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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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定府南面偏东,九十里至蠡县。这儿是古博陵郡地,今已成为历史的陈迹。
在蠡县,崔氏族人已不多见。在南乡,故郡城已成为废墟;距城十五里,荒野绵延,只可看到几处土坡而已,几处村落,良田千顷,这就是南乡。
这一带的人,称一些稍大的沼泽大池为“淀”。废墟的东南两三里,有座三四里广阔的六沟淀,由六沟水汇合而成,东流入猪龙河,
六沟淀与废墟之间,有一座博村,只有五六十户人家。村分东西,东村是崔姓族人所居,人丁式微,但却是书香世家,也是当年士族的残余,如今仍保持着傲岸的门风而自豪。
西材,是高姓族人,自称是古高阳国的遗民王族后裔,以国为姓源远流长。
崔姓是士族,高姓是王族,有麻烦了。想当年,有些王族出身草莽,虽然是统治者,但仍以能结交士族为荣。而士族却对门弟极为重视,盯不起王族,决不在暴力下低头,虽皇亲国戚也不假以词色,骨风嶙峋,但也又臭又硬。
士族经五胡乱华之变,大量南迁,日趋式微。王族也由朝代易姓,成为过气的没落王孙。
在博村,东西二村势同水火,也算得是没落王孙与凋零士族之争,
紫云仙子林紫云姑娘,风尘仆仆到了蠡县,花了好几天工夫,四处打听崔姓族人的消息。
她以为崔长春死了,抱着歉疚的心情,希望能找到崔长春的家人,告诉他们崔长春死亡的消息。
在这里打听崔氏族人按理应该毫无困难,事实却不容易,崔姓族人太少,自视甚高极少与人打交道,因此知者不多。
跑了不少冤枉路,终于被她打听出南乡有姓崔的族人聚居,但说的人语焉不详,所知有限。
一早,她换了一袭青儒衫,易钗而笄,雇了一头小驴,向南乡进发。姐妹俩闯荡江湖,随身带有男装。必要时便改变身份,但大多数日时皆以紫衣红衣本来面目行走江湖,博得紫衣仙子与小红仙子的美号。
沿途询问,终于博存在望。
她感到心情在逐渐紧张,传死讯委实难以启齿呐!
蹄声得得,踏入了村口栅门,一看村庄的格局,便知这座村必定问题重重。两村相距仅百十步,各有各的路,各有各的门,中间种了酸枣树,枝浓刺利无法通行,分隔为东西二村,老死不相往来。
她进的是西村栅门,村民们皆以好奇的目光,打量这位陌生书生。
她看到含有敌意的目光,深感诧异。
村中的房屋,皆建得坚实、高大,宽敞,似乎不象是农村,倒象大城中的高尚住宅区。一座座高大的四合院瓦房,每家都有院有园,村民不论老小,皆穿得整齐清洁朴实,街上有车辙蹄痕。
她这身儒装,在这里显得不甚调和,却有人穿儒衫,因此颇为突出。
她下了驴,牵着缓绳走向一位中年人,长揖笑问:“请问大叔,这里是不是博村?”
中年人以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但颇为友善地笑问:‘公子爷有何贵干?这里是博村。”
“小生打听一个人,尚请指引。”
“你问的是……”’
“他姓崔……”
中年人立即沉下脸,大声说:“这里没有姓崔的人,本村是一姓村。”
她一怔,心说:这人的态度怎么变得这样快?但她的脸色仍然不变,说:“咦!这里不是博村吗?”
“当然是博村,就是没有姓崔的。”中年人冷冷地说,转身便走。
原先围上来看热闹的人,皆纷纷离去。
街上,只剩下她一人,站在原地发呆。
她不死心,牵着坐骑向前走。
劈面被一位年轻人拦住,拦住去路的大声说:“你赶快离开本村,这里不许来历不明的人乱闯。”
她心中疑云大起,仍然沉着地说:“这位大哥把在下当贼吗?小生是来找人的。”
“你已经知道敝村没有姓崔的人,怎还不走?”
“咦!你这人真怪,谁还骗你不成?这里的人全姓高,不信你可以到伺堂去看看。这里不是镇市,除了高姓子弟,哪会有外姓人居住?”
她糊涂了,说:“小生在县城各地打听,人人都说博村有崔姓族人,难道他们……”
“你不死心,那就问吧,你将是不受欢迎的人,没有人会给你好脸色。
“哦!请问附近还有另一个博村吗?”
“没有了。”年轻人冷冷地答,也掉头而去。
她仍不死心,连开数家院门请教,皆被白眼相拒,有一家干脆飨以闭门羹。最后,她到了高家伺堂,一看渤海堂三个漆金大字,便知不必再进去讨没趣了。
她失望地走出了村栅门,自语道:“还是到县城去打听算了,也许城里有人知道崔长春其人呢。”
浪费了一天工夫,回到县城,已是近午时分,到驴店交还小驴,闷闷不乐地转回客栈。
经过宝安寺前,她盯着寺左的张家店忖道:“该吃午饭了,何不到店里打听?”
宝安寺俗称铁佛寺,是本城各大丛林,里面供的佛祖全身是生铁铸造,高两丈四尺,座下的铁狮,也长一丈八,因此也叫铁佛寺。
寺前的广场有十余亩大小,四周都是店铺,不但是夜市所在地,白天也形成市集。广场散布着十余株大树,浓阴蔽日,也是附近的娃娃们游戏的好地方。
踏入张家—店,伙计含笑相迎,接到体面的客人,店伙计似乎颇以为荣,客气地请她进入雅座,巴结地问:“公子要不要喝两杯?吃些什么请吩咐,小的立即吩咐厨下张罗。
“不喝酒,劳驾来几味小菜,十余张烙饼便可。”
“小店的菜在本城有口皆碑,新上市的鹰爪栗子鸡,保证是来自京师的上品鹰爪栗……”
“小二哥,我要的是清淡的。”她抢着说。
店伙斟上一杯清茶笑道:“好,小的这就吩咐厨下张罗,公于爷请稍后。”
左首不远的座头,坐着三个大汉,桌上是两盘烧鸡,一碟牛脯。每人面前,堆放着糖炒栗子,炒落花生、豆、龙牙豆等等下酒物,喝酒用碗而不用杯,吃相颇为不雅,一条腿踏上长凳,大声谈笑旁若无人,看光景,都有五七分酒意了。
右邻,前是一个神色木然的中年人,斯文地低斟浅酌,目不旁视,似乎嘈杂的店堂,毫不影响他的酒兴。这人五官端正留了八字胡,头戴四乎巾,穿一袭青袍,身材修长,一双手白哲温润。
菜送来了,她向店伙计说:“小二哥,小生是外乡人……”
店伙呵呵笑,抢着说:“小的知道,公于爷的口音,一听便知是中州人。”
“小生向你打听一件事。”
“请问……”。
“南乡博村,是不是住有崔姓人家?”
