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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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元二十八年,春月,国丧,满京城的白幡。
一辆马车在一片肃穆中,低调地停在平宁侯府的大门口。
宋时蕴和张妈妈坐在马车里。
耳边是张妈妈自顾自地絮叨。
“要说……也是时节不对,时玉公主方才香消玉殒,国丧期间侯爷和夫人也得在京中守孝,只能派老奴来接二小姐,还望小姐不要介怀。”
张妈妈望着刚找回来的二小姐宋时蕴,心情有些复杂,说这话的时候,小心观察着宋时蕴的神色。
她原是平宁侯府的管家婆子,近日平宁侯府出了点新鲜事。
平宁侯夫妇去年意外发现,自己养到十六岁的女儿竟跟他们毫无血缘关系。
四处查证,才发现,原是女儿刚出生就被抱错了。
找到亲生女儿踪迹后,张妈妈便被指派亲自去接这位二小姐回来。看书溂
张妈妈接到宋时蕴,一路上,这位二小姐开口的次数屈指可数。
张妈妈以为她是介怀亲生爹娘没有来接自己,便好心劝说。
沉浸在自己回忆里的宋时蕴抬起头来,看向张妈妈,微微颔首,“知道了。”
宋时蕴其实根本没注意听张妈妈刚才说了什么,此时她的脑海里想的全是另外一件事。
护国公主时玉,死了。
可,她重生了……
宋时蕴望着自己的手脚,掌心微微有些冰凉,她垂下眉眼,静默不语,有些恍惚。
没有人知道,她就是死去的时玉公主。
她还记得,是父皇说龙脉有异,要她亲自赶过去查看。
她连夜启程,不料路遇埋伏,被万箭穿心。
可最令她无法置信的却是,遭遇埋伏后,她亲眼看到自己的父皇拿着一把剑,一寸寸刺入她的心口。
她修的就是山医命相卜,为人趋吉避凶,算命看相,捉鬼除妖,可常言道,算人不算己,至死,她都不明白,一向最疼爱她的父皇,为什么要杀她?!
甚至在她一息尚存之际,还要亲手将她分尸,封印在邙山各处。
为什么……
宋时蕴心脏微微紧缩,死前巨大的痛苦弥漫开来。
那样的凄入肝脾之痛,历历在目。
再醒来,她便重生在一个叫做时蕴的农家小姑娘身上。
还没等她适应新身份,平宁侯府的人便来了,说她是被抱错的侯府二小姐。
这诡异的身份……
“陛下爱重公主,时玉公主死后,陛下辍朝十日,举国哀悼,各种事宜都要低调处理……”张妈妈见宋时蕴又坐在那里不说话,小心翼翼地说:“府上也不能大肆铺张迎接二小姐回来,二小姐莫要往心里去。”
宋时蕴闻言扯了一下唇角,爱重?
辍朝十日……
还真是讽刺啊!
她深呼一口气,强忍着残留在魂魄深处的疼痛,撩开帘子往外一看。
望着京城内熟悉的街道,让宋时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真的是隔世了……
她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回来的一天!
宋时蕴暗暗地握紧手掌,眼前仿佛出现一片血色。
张妈妈觑着她的神色,试探道:“二小姐,我们已经到侯府了,不如先下去,外头天寒——”
宋时蕴回过神来,颔首。
张妈妈见此,松了一口气,率先下车,而后对宋时蕴伸出手来,“二小姐,我们回到侯府了。”
宋时蕴无视张妈妈的手,径直从马车上走下来。
张妈妈见此悻悻然地收回手,赔着笑脸,站在宋时蕴身边,“二小姐终于回家了,恭喜二小姐。”
宋时蕴抬头,望着平宁侯府的大门。
这时,平宁侯府的门就开了。
只不过,开的是侧门。
有一行人从侧门中,鱼贯而出。
为首的,是一个比张妈妈年长一些的婆子。
看到她,张妈妈笑着欠身,“徐姐姐怎么出来了?”
徐妈妈走过来,站在高阶上,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地道:“老夫人知道二小姐应当是在今日回府,特意叫我来迎接。”
张妈妈还没说话。
徐妈妈轻睨地扫了宋时蕴一眼,“这位就是二小姐?”
“对,二小姐已经回来了。”张妈妈堆着笑脸,转头跟宋时蕴小声介绍道:“二小姐,这位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徐妈妈。”
宋时蕴望向那位徐妈妈。
徐妈妈面相还算不错,模样周正,只是一双眼睛过于精明浑浊,工于心计,三白眼又有些小肚鸡肠,不是个好相处的。
徐妈妈看着宋时蕴,眼里闪过一丝嫌弃,“二小姐回来就好,请二小姐入府吧——”
语毕,她往旁边让开一步,露出侧门。
这举动,显然是想请宋时蕴从侧门而入。
张妈妈脸色一变,干笑道:“徐姐姐,这……”
宋时蕴打断张妈妈的话,不卑不亢地望着徐妈妈,平静地道:“我是平宁侯府的嫡出,应该从正门而入,侧门是下人出入的地方,难不成偌大的侯府,还不如我这个乡野丫头,连这规矩都不知道?”
徐妈妈的脸色,也黑了一瞬,她重新看向宋时蕴,多了个正眼,“这是老夫人的吩咐,二小姐要违抗老夫人的话吗?”
“这么说,不懂规矩的是老夫人?”宋时蕴眉梢一挑,天真好奇似的一问。
徐妈妈:“……”
她面色沉沉,“老夫人说了,二小姐八字不祥,还未回来,侯爷夫人身上便不痛快了,显然是二小姐不祥所致,所以二小姐不能从正门而入,免得坏了侯府的气运,还请二小姐跨完火盆之后,从侧门而入,老夫人正在里面等待二小姐,希望二小姐不要再次浪费时间,以免让老夫人久等。”
语毕,徐妈妈身后的长随,即刻端出来一个火盆,放在侧门门口。
宋时蕴皱了皱眉,八字不祥?
作为镇国公主,天生偃骨,随她而来的,从来只有福瑞二字,八字不祥竟然能跟她沾边。
“对了……”
宋时蕴还没说话,徐妈妈再次开口,“老夫人还准备了一盆黑狗血,为二小姐驱邪——”
她打了个手势,身后便有人端出来一盆腥臭的黑狗血。
徐妈妈接过黑狗血,主动接过来,端到宋时蕴面前,语气毫无尊敬可言,“请二小姐用黑狗血,洗手洗脸,去去晦气。”
张妈妈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你确定——”宋时蕴却抢先开口,她的目光从那一盆黑狗血上划过,落在徐妈妈脸上。
“这黑狗血可以驱邪?”
徐妈妈道:“老夫人说了的,自然是可——”
没等她说完一句话,宋时蕴忽然抬手。
下一秒,一盆狗血,直接泼在徐妈妈的脸上。
黏稠的血液,一下子顺着徐妈妈的脸,一点一点地往下滴落。
徐妈妈难以置信地愣在那里。
宋时蕴盯着她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平静地道:“既然是用来驱邪的,给你驱驱邪正好,免得满嘴晦气,让人厌烦。”
徐妈妈面皮愤怒地颤抖起来,脸上黑狗血滴落的速度似乎也在加快。
这时,吱呀一声,侯府正门大开,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好牙尖嘴利的丫头,甫一回来,就伤了我身边的人,果真是养在乡下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