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嘴皮子快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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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笑如沐春风般的,似阳春三月落的细雨,润物无声,参杂着些许的暖意,细细麻麻的落在水烟心头上。
借着白氏手上的温度,水烟眉梢挂着甜甜的笑,眼里故意闪过一丝惊喜:“自然认得,小时候总去您家吃酒,记得那时您对烟儿可好呢,烟儿每每去了都赖着不想回家。”
听了这话,白氏已然乐得合不拢嘴了,宠溺的抚了抚水烟的手,道:“我看你这丫头的嘴是涂了蜜。”
言罢,便轻轻放了她的手,从右手上摘下一只镯子便往水烟手上戴:“想着上次见了,你还是个小娃娃,如今倒长成稳重的大姑娘了。”
水烟面上一怔,第一反应便是要送开她的手,但脑中忽而翻想了一下,只觉得不妥,面上依旧挂着甜笑:“大娘子这是做什么,烟儿岂能收您如此贵重的东西。”
“不过是只镯子,我与你母亲的交情,只当是送给姐儿的见面礼了。”白氏接话。
水烟心下一阵儿起伏,眼里一闪即过的凉意,只不知这声儿“母亲”说的是谁了,王氏在世的时候,算是白氏的闺中密友的,如今孙氏替了她母亲的位子,自是带王氏原先的故人极好的,白氏如此,定然是只记得现人的好,忘了旧人了。
水烟自嘲般的挑了挑眉,瞬时掩盖了眼底的凉意,又扯出一抹比先前更加灿烂的笑。
王卫氏抿着茶,眼神扫了两人一眼,扯着嘴角,拿着帕子指了指水烟:“你这孩子,既是给你的,那接来谢过便是。”
闻言,若是再推脱,便是给了一屋两人的没脸儿,水烟也只好福身应下了。
见着水烟接了镯子,王卫氏满意的笑笑,只清了清嗓,看了一侧的白氏,又对水烟道:“难为你想的周到,做了经文来,你大嫂嫂自不会与你这小丫头计较的,日后只安分着些,今日便在白大娘子这儿做个见证,再不与你那逊嫂嫂起争执了。”
水烟闻言,笑容敛了敛,便要下拜,却被白氏一把托着,只牵起她的手,没好气的瞥了王卫氏一眼:“你倒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我自不介意了,你倒又来招我。”
言罢,只瞧着水烟欢喜,自顾自的笑着。
王卫氏也是没绷住,噗嗤的笑出了声儿,见她如此喜爱水烟,心下也是个欢喜的,只将身子端正坐好:“我只不说是了。”
“我家有个哥儿,是个不成器的,瞧着也与烟姐儿一般大,近些子天只科考去了,也是见不着人,改哪日得空了,不如叫他同你见见。”白氏不理会王卫氏,面上泛着光,只打量着水烟的神色,试探地语气道。
王卫氏听了,眼睫微颤,有些惊愕的去瞧白氏,见她说的正经,眉头微蹙,替水烟解围:“烟姐儿这姑娘还小呢,还得在屋里养上几年的,亲家娘子倒是操之过急了。”
“瞧瞧,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又来掺和了,方才是谁说不语了?”白氏轻笑了一声儿,无奈的瞧了王卫氏,又道:“谁说男女见面就是谈婚论嫁了?也可相互认作个兄妹,亲上加亲的不是?再者,人家沈家的主母倒没来发话呢,你这舅母倒先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只说着见见,又没上赶着拉着两人拜堂,且还要等了烟姐儿及笄不是?”
这话儿倒是个模棱两可的,王卫氏被白氏三言两语的就噎住了,只略遮掩着尴尬笑了笑,吃茶不语了。
水烟面上已然染上了红晕,只抿着唇角,垂眸不去看白氏。
“烟姐儿可还记得?你与我家筠哥儿小时见过,那时你去我家玩儿,找不着母亲了便只在原地哭着,还是我家筠哥儿给姐儿你带的路。”白氏挪了挪身子,一脸期待的打量着水烟。
水烟顺着白氏的牵引,在脑中将上辈子的事儿翻了又翻,倒也是记起这么一件事儿了,记得那时候文家哥儿为着安慰哭闹不止的自己,还特特塞了她一块粽子糖呢,只是之后文家小哥一心科考,寒窗苦读,此后便再没见过了。
只上辈子在闺阁时听着沈家人夸赞过他,只道是名儿挂了榜十一,日后要飞黄腾达了,孙氏还一心指望着将一直养在自己屋里的冯绾娘嫁与他呢。
可惜,那冯绾娘是个心气儿高的,偏进了赵家作妾,与她共侍一夫,害她上辈子孤苦无依。
……水烟心中想着,眼前瞬时朦胧了一片,她猛地将这些惨痛的记忆在脑中剥离,只恨自己的眼泪不争气。
白氏握着她的手只觉得冰凉,不自觉打量了她一番,眉头微蹙:“这怎么了,手如此凉。”
水烟掩下眼底的恨意,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来,只故作轻松的摇了摇头。
王卫氏寻声望去,只瞧着水烟小脸儿发白,毫无血色的,心下针扎似的,只替她开了口道:“想是先前在老宅子的病还没大愈,昨个儿的又熬了一夜的,如此这般,身子定然是个受不住的。”
白氏闻言,只怜惜的瞧了眼前这个宛若弱柳扶风般的姑娘,咬了咬下唇,忙命了一侧静候着的玉簟去扶她坐下。
眼波流转,轻叹一声儿,好一会子才开口:“沈家的心难不成是铁做的?那般一点子大的姑娘,若给了谁家不是娇养着的?生怕破了一点子皮去的,也就她家是个心大的,独留着她一人在青州应付了,殊不知这是让姑娘自生自灭了。”
“哼,我也不怕你笑话,只当着你是自家人才这般说的,他沈家自始至终都是不管不问的,自个儿在京都里头吃香喝辣的,独留一个姑娘家的受累,若不是那日我豁出面子在他家撒泼的,他家指不定要瞒我们到何时呢!”