“这个……听说有,可是小的没到过南乡,不知其详。”
“本城崔姓的人多不多?”
“有是有,公于爷可到城南去打听一下,崔姓以前是望族,城南一带大户人家多,容易打听。听说十字街的惠民药局,有位姓崔的夫于,你可以去找他问问。”
左邻桌一名壮汉突然眯着醉眼说:“不是我胡七吹牛,本城姓崔的人,谁也没有我清楚,该向我胡七请教才是。”
她心中大喜,说:“胡爷,诸指教。”
“哈哈!请教可不能白请,是吗?”
她掏出一锭碎银,递过说:“送给胡爷买壶酒润喉,怎样?”
胡七接过往怀中一揣,满意地说:“这还差不多,你问吧,找谁?”
“一位年轻人,叫崔长春。”。
胡七一拍大腿,笑道:“公子爷,你真问对人了。”
“胡爷认识他?”
“认识他的人,全城男女老少屈指可数,区区便是其中之一,他是博村人。”‘
“咦!今晚我的了三趟博村,那儿只有姓高的人。”
胡七哈哈大笑,说:“你一定是到西村去问了,西村姓高的人,与东村崔家是死对头,你到西村去问,没挨打已是万幸了。”
“哦!还有个东村?”
“博村一分为二,称东村崔家与西村高家,每年清明扫墓时节,两家的子弟必定械斗,总有几个人头破血流,互不相让。”
“哦!那崔长春……”
“他是错家人,前年清明,两家又依例拼者命,崔长春不伯犯忌,公然挺身而出做和事佬,力劝两家化干戈为玉帛,砍除隔开两家的枣林,两家开诚布公言归于好,破除成见守望相助,和平相处共谋桑梓之。”
“好事嘛,应该。”她顿首说。
“好事?他一个小娃娃,人微言轻,简直自讨苦吃,自找麻烦。”
“你是说,他……”
“他?他完了,高家把他看成别具用心的阴谋小人,崔家子弟把他看成大逆不道的叛逆。崔家的族长崔如柏,召开长老会议要活埋他。后来经长老们公议,抽了他一百皮鞭逐出崔家,伺堂里的家谱中,已把他的名字剔除,他再不是博村崔家的人了。”
“咦!你怎么知道?”。
胡七摇头叹息道:“他遍体鳞伤,由邻村的人拾来惠民局医治,那天恰好碰上我,我收留了他。可怜,一个小娃娃怎能养活自己?如不是我……”
“你勾引他作贼,是吗?”她冷冷地问。
胡七怪眼一翻,不悦地叫:“你这是什么话?我只告诉。他如何活下去的手段而已。同时,他养了两个月的伤,欠下的食宿费与药费,到何处来张罗?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终不能叫他卖身偿还,对不对?”
“他家里……”
“他父亲就是族长崔如柏,家财万贯,但给他的只有一顿皮鞭,甚至要主张活埋他呢。”
林紫云一阵心悸,苦笑道:“虎毒不食儿,崔如柏怎么这样狠?”
“他是族王,不能循私。这些道学乡绅,就是这么一回事。”
“好,谢谢你,小生明天再走一趟博村。”
“你千万别去,崔家谁也不承认有崔长春这么一个人,保证体碰钉子灰头土脸。”
“目下崔长春在何处?”
“谁知道?”
“他不是欠你一笔债吗?”
“他混了半年,债已还清,有一天突然失了踪,年来无声无息,可能死了。公于爷,你怎么知道他?你找他有事吗?”
“他的一位朋友,托小生捎个口信给他,因此我来了,没想到却有这许多波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来了,小生无论如何也得到崔家跑一趟。”
“你去自讨没趣吧,没有人阻你。哦!你真要去,别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什么事?”
“你知道他崔家取名的风俗吗?”
“不知道,请教。”
“男丁未成年,只有奶名与辈名。”
“这是说……”
“长春这两个字,是他自己取的,他本名尚未取,奶名叫琪官,辈名上一字勤,下一字不知道。好象他兄弟数人,封上取名。他的身世我只知道这些,其他谁愿去打听?你如果到崔家去找崔长春,必定失望。说是找琪官,可能要被赶出来,最好不要去自寻烦恼。”林紫云颇感失望,冷了半裁,崔家既然已经将崔长春逐出家门,甚至从族谱中除名,还有谁关心他的死活?前往报讯,不反而令崔家的人痛快。
她决定到此为止,不再打算前往博村了。原来崔长春是个有家归不得的人,死在外地始不是福。
她心情沉重地出了店门,突然心生警兆,有人跟踪,来意不明。
走了十余步,身后有人说:“公子爷留步。,’
她从容转身,原来是邻桌的中年人。’
“大叔有何贵干?”她沉静地问。
“借一步说话。”中年人说,含笑抬手向宝安寺方向虚引。
她一时好奇,也心中纳闷,但赂加思索,便知来人定与崔长春的事有关,也抬手说:“大叔先请。”
“不必客气,公于爷先请。”
到了寺前,中年人又道:“请走东便门,在下领路。”
宝安寺占地颇广,偏殿后有不少静室,是安顿施主们的地方,经常有些有钱人家于弟来借住。中年人直趋最后一座小阁,揖客入厅。四周静悄悄,不见有人走动,连和尚也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中年人亲自奉上一杯茶,落坐淡谈一笑道:“在下姓季,名健,草字远谋。请教公于爷贵姓?”
