身后半边被日头灼得火热,她抚上脸颊,指腹贴上鬓发时有些隐隐发烫。

这会儿小丫头进来布了新茶,她这才微微动了身儿,瞧着身后日头被遮住,这会儿好不容易松快过来。只觉着后背湿漉漉的一片汗,身上的小衣粘腻在肌肤上,她心中暗道,这会儿子捂着,回去该是要着凉了。

想及此,她微微抿唇,捧过热茶吹过,正要吃,却听外头传来些许动静,随即便听帘子被掀开,小丫头火急火燎的进来通报:“大娘子,大郎君回来了,这会儿子正同文家郎君候在院儿里了。”

王卫氏听了,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倾身向前疾声儿道:“快快让他进来。”她微微松开紧绷的帕子,舒过一口气来,瞥过侧间儿的白大娘子,却寻不到她的喜怒,只瞧她正襟危坐,神色平平。

帘子再次响动,隔间儿的福禄寿喜松竹绸屏上投来大片阴影,脚步声儿渐近,落地稍有不稳。

沈水煣打了十足的精气神儿,轻举纨扇半遮面,小心翼翼的偏头望着,手肘又抵了一壁儿的水烟。

沈水烟顺着她的目光,见了人来,便是同她二姐姐微微福身行礼。

实在好奇,她眼睫微抬,只见王珽蕴身着一套青色对襟翻领长袍,头束一顶粹珠璨玉银冠,额前系着嵌玉青缎抹额,朝着几人躬身行礼。衣袖处褶皱清晰蜿蜒,衣摆亦是稍稍打着皱,瞧他脸色暗沉沉的,眼下一片青紫,想是几日未归家,在外头熬过几夜的。

水烟浅浅收回视线,这辈子倒还是头回见她大表哥哥,遥想着上一世,也是远远的见过一眼,虽谈不上丰神俊朗,却也是俊秀英气的,倒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般邋遢。

心中正是腹诽,便听王卫氏从脚踏上跳下来,大步迈到王珽蕴身边,二话不说就是按住他的肩好一顿捶打,嘴中低骂:“你个孽障,生出什么腌臜事儿,要你老娘来为你难堪!”

朱妈妈眼波流转,这会儿也是左右为难,上前拖扶住王卫氏,嘴上劝说着。

这王珽蕴倒是不躲闪,痴痴地站着。一壁儿的文容时脸色平静地躬手作揖,温声相劝:“伯母快快息怒,兄长错不能免,只这般,且不如坐下吃盏茶,再逐一问过罢。”

王卫氏被朱妈妈搀扶着坐下,眼底通红一片,嘴角张合喘息,文容时的话儿倒是正中下怀的,她面色稍霁。

文容时见王珽蕴依旧未有所言,脸色稍动,微微轻咳一声儿。

里头的白大娘子见状,实在有些不满意,瞳孔微缩,冷言冷语道:“容哥儿,这事儿你且不要管。”

文容时听母亲劝阻,嘴唇紧闭,毕恭毕敬的退至一侧,望了望侧间儿,最终落在沈家姑娘的身上。

沈水烟的视线正巧被他捕捉,她呼吸一滞,心跳似乎漏了一拍,脸上的讪意凝结在了眼底。

便听:“我家当初瞧着蕴哥儿是个完全的人儿,是实实在在的嫁女儿,却不是卖女儿的,如今你家要瞒的天衣无缝,这总不至于叫我瞎了眼儿,生生害了贤姐儿!”白大娘子眼底情绪难掩,指着王珽蕴痛斥。

王珽蕴正眼不敢看她,面露惭色,两手紧攥起衣角。

王卫氏察言观色,瞧着白大娘子这般,便是没有接话的意思,只转而正襟危坐,眼睛闭了闭,一巴掌拍在桌上:“天杀的混账!搞得这般猪狗模样,又是去哪里厮混的?!”

这般的动静却是吓的一屋子丫头不敢吱声,头也是不敢抬的。

朱妈妈圆滑,朝王珽蕴挤眉示意,他便是立马会意,扑通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喘。

白大娘子瞳孔骤然一缩,冷冷的哼了一声儿,偏头不看他。

此时的文氏面上平静,可有些动作是瞒不过旁人的,她手指轻扯着帕子,像是极力克制的。

“母亲,儿确是有错的,只那许氏有什么过错,她身世是个惨的,有秉性娇弱,不求旁的,只留她下来,权当善事。”王珽蕴终是开口。

王卫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张口正要回他,却见白大娘子从里头出来,指着王珽蕴喝道:“莫不是吃酒伤了脑子的?青天白日,你说的什么胡话,你那妾氏可知半分礼数?闹的府上一片血雨腥风,你如今这般,究竟是聋是疯?”

这话儿一出,王卫氏一时惊愕结舌,脸色一阵青一阵紫。

“你们执意赶她走,她是走投无路的,兔子急了自会咬人,何况她那般活生生的人,如此急火攻了心,自是没想着后果的。”王珽蕴愣怔一瞬,有些失礼。

王卫氏心下一落,此时心已是半浸在凉水里头,她闭了闭眼,却是抢不着话柄,继续听白大娘子开口:“你这是什么话?瞧瞧那屋里头坐着的,那才是你的正头娘子,她这会儿肚里怀着的是你的嫡亲孩儿,孰轻孰重,你可是有过掂量的?”

王珽蕴闻言,这才瞥了眼里屋,只瞧文氏脸色煞白,倘若此时叫她开口,想来定是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的,瞧着这样一副样子,他心上微微一动,闭口不言。

沈水烟这会儿也是瞧见文氏脸色不好,眼波流转,压步过去轻语:“这头有白大娘子在呢,嫂嫂为着肚里的孩儿着想,可是不能再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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