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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弱柳不堪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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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沐言今日归家甚早,见了大伙儿聚在正堂,便是没要走的意思,于是开了话匣子,只坐下与沈老夫人几个吃茶。

长辈儿聊的话儿便是不宜旁听,几个姑娘怕闷,在侧间儿凑趣儿。

水烟今个儿难得没有推辞,被沈水炘拉坐在大炕上,拿过瓷枕百无聊赖的摆弄着。

这会儿冰制好了,小丫头掀帘捧进来,小心翼翼的往冰鉴子里头添置。

“贵妃娘娘对咱们真真不错,前阵儿刚送过衣料子,这会儿又添了这许多珍宝玉器,只她那贵手一挥,想必甚奇珍异宝都不在话下。”沈水煣眸色亮了亮,长手抓过一把瓜子,捧在手心磕着。

随后眼波轻轻一转,含着瓜子仁边嚼边得意:“回头我得叫人去局子催,这会儿多久了,那新料子做的衣裳倒还未送来。”

正说着,只见外头帘子被掀开,是冯绾娘低眉额首的进来。

沈水煣嫌恶的瞧了她一眼,从鼻里哼出一声气,把瓜子放回,掸了掸袖子:“哟,倒有人不请自来。”

冯绾娘勾了勾唇,瞧着小丫头抬了罗汉椅过来,端正坐下低低的回了她一声笑,不咸不淡道:“不比姐姐,我那屋闷的很。”

说着,撩开眼皮瞧了奉茶上来的丫头一眼,顺势接过来茶盏捧在手上轻吹了吹。

好巧不巧,夏日里衣裳穿的薄,宽袖从腕上滑至肘部,裸露出一片洁白无瑕的肌肤。沈水烟撩了眼帘去看,那翡翠镯子果真不在。

她心中冷笑连连,不紧不慢的低头抿了口茶。

“不知你们可听说,赵家这回设宴,好像是为他家三郎物色旁家小娘子的。”沈水烟咬了咬唇,难得没头脑的插一句。

姑娘家提起这事儿不免有些难掩羞涩,沈水煣态度转变,双目含笑的轻看水烟一眼,凑的近些去掺和:“准是,他家是富贵门第,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我正纳罕,这倒有请各家的姑娘去的必要?”

听了这话儿,冯绾娘面上微僵,不免泛起红晕,倒还是波澜不惊的呷了口茶。

“许是先前他家三公子瞧上了谁,说与李娘子听,这才借口设宴,专门奔着那小娘子去的。”沈水煣摇着扇子,难得聪明一回。

沈水烟不置可否的笑笑,只瞧这会子冯绾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倒是再难挂住笑。

这便是缓缓起身儿,朝众人作辞:“房里留了针线活儿,我这会儿才想起,倒不能再留了。”

沈水煣瞧着冯绾娘出去,帘子被放下,嘴中嘟囔了一句,好笑道:“这般走了,好似伯爵府公子瞧上的小娘子是她似的,那不人人都瞎了眼儿。”

这话一出,便听沈水炘出言去劝,只说侧间儿的墙面透风,若是被沈老夫人听去怕是该罚,如是云云。

沈水烟不曾理会,好似被口中的茶呛了一口,玉簪忙迎上来与她顺了顺背。

沈水煣不以为然,剜了沈水炘一眼,冷冷嘲她:“祖母且就最最欢喜你这般的。”

果真墙是不隔音的,姑娘们侧间儿坐着,便听到了正堂的声音,似是在争吵什么,果不其然,还未等一阵子,玉簟便掀了帘子进来。

她进屋瞧了一眼,待看清自个儿姑娘的坐处,便捻脚过来伏在沈水烟耳侧喃喃:“凝翠院儿那头出了事儿。”

沈水烟眸色一闪,轻声细语的吩咐:“从侧面出去,去请那回的老大夫。”

玉簟颔首,水烟捉了滑落在炕边的帕子,握的紧了些,看着帘子被放下。

不出所料,窗边闪了道人影儿,是正堂那头孙氏身边的孙妈妈,形色匆忙拐了出去。

沈水烟暗舒一口气,好在玉簟来的及时,比她们早了一步。

过了一阵儿,只见正堂那边儿来了人,是沈老夫人让众姑娘先离。

正堂这头。

见着在坐的脸色沉沉,比方才不知垮下来多少分,沈沐言阴着一张脸,倒是如坐针毡。

孙氏眼珠子飘了飘,终是揪着帕子站起,开口去唤门下的丫头,见小丫头慌忙进来,疾疾的问:“可去门下看过?”