“小生性林,不知季大叔有何见教”
“小公子与崔长春交情如何?”季健问。
“哦!”但不知林公于知道他的下落吗?”
“小生如果知道,便不会前来找他了。季大叔与崔兄……”
季健摇摇头道:“在下不认识他,却是来找他的。来此已有一句,始终未打听出他的下落,要不是那位胡七偶然向你透露这番内情,在下就得白跑一趟了。”
“大叔找他有何贵干?”
“在下受人之托,替他带来一封书信。看来,林公子也不知他的下落了。”
“小生不知,这次前来也是带口信的。”
“哦!上次公子与他见面,不知在何时何地?”
“在真定府,已有十几天了。”
“在真定府?这么说,他该在最近期间返家了。”
“恐怕他不会回家了,刚才胡七已经说得够明白,也许他这辈子永远不回来,这里已不是他的家。”姑娘感慨地说。
季健眼中涌起杀机,冷笑道:“只要查出他的家,他回不回来无关宏旨。”林紫云一直就在留意对方的神色,她看到了警兆,心中一凉,试探地问;“大叔给他带的信,不知有何要事?小生即返真定,如果大叔放心,可交由小生转交,不知大叔意下如何?”
季健脸上的立色回复了平静,笑道:“不敢劳驾,其实这封信交不交并无大碍。至于林公子要带的口信,不知致口的人是谁,口信上又说些什么?”
“传信人是一位姑娘,口信说要他到京师相会。”她信口胡诌。
“呵呵!看来你我两位信差,都白跑了一趟,耽误了林公子不少工夫,委实抱歉。”季健客气地说,离座表示送客。
姑娘知趣地告辞,返回客栈,立即拾掇行装,会赈后,雇了一匹长程健马,动身南下真定,她的一举一动,皆在季健的监视下。
季健不动声色,一连三天,躲在寺内深居简出,极少在外走动。
第四天一早,季健大踏步奔向南关。
城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大汉,手上拈了一根鹅毛,不时拂抚着颔下的胡须。
季健脚下一缓,走近大汉,背着手盯视大汉手上的鹅毛,淡谈一笑道:“好一把羽扇,可值十两银子。”
大汉呵呵笑,将鹅毛伸过说:“五两银子卖给你,机会不可错过。”
季健伸左手食中二指,夹住了鹅毛,笑道:“成交了,产自何处?”
“冀州。”
季健语音放低,问;“你们来了多少人?”
“八位弟兄,听候吩咐。”
“好,够了。”
“有消息吗?”
“查出来了,也探过道。”
“情形如何?”
“轻松得很。说起来也真巧,花了近十天工夫,一无所获,无意中碰上一个来找崔长春的少年书生,问出了下落。原来崔长春的名是自取的,难怪无法查问。”
“打算何时动手?”
“你们人都到了?”
“到了。”
“你们到宝安寺等侯,午后我可以赶回来带回前往行事。唯恐这几天崔家有变化,所以我得再走一趟。”
“是,兄弟这就回去知会弟兄们一声。哦!兄弟铁掌丁飞,还没请教使者的香位呢,兄弟是冀州分坛香主。”
“兄弟是外堂地煞坛使者李秀,奉会主法渝,前来擒捕小辈的父母为人质,以便要挟崔小辈前往总会香堂投到。这次地煞坛与人灵坛共派出九名使者,前来保定各县踞查崔小辈的底,本使者伯是唯一得到消息的人。”
“要不要知会其他使者一声?”
李秀哈哈大笑,得意地说:“丁香主,你真傻,手到擒来毫不费力的大功,何必与他人分享?放心啦!即使只有你我两个人,也敢保证把这件事办得十全十美,何况你还有七位弟兄帮场?我要走了,回头见。”“回头见,兄弟在宝安寺候驾。”铁掌丁飞欠身说。
薄暮时分,九个人在六沟淀的一座土丘顶会合。九个人全穿了夜行衣,带了刀剑暗器,李秀站在山顶,向八位同伴指指点点地说:“瞧,那座小村就叫博村。—村对面,是博陵废墟。千万记住,崔家在东村,西村姓高,与崔姓的人势同’水火。因此,只要咱们不踏入西村,西村的人便不会出来助崔家与咱们作对,咱们便可放胆行事。你们先看看清楚,回,头本使者再分派工作。事成之后,咱们在废墟会合。天黑之后,丁香主派一位弟兄将坐骑牵至废墟藏好,好好看守不可有误。”
铁掌丁飞藏看良久,粗眉深锁地说:“使者可曾留意进出路吗?”四周都是酸枣林,只有前后栅门可以进去,他们如果守住栅门,咱们即使变成兔子,也钻不出枣林哪!”
李秀笑道:“丁香主,咱们能让他们把住栅门吗?本使
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东西两村崔、高两家,略知用棍用枪
千年一度清明械斗之用。咱们一个人,应付二十余条汉
足有余裕。崔家人丁少,所有的男丁加起来,连老带少只有一百二十人左右,咱们只要三个人,便足以‘将.他人杀光。”
“西村呢?”
“西村绝对不会出来声援,他们巴不得崔家死个精光大吉。防患于未然,咱们派一个人守在村口,警告西村的人不可外出,不然杀无赦。咱们从东村口进去,得手后从村后出,在废墟会合。现在,本使者分配人手。”
铁掌丁飞问道:“咱们是明进呢,抑或是暗进?”
李秀阳阴一笑道:“明进;黑进恐怕一有风吹草动,崔老狗崔如柏躲入地窟,咱们恐伯不易将他搜出来了。”
人手分派停当,在暮色苍茫中,八个人立即出发,另一名弟兄将九匹坐骑抄捷扑往奔废墟。
乡村农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天一黑便闭了村前后的栅门,不再有人出入。
把守西村栅门,负责阻止西村救应的人就位。
东村的后栅门,负责接应的人如期到达。
李秀带了五个人,大踏步到了东村栅门外。
犬吠声大起,惊动丁村内的人。
“嘭嘭嘭……”铁掌丁飞上前拍门,扬声大叫:“开门!开门!快开门!”