王卫氏气血攻了心,咳了一声儿,去吃了口茶,才继续道:“如此倒不如一辈子别回那个虎狼窝了,烟姐儿自有我家当亲闺女养着,叫谁也不能欺负了去,我就要让他沈家知道,咱们烟姐儿也是有人疼的。”
水烟闻言,心中一格愣,眼睫接连颤了几下,眉头微蹙,只直眼去瞧王卫氏。
王卫氏只当是姑娘家的要面子,只闷声停了,又接连吃了几口茶,意犹未尽的叹着气儿,一旁的卫妈妈也是担心,只凑前儿替她顺了顺背。
白氏是个有眼力见的,见王卫氏气的不行,也是略勾唇笑了,放了先前打抱不平的架势,摆着好脸色去劝:“是了是了,亲家主母快些别想了,若是为着那些子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岂不是白给自己添了堵,便宜了他家?”
只有水烟看得出白氏的一颗心还是偏的沈家多些,只不过眼下见人说人话罢了,只是心中不是这般想的,却还要拉下个脸去劝。
想着,心中一阵冷笑。
待王卫氏好容易缓过来,只瞧她用帕子捂在胸口,顿了顿,才微笑着点头应了白氏的话。
众人把话头聊的堵死了,想着已然到了传午饭的时候,因着水烟还是禁足期间,不好与王卫氏一同用饭。
这王卫氏也留不住白氏,只得遣了人,叫人去送她出府了。
在回文府前,白氏心中始终是个放不下的,只拐了远路同水烟一道去见了文氏,同她嘱咐了几句,才舍下心思走了。
待从蕴嫂嫂房里出来时,自己房里已然有婆子来唤了,水烟只加快了脚步,匆匆与玉簟玉簪几人拐入了廊下。
午间的廊下极静,入耳的只有风拂树叶的沙沙声儿,水烟踩着脚下经阳光照射后投在青石路上的斑驳的树影光圈,眼下瞧得出神儿。
是了,她在赌,在赌白氏会去同沈家说。
沈家会碍于面子将她接回去。
正想见,只见个稚嫩的胖小手在她眼前摆了摆,水烟吓的一颤,这才回过神来站在原地。
偏头看时,那小手的主人便是玉簪了。
水烟见着她在瞧自己,不知是不是心虚,面上竟有些发烫,绯红攀上脸颊两侧,只无奈的瞟了她一眼,见她一双圆眼打着转,不自觉被她诙谐的表情逗笑。
“你这是怎么了?这般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么?”水烟下意识去摸脸颊。
玉簪只咬着下唇笑了,道:“没有,玉簪只是瞧着姑娘不说话,以为是为着方才的事不开心了。”
水烟闻言,只噗嗤的笑出了声儿,伸手轻点了点玉簪的额头:“才不是呢。”
玉簪听了,只轻轻的点了头,随后仿佛又想起什么,愣愣的打量着水烟:“姑娘,有件事奴婢倒一直不甚明白。”
“你说。”水烟接话,继续往前走。
“那日分明是二奶奶挑衅您在先,您最多也是据理力争,然后她还打了姑娘您呢,可姑娘见了舅家娘子怎的什么也不说,舅家娘子不是说了会同姑娘撑腰的么?”
水烟闻言,眼波流转,只朝她淡淡笑了笑:“你傻不傻,这点子小事犯不着的,如果当时舅母替我出气了,那会子肯定是爽快的,但过后只会同我那二嫂嫂树了敌,二嫂嫂岂能轻易放过我?”
水烟顿了顿,又道:“这世上有很多事儿和人是不能看表面的,得往长远的想,总之不是你我想的如此简单的,少惹那些子不必要的人便也是为自己减去不必要的麻烦不是?”
水烟虽是用着最通俗易懂的话儿同玉簪说,但玉簪还是听着一知半解的,她只木木的点了点头。
看着水烟的笑,心下总觉得现在的姑娘同以前在老宅里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姑娘不一样了,眼下的这个姑娘反倒让她更佩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