“有丫头去了,这会子还没折回来。”小丫头答。

孙氏眉头不着痕迹的松动下来,还欲开口,却听堂上的沈沐言沉沉咳了一声,他这会儿心烦意乱,胸口只觉得有块大石头堵着,不上不下,喘气困难。

孙氏识眼色的闭嘴,蔫似的坐了下来。

半盏茶的功夫,在有些人眼里却有半年的光景。

方才被问话儿的丫头掀帘进来,疾疾踩着脚下的步子,走到褚妈妈身旁,褚妈妈见状,上前一步示意她说。

小丫头才伏到她耳旁,便见褚妈妈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又变,一句话讲完才霁了神色,看过沈老夫人一眼,跟着丫头掀帘出去。

气氛愈渐低压,慌乱紧张的氛围倒是挤了满屋子。

好一会子,才见褚妈妈领了大夫进来。

孙氏见了人进来,抬眼却是一怔,见来的大夫面生,心中顿时有所察觉,悄悄瞥了堂上的沈老夫人一眼,见她脸色无异,心中明了,袖下的帕子不觉握紧了些。

只见那老大夫拱手作揖。

孙氏抢先一步:“老先生快请讲。”

老大夫轻叹一口气,大手顺了把花白的胡须,面上蜿蜒的皱纹顺着说话而抖动:“贵府簉室已有两月的身子,补血益气之物是万万不可碰的。”

话说的隐晦,意却已然明了。

沈老夫人身子往椅背后头瘫了瘫,此时的沈沐言更是犹如受过晴天霹雳,恰恰一切还未开始便已结束,他懊恼的捂住面庞。

此时也只有孙氏撑得住了,她故作哀愁之状,声音颤了颤,此时孙妈妈早已回来,只吩咐她:“去账房里拿吊铜钱相送老先生。”

见着孙妈妈送人下去,沈沐言终是忍不住,巴掌落在案几上,怒不可揭道:“府里的下人是摆设不成,这般有了身孕倒没人察觉!”

众人被他吓住,屋里的下人不敢多言语,低眉顺眼。

沈沐言怎能罢休,起身便是要唤宁姨娘屋里伺候的丫头来问话,却是被沈老夫人出言拦住,只说这会儿凝翠院儿缺不了人手,此事稍后再议。

正堂如铁桶般的围着,透不出半些子风声,倒是能活活闷死一只苍蝇的。

这会儿正厅那头的褚妈妈来了西院儿,玉簟立马迎人进到里屋。

褚妈妈见了沈水烟,才勉强扯出抹笑:“姑娘,老太太唤你过去。”

沈水烟心下一颤,听褚妈妈声音微沉,脸色不佳,倒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便是心中有数,宁姨娘腹中的孩子没保住。

再踏进韶年堂,便觉里头气氛低压的很,水烟压着步子,低眉颔首的朝长辈儿行礼。

这便听堂上的沈老夫人开口:“你们先出去罢。”

水烟仍晏然自若的站着,沈沐言同孙氏从她身侧走过,擦肩之际,阳光照下来,她仿佛能透过父亲的背影中瞧出一丝悲痛。

沈老夫人轻看水烟一眼,没有说话。

祖孙上下相对,一坐一站,估摸着一盏茶之久。才听沈老夫人沉声吩咐:“你们都下去,我与烟丫头说几句。”

待听着屋门被重重关实,地上的阳光被一扇扇雕花门切隔开,水烟心中大致晓得了祖母的用意。

她抿了抿唇,在沈老夫人的罗汉椅前跪下。

沈老夫人脸色稍霁,半晌开口问她:“你没错,你好的很,为何要跪?”

沈水烟鼻头起了酸意,只觉得眼前蒙了层薄雾:“孙女儿有错,请祖母责罚。”

沈老夫人闻言,再难忍住,巴掌重重落在案几之上:“既有错,不妨说说。”

沈水烟应声抬头,低声回:“孙女儿不该自以为是私自调查,对祖母隐瞒姨娘有孕一事,”顿了顿,眼中便有一滴泪掉下,嘀嗒的落在地上,只听继续:“也不该借祖母东风,送桂圆肉与姨娘,更不该利用祖母威严,借祖母之手去请大夫看诊。”

沈老夫人呷了口茶额首,有些气不过:“耍小聪明!你以为就你对此事有疑?你当旁人是聋子傻子,不会去翻查?”

沈水烟不置可否,伏身听教。

“自那日你四妹妹受伤,我见你那般装痴弄傻,便晓得你心中有事在盘算,且看你会如何做,倒被我想个正着。”沈老夫人压着心中的气,抬手指着沈水烟。

见水烟默着,过了好一气儿,才继续,这才语气缓和下来:“要知错能改,万不该再莽撞行事。”

闻言,沈水烟眼波流转,受教低语:“孙女儿不后悔,望祖母责罚。”

沈老夫人却被气笑,摆手作罢:“责罚无用,须记于心中。”这便停了嘴,又想到什么,半晌才说:“你且放心,你父亲会替宁姨娘查清楚。”

正屋这头也难平心气,几人自回了院儿便屋里头遣了近身伺候的丫头。

孙氏揣着帕子,在屋里焦急的来回踱步,望了望跪在地下的孙妈妈,长手撩过炕几上的茶盏便要砸下来,但终究怕弄出动静,才恨恨放回原处坐下。

“做的这般缜密,终究百密一疏,老太太真是经事万年的王八,怕是早瞧出来,这会儿才另请了大夫。”孙氏紧咬后槽牙。

地下的孙妈妈闻言,饶有意味的抬头望一眼孙氏:“大娘子不必气恼,咱们不是还备着一计。”

听了这话,孙氏面上恼怒之色稍许松动,鬼使神差的与孙妈妈相视而笑。

微微颦眉吃了口茶,吩咐了几句,便见孙妈妈福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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