把守栅门的是个年轻小伙子,在内叫:“什么人?干什么的?”
“兵房捕快,前来缉捕犯人,快开门。”’
小伙子一怔,叫道:“怪事,兵房只有步快马快,那来的捕快?”
“巡捕房的人马。”
“六房中分吏、户、礼、兵、刑、工,哪来的巡捕房?”小伙子熟练地反驳。
“你开不开?阻扰官差该当何罪?你说。”
小伙子拉开了栅旁的觇望小窗孔向外瞧,说:“你们怎么不穿公服?”
“奉命暗缉,你少废话。”
“把腰牌邀进来验看。”
铁掌丁飞递入一块腰牌,催促道;“快开门,不然走了要犯,你就得抵罪。”
小伙子将腰牌递出,说:“我还要看捕状差票,你们还得去将里正找来。”
铁掌丁飞大怒,吼道:“进去!别给他穷噜苏!”
人影如飞隼,李秀领先飞登上一丈五尺高的栅顶,飘身而下。
栅门内的小伙子大惊,奔向守栅小屋取刀。
李秀虎扑而上,一掌拍在小伙子的后脑。
“砰!”小伙子爬下了,象个死人。
一名爪牙奔入小屋,点起了灯笼,取出了警锣,一阵敲,锣声震耳。
全村骚动,鸡猫狗叫,纷纷开门外出察看,一盏盏灯陆续点亮。
李秀命人把守栅门,带了四名高手,高举着灯笼,大踏步向通向杨堂街道走去。
庄丁们纷纷到了街心,两个中年人拦住去路,喝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侵入本村乱鸣警锣?”
李秀大刺刺地叫道:“咱们是巡检衙门的巡检,奉知县大人手渝,前来贵府捕拿要犯,快叫各村村主与各丁保甲主,,至祠堂听候宣读捕状,让路。”
“且慢……”一名中年人叫。
“阻扰官差,拿下他!”李秀怪叫。
铁掌丁飞一个箭步枪出,伸手便抓。
中年人本能地伸手急拔,却被丁飞翻腕扣拄了脉门,轻轻一扭,中年人哎一声惊叫,乖乖转身。
丁飞熟练地取出捆绳,把中年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另一中年人大骇,急叫道:“你们怎能……”
“你!”李秀指着对方叫。
中年人大惊而退,话被吓回胶中去了。
五个汉人从让出的通路健步而进,直抵祠堂。
祠堂的门廓悬着两盏门灯,大门紧掩。李秀登阶,并不进入,双手叉腰面向阶下,向跟来的大群男女叫:“快去叫村主族主丁保甲首来,你们的村主是不是崔如柏?快去叫他前来听命。”
人群骚动,一个个惊得脸上无色,谁也不敢上前盘问交涉。.不久,一位中年人排众而出,上前长揖为礼,说,“小可崔如柏,傅村的甲首,前来听公子爷吩咐。”
“站在一旁。”李秀挥手说。
“遵命。”崔如柏顺从地说,惊疑不定。
接着,人群让开一条通道,六个年约花甲上下的人,大踏步而入。领先的是族主崔如柏,身材修伟,方面大耳,目光炯炯,留了三绺长须,穿一袭青袍,从容举步到了阶卞止步向上望,镇静地说:“老朽崔如柏,公子爷夤夜光临,有何贵干?”
“你是崔如柏?很好。”李秀阴侧侧地说,举手一挥,向铁掌丁飞示意,同时探手入怀,取出了差票。
丁飞向下走,站在崔如柏身侧。
一名爪牙将灯笼移进,李秀打开差票,向下面的崔如相亮了亮,说:“你听着,本巡捕将差票念给你听。查大盗刘七供称,打劫大辛庄凶犯崔如柏为该伙罪魁。该崔如相为蠡城士绅,书香门弟,人所共知,竟敢窝藏江洋大盗,结伙杀人抢劫,罪证如山,令即锁拿到案候审,如敢拒捕,格杀勿论,此令。”
“克拉拉”一声拷链响,铁掌丁飞已铐住了崔如柏。
“冤枉!”崔如柏厉声叫。
李秀冷哼一声,沉声道:“有冤枉,到大堂上申诉。”
“老朽要看看差票。”
李秀将差票纳入怀中,冷笑道:“你如果把差票撕了,在下岂不麻烦。来人哪!去把崔婆子一并锁拿带走。”
喧嚷的人群突然一静,让出一条通道,十二名中年人手中各握了一把连鞘单刀,大踏而入。领先那人剑眉虎目,狮鼻海口,大喝道:“且慢!在下有话说。”
崔如柏大叫迫:“姓高的,是你设计陷害老夫吗?你给我快滚离本村,东村不许高家的人践踏,咱们在公堂上分说。”
姓高的不加理会。向上走。
李秀大喝道:“站住!你是什么人?”
“区区高峰,西村高家人。”
李秀心中失惊,大事不妙;已派了一位弟兄把住西村阻止西村的人声援,但西村的人来了,怎么不见爪牙传来消息?硬着头皮喝道:“你好大的胆,敢阻扰……”
“舍侄是博村的里正,按理你前来捕人,应该知会里正一声。”
“公务紧急……”
“这不是理由,高某曾在大名官仕职推官。”
李秀大惊,府的推官不但掌理刑名,也负责缉盗勘察,对公事中事自然清楚,强定下心神说:“本差奉命星夜捕拿要犯,不需知会地方。你是不是想劫夺要犯?”
“区区不敢,但必须查验贵差的捕状差票,拿来。”
“没有你的事!”李秀沉喝。
“你是哪一处巡检的巡捕?”
“你不配问。”
“你的差票是哪一县发下来的?”
“自然是本县。”
“哼!本县没有巡检司,整个保定府只有倒马关一处巡检司,差票该由刑房发出,你……”
“拿下他!”李秀厉叫。
一名爪牙应声抢出,拔刀出鞘飞扑而下。
一声刀啸,高峰拔出了单刀,挥刀急架,“铮”一声暴响,双方便接。
“哎呀!”高峰惊叫,被震得连人带刀向下跌。
爪牙一声狂笑,抢下举刀便砍。
刀尚未落入,爪牙突然浑身一震,僵住了。
同一瞬间,高家的十一名子弟纷纷拔刀,大叫道:“崔家的弟兄们,快抄家伙,他们是贼,上啊!”
李秀拔剑,大吼道:“杀,快撤!”
蓦地。黑影从屋顶跃落。娇笑声震耳,有人叫:“住手!大家让开。”
黑衣美姑娘从天而降,是个穿黑衣装的美姑娘,长剑光芒如电,剑光中隐隐可见一头小风儿。
李秀大惊,脱口叫:“凤剑左风珠。”
凤剑笑道:“你认识本姑娘,很好。”
“你要架梁子?”
“不,本姑娘来找血花会的人,你是不是?”
“在下是巡捕。”
“巡捕?妙极了,本姑娘最根的就是公门中的狗腿子,你就认了吧,下来。”
李秀冷哼一声,向下走,说:“在下还没将你凤剑放在眼下,接招!”
剑化长虹,风雷隐隐,“飞星逐日”身剑合一攻到,洒出千颗如虚似幻的星影。
凤剑一声轻笑,向侧一闪,“金龙探珠”反击左耳门,捷逾电闪。
两人格上手,剑影飞腾,人影进退如电,好一场凶狠狂野的恶斗在阶下展开。
人群奔审,呐喊声大起。
铁掌丁飞带了三名手下,只带了崔如柏,向后栅门急撤。他亲自挟了崔如柏在中,前两名爪牙挥刀开路突围,后一名断后保护。
正走问,后肩被入轻拍两掌,耳畔有入低叫:“你看看身后。”
他骇然扭头,糟,断后的人怎么不见了身后没有人。刚才叫他拍他的人呢?听叫声象是女人的嗓音,但绝不是凤剑,到底是人是鬼?
左臂一松,挟着的崔如柏溜走了。
“哪儿走?”他大吼,扭转身一掌劈出。
“噗!”掌背反而挨了一掌。
他大骇,飞退八尺。
“哎呀……”前面两名开路的爪牙,突然狂叫着重重地扑倒。
他亲眼看见劈中他掌背的人,是个穿儒衫的书生,就在他疾退的刹那问,书生向前飞掠,快逾闪电,双掌左右一分,便将两名向前冲的爪牙击倒了。
书生的侧方,站着脸无人色,戴了拷链的崔如柏,不住发抖。
书生疾退而回,倏然转身,向他抿嘴一笑,说:“你是跪下讨饶呢,抑或要小生打断你的狗腿?”
丁飞一看对方赤手空拳,胆气一壮,大吼一声,拔出剑火杂杂冲进,挺剑飞刺猛攻阳穴胸口七坎要害。
书生在剑将及体时方向侧一闪,一手搭住他握剑的手腕,左手扣指弹中他的右太阳穴,笑道:“你如不死,祸患不止。”
丁飞象条死狗,摔倒在地。
两名开道的爪牙,脊骨尽裂,七穴流血呜呼哀哉。
书生向崔如柏笑道:“快解铐链,回去瞧瞧。”
凤剑是星夜赶来崔家的,她的背部针伤木愈,因此剑术无从发挥。而李秀却也高明,狠拼五十余,招似愈战愈勇,攻多守少略占上风。
人群合围,崔、高二家子弟,刀枪并举结阵,团团围住候命上前。
书生施施然领着崔如柏赶到,排众而入。
“左姑娘吗?退!”书生叫。
回剑应声撤招,飞射丈外。
李秀正想上屋脱身,突见书生大袖飘飘走来,不由大骇,脱口叫:“是你?”
书生是林紫云,笑道:“是我。”
“你……你不是走了吗?”
“你跟了我十二里,你回头我也回头。”
“你……”
“你来了九个人,只剩下你一个了,走脱了一个,崔家将水无宁日,因此,你得死!”
“你……你是谁?”
林姑娘从容取下头巾,笑道:“我,紫云仙子林紫云。”
李秀大骇,一鹤冲天扶摇直上,要跃登祠堂瓦面遁走,逃命要紧。
凤剑在同一瞬间将长剑抛向紫云仙子叫:“接剑!”
紫云仙子接剑手扬,剑飞腾直上。”
“擦!”剑射入李秀的下阴。
李秀一条腿踏上檐口,一声惨叫,向下飞坠,“砰”一声大震,剑脱体跌出,叫声嘎然而止。
凤剑向前拾回剑,笑道:“谢谢你,小妹妹。”
“你来有何贵干?”紫云仙子问。
“我来看看崔老伯,他很好,我也该走了,再见。”声落,大踏步走了。
紫云仙子走向崔如柏,黯然地说:“崔老伯,这九个恶贼的尸体,悄悄埋了吧,走漏了丝毫的风声你东西两村后果可怕。”
“姑娘天恩……”崔如柏颤动叫。
“老伯,崔高两家的仇恨,该彼此谅解互相互爱,不能再结下去了。贱妄已与高大叔恳谈,高大叔愿向你老人家伸出友谊之手。”
高峰将刀交与同伴,向前走来。
紫云仙子不等两人有所表示,接着说:“令郎生前,一直希望两家和解,但愿你们真能破除成见,彼此以真诚相待,令郎于九泉之下定可瞑目。”
她这顿没头没脑的话,令崔如柏一头雾水,大惑不解,讶然问:“林姑娘,你是说……”
“老伯,令郎琪官……”
“他……他怎……怎么了?”—崔如柏变色问。
“他……他……”林紫云热泪盈眶,语不成声。
“林姑娘……”崔如柏惊叫,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手在发抖。
紫云仙子以袖掩面,颤声道:“令郎在返家途中,身死真定阙家。老伯,珍重。”
声落,腾空扶摇直上,登上祠堂瓦面,一闪不见。
假使凤剑晚走一步,便不会有此误会了。
崔长春摆脱了镇八方父女,一口气奔出十里外,方缓下脚步,自语道:“剑神西门鼎果然名不虚传,下次碰上他得小心方是。恩怨两消,我得避开镇八方父女。
半个时辰后,他定上了南北官道,站在路旁暗中思量,要不要重回城郎堡取回自已的乌骓马?’’
乌骓马太触目,带在身旁是一大累赘。
正委决不下,官道南面车声辘辘,一部长程客车不徐不疾地北行,渐来渐去。
他瞥了马车一眼,忖道:“我必须返回城郎堡,金银与,行囊皆不在身边,不回去取来,连盘缠都毫无着落呢。”
马车已近,他徐徐转身想退出向东走。
车厢内,突传出一声娇叫:“大掌鞭,停车!”
刹车急响刺耳,马车停下来了。
车门恢开,跳出一个绿衣握剑小姑娘,向赶车的挥手叫:“我在此地下车,你们走吧。”
说完,向崔长春奔来,鞭声乍响,马车重行上路。
崔长春一征。脱口叫:“咦!小绿。”
小绿神情憔悴,眼圈一红,颤声叫:“崔爷,请救救我家小姐,请……”
“镇定些,慢慢说,红绡姑娘怎么啦?”
“她……她在内……内邱……”
“在内邱出了事?”
“是的,她……”她将在内邱小辛庄茶亭,与小姐失散的经过说了。
崔长春恍然大悟,原来镇八方父女是一枝花淫贼引来找飞豹的,笑道:“也许你家小姐已经走了,可能在前面等你呢,你慌什么?”
小绿大摇其头,说:“小婢回到茶亭,只看到小姐与小秋小姐入亭的足迹,不见出亭的靴痕,茶具损坏,显然曾在亭内交手。亭旁那部损坏了的马车已经失了踪,按理,马车不可能这么快就修好的,小姐与小秋可能已遭了毒手。”
“小绿,她们会不会在附近会朋友……”
“不可能的,家小姐如果派小婢离开办事,假使事先不交代到何处会合,必定在原地留下表示行踪的暗记。但这次不但毫无痕迹,且有交手的遗痕。”
“走吧,咱们到内邱。”他急急地说。
红绍魔女对他有恩,他岂能置之不理?两人向南疾赶,救人如救火,必须争取时效。计算时日,红绢魔女主婢失踪已经多日,崔长春心中极感不安。
在元抵县城,小绿身上的碎银派上了用场,租了两匹马,飞骑急赶。
次日近午时分,抵达内邱城,将坐骑缴还骡马店的分号,徒步急奔小辛庄。
官道上旅客往来不绝,茶亭中已无丝毫线索遗留。
崔长春只好向小绿询问当时的情景,要她仔细回忆当时的一切症候。
小绿并未入亭,当然不知亭内的事,她只记得亭旁那辆轻车,象是坏了轮轴有一个车夫在修理,车厢内似乎有人。车厢的后门上,绘有一个尺大的篆福字图案如此而已。
这是唯一的线索,并无多少帮助。
镇八方一群人,是怎样被人引走的?小绿不知道。
阴山四魔埋伏等候镇八方,替袖里乾坤找场面,是不是与红销魔女的失踪有关?”
小绿表示不知,因为她逃脱阴山四魔的追逐,回到茶亭,小姐已经不见了。阴山四魔不可能比她早到,而且真要动起手来,红绍皮女与小秋两人联手,阴山四魔想在短期间得手,无此可能。
崔长春的目光落在小辛庄内,说:“我们到庄内去找线索,也许可以找到蛛丝马迹,走。”
小绿跟在她后面,说:“镇八方一群人,曾在庄内歇息,晚上方动身北上。小婢曾在这附近等了一天一夜,曾经夜探庄内各可疑处所,但却一无所获。”
“你知道庄内住了江湖人吗?”
“不知道。”
“咱们先把该庄的首脑人物找出来,再探她的底。”他颇为自信地说。
“如何找法?”小绿问。
“看我的,保证万试万灵。”
两人踏入庄口栅门,一名中年人劈面拦住,目光炯炯象在审贼,不友好地问:“两位有何贵干?不许乱闯。”
崔长春呵呵笑,说:“怎么?贵庄不许外人走动吗?”
“对,这里不是通衡大道,而且你们带了刀剑,当然不许乱闯。”中年人戒备地说。
“咱们是路过贵地的朋友,来贵庄拜码头的。”
“拜码头?别开玩笑,这里又不是江南,那来的码头?”
中年人冷冷地说,无意中已漏了底。
“呵呵!那就算拜山好了。”
“你怎么胡说八道?把本庄看成垛子窑?”
小绿接口道:“说拜山门,总可以吧?”
崔长春摇头道:“这里不会是名门圣地,不配称山门,这样吧?算咱们前来投帖拜庄好了。”
中年人哼了一声说:“你们走吧,不然捉你到官里治罪。”
“啪啪!”崔长春闪电似的给了对方两耳光,力道恰到好处。听对方的口气,便知这位仁兄不是村夫俗汉,抽两耳光不伤大雅。
中年人连退五六步,脸颊指痕宛然,骇然怒叫,“反了!反了……”
崔长春向小绿打眼色,扭头就走。
庄内涌出十余条好汉,挺枪举棍迫出,有人叫:“兔崽子休走!”
两人不加理睬,走向官道,小绿在前,崔长春断后,脚下不慌不忙,等候鱼儿上钩。
追得最快的一个壮年人,飞步赶上,大喝一声,枪花疾吐,扎向崔长春的后腿,居然用道凶猛,又快又狠又准,颇见功力。
崔长春象是背后长了眼,向侧一闪,手向下一抄,便抓住了白腊杆,旋身一转,喝道:“放手!”
壮汉怎吃得消?虎口进裂,人被震倒在地,花枪易主,滚出丈外狂叫道:“快去请大爷来。”
崔长春倒拖着花枪,撤腿就跑。
他与小绿有意引敌,跑得并不快,沿官道向北开溜,示弱逃命。
只走了两三百步,身后潮水似的追来了二三十个人,领先的果然是辛大爷辛梦熊,挟了一把鬼头刀飞步赶到,大吼道:“朋友,留步。”
崔长春猛地回头,枪杆点出叫:“拔刀!”
“铮”一声刀鞘,鬼头刀出鞘,“虎拒柴门”招架枪杆,身形健进,要从枪杆下切入变招反击。
槽!未能架住枪杆,枪杆收回去了,第二枪反从刀下滑入,枪尾的铜尾恰好点在胸正中的鸠尾穴上。
“丢刀!”崔长春叫。
小绿也拔剑回头,跃然欲动。
一照面便被制住了,辛大节不足傻瓜,怎敢妄动,站在原地发僵,刀仍托在头顶上空,不知如何是好,脸色大变,依然地说:“朋友,不要欺人大甚。”
崔长春收枪,向侧一抛,笑道:“得罪得罪,不如此,在下便见不到你阁下的大驾,请海函。”
辛大爷吁出一口长气,心中大定,讪讪地问:“朋友贵姓?你这种求见的手段,未免太……”
“抱歉,在下承认太霸道,可是贵庄的人不许进去,在下只好,有得罪,请见谅。辛大爷的大名是……”
“在下辛梦熊。尊驾……”
“在下姓崔。”
“崔兄不知有何贵干……”
“前些日子,贵庄茶亭出了意外,是吗?”
辛大爷脸色一变,但沉吟地说:“茶亭是往来旅客歇脚的地方,敝庄从不过问旅客之事,崔兄所说的意外……”
“呵呵,辛大爷,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件事牵涉到阴山四魔,牵涉到镇八方胡威,和宇内大名鼎鼎的红绍魔女,主事的朋友就不怕担当,你辛大爷犯不着替他隐瞒,他也不需要阁下替他隐瞒,是吗?”
“这……”
“没错吧?当然他事先向你打招呼了,同时并未要求你代为守密。镇八方在贵庄耽了一天,要说你不知家门口所发生的事,未免令人难以置信。辛兄,没得到满意的答复,在下是不走的,请见告。”
“你要知道什么?”辛大爷无奈地问,在对方软硬兼施的诱迫下,不得不软下来。
“主事人是谁?”
“福寿山庄主人,双枪艾文琮。”
“哦!是早年魔头至尊无影叟的门人。”小绿接口,脸色大变。
“阴山四魔是他的人?”崔长春问。
“在下不知道,反正他来了不少人。”辛大爷答。
“福寿山庄在何处?”
“在唐山县的虚无山西麓。”
小绿脸色很难看,低声道:“崔爷,虚无山我知道在何处,在唐山县北面十余里,西麓便是尧山,那地方去不得。”
“为何去不得?”
“虚无山也叫宣务山,那是魔道至尊无影叟的居所,那魔头已二十年不在江湖肆虐,如果他仍活在世间,定然替他的门人撑腰,谁敢前往送死?”
“你要不要救你家小姐?”他问。
“这……可是……这是以卵击石……,’
“你不去我去。”
小绿一咬牙,说:“崔爷,我去。”
“好,这就走。”
“这里到唐山只有三四十里,要不要立即动身?”
“那是当然,免得他们通风报信,咱们要在日落命赶到,你方便吗?”
“我撑得住。”
崔长春转向辛大爷笑道:“谢谢辛大爷合作,如果查不出头绪,在下恐怕得再来打扰,告辞。”
两人立即北行,向内邱赶。
不久,一匹健马赶上了他们。骑士是个青衣大汉,在越’过两人身旁时,冷笑了一声,加上一鞭.健马四蹄翻飞,绝尘而去。
蹄声震耳,因此两人皆末听到冷笑声。官道上车马往来不绝,谁也不知对方的来历身份。
官道以东一带,沃野千里,所有的山都不算高,有些只能算丘而已。站在小小的唐山县城楼向北望,自东北至西北,却有一连串山峦,从西向南,千解山、尧山,虚无山、夫子山、茅山等等。尧山据说是尧帝姓封之地。夫子山则是元朝时代,孔夫子的后世子孙孔璠迁居此地,故称夫子山。
这一连串起伏山岭,形成不少丛莽与荒野。唐山县城小得可怜,不象县城倒象一座镇,全城不足五百户,土城墙只有三里方圆,近山一带有不少梨园,唐山梨在京师附近是颇有名气。
赶到县城,天色不早,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向人打听虚无山的福寿山庄,毫不费劲,出北门一带大道通向赵州,穿越尧山与虚无山中间形成的山峡,路东就是福寿山庄。虚无山本是尧山的东支,只因为有了这条山峡,因此虚无山远看像是孤峰。
再一打听,本城人皆知道庄主艾五爷是个百万富豪,拥有良田千顷,有上万株梨树的大梨园,仆从成群,有车有马。
艾家的车马,车后门确有一个福字大篆图案。
两人先落店,要了一间有内间的上房。
两人在房内进膳,商量如何入庄踩探。救人如救火,崔长春心中焦急,决定夜探山庄,先查红绍魔女的下落再说。
原来他打算独自前往,但小绿坚持同行。
二更初,两人越城而出,沿至赵州的大道北行,不到半个时辰,虚无山到了。
原野黑沉沉,秋虫声四起,附近村庄,不见一星灯影,唯一的灯光,是福寿山庄庄门口的两盏气死风灯,迎风摇晃不定。
秋风带来了凉意,天字中云层厚,星目无光,飒飒秋风呼啸,正是夜行人活动的好时光。
“并肩搜进。”他向小绿低声发令。
两人绕至庄东,山坡一带全是梨树,光秃秃的树枝,金风掠过声如浪涛。
相距不足一里,一无动静。
崔长春油然生起戒心,低声道:“小绿姑娘,庄中有备。”
小绿不信,说:“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要来?不可能的。”
“你听到犬吠声吗?”
“晤!没有。”
“他们已将狗栓入地屋,让咱们放胆深入,以便瓮中捉鳖。”
所谓地屋,是挖开一个大坑,上面盖了草蓬作顶,冬天作为贮藏之所,人有时也在内居住,冬暖夏凉,十分管用,不是窑,也不是窟,称为地屋,一般小康之家,皆拥有一两间地屋。狗如果栓在里面派人看管,便不会狂吠穷叫。
语声刚落,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啤。
“天!有狼。”小绿低叫。
“不是狼,是老狗夜号。”他泰然地说。
已进入梨林深处,已不辨方向,整整转了三五千步,竟然不见庄院的形影,他凛然地说:“哼!邪门,咱们恐怕已进入迷魂阵了。”
身旁的小绿,神色木然象个傻子,对他的话似乎毫无感觉,也象是听而末闻不知所云,呆呆地瞪目注视着他,毫无反应。
他一怔,一把将小绿拖近,沉声低叫:“小绿,小绿……”
小绿浑身一震,猛地清醒,如同大梦初觉,说:“怎么啦?怎么啦?”
“你怎么啦?”他反问。
“我没有怎么啦2你说什么?”
“刚才你是睡着了?”
“没有呀,怎会睡着呢?”
“你象在梦游,真的没有睡着?”
“没有,我只是感到恍恍惚惚而已。”
小绿懒散地说,打个呵欠似乎感到十分疲倦。
“你知道咱们今晚为何而来?”
“哦!不是来救我家小姐吗?”
“晤!你还是清醒的。”
小绿突然深深吸入一口气,笑道:“崔爷笑话了,小婢本来就是清醒的。”
“我们已迷了路。”
“迷路?林内本来就没有路哪!”
“我们已找不到福寿山庄。”
“真的?”
“咱们绕庄东接近,从西堡向西走,相距应该不足一里,但咱们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仍然模不到边。”
“这怎么会呢?这……退回去看看。”
他摊开双手,苦笑道:“何谓进退?你看,每一株梨树大小相同,形状都差不多,高有三丈余,密密麻麻视界有限。”
‘登树总可以看到虚无山……”
“夜黑如墨,星月全无,怎看得到山?我可以断言,先前山庄前的庄门灯,必定已经撤去了,没有犬吠声,没有灯火,你知道庄院在何处?”
“那……”
“这座巨大的梨园有鬼。”
“天!有鬼?”小绿惊叫,吃惊地躲入他怀中。
“地面崎岖不平,梨树参差挡住走向,咱们只是在附近兜圈子走冤枉路,这是迷魂阵。”
“迷魂阵?糟了!那……咱们不是出不去了吗?”
“这得看对方是否有足够的财力,是否有会妖术的人主持了。天太黑,不易察看阵势,只有等到天明后再说。”他坐下说。
“对,天明便可分辨方向了。”小绿宽心地说,旁着他坐下。
“末可乐观。”他忧心仲仲地说。
“你是说……”
“他们如果财力雄厚,可布下千万具烟筒,喷出浓密的烟雾,仍然难辨方向。如果有会妖术的人主持,更是可怕。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已经发动了。”
“不会吧,毫无声息……”
“你刚才如同梦游,这是定力不够,灵智已受到些微波及的景象。我走了这许久,方发觉有异,可知我亦着了道儿,咱们的处境不妙。你有没有迷魂药物解药?”
“我只有韦香散,只能防止迷香一点药物。”
“那就好,分给我一些。”
分别嗅入一些韦香散,小绿悚然地问:“崔爷,我们怎办?”
“必须等天亮后再说,在下对奇门生克之学略有涉猎,三五五行七曜七宫奋门遁甲,难不倒区区。”他低声说。
“白天晚间还不是一样?”
“傻瓜,怎会一样?晚间易中机关埋伏,一动不如一静,等他们一发动,晚间更难以应付了。咱们不要发出声息,隐起身形以不变应万变。”他略为提高声调说。
“地面崎岖不平,而且技巧地栽了一些高及肩部的一丛丛荆棘,在林中行走,必须回避不平的地势与荆棘,不得不依地势而行走。如果留心察看,便可看出每四株梨树当中,仅有三个方向可以走动,除了进来的方向外,有两处方向可以选择,千万株梨树,交织成无数三角形的小网,将人限制在内,只要一步走错,便等于永远在内转来转去,陷在阵内无法出困。
当然,如果没有人把守埋伏,树阵是困不住人的,只能令人困扰精神颇感威胁而已。”
两人伏下不久,他附耳道:“跟我来,小心脚上不可发出声息,地下的落叶讨厌,但慢慢下脚该无困难,风声对咱们有利。”
小绿知道情势严重,提心吊胆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小心翼翼,不久便远出百十步外。
风声呼呼,寒气袭人。
前面突传来一声凄厉的鬼啸,相距似乎不远。
小绿失惊地向前—窜,抱住了他。
“别慌,是人,他们失去我们的踪迹,已迫不及待发动了。”他沉重地说。
左面不远,接着传出一阵刺耳的怪笑,声如枭啼,令人闻之毛发森立。
崔长春紧了紧胸前系剑的带结,低声说:“以逸待劳,现在,伏下。”
小绿依言伏下,他自己却贴在一株树干上,凝神待敌,并未撤剑。
绿芒一闪,后面升起一团鬼火。接着,右方也飘出四团,顺风冉冉再飘浮。风从右面吹来,鬼火速度不算慢,有一团鬼火从他身侧飘过,相距木足一尺。
鬼声啾啾,似乎发自身侧。
但他不为所动,不加理睬。
久久,不见动静。
小绿惊得手脚发冷,女人到底是女人。
前面传来了衣袂飘动声,一个黑影从他们的右侧一掠而过,并末发现他们的藏匿处。
不久,他向下一伏,移近小绿说:“他们的重要人物快到了,切记不可妄动。”
“崔爷,刚才你为何不动手?只要捉住一个人,咱们便可迫他带路了。”小绿紧张地说。
他摇摇头,说:“我已经看见三个人从左近搜过,他们不会是首脑人物,用意要咱们暴露藏身处,以便盯住咱们。如果在下出手,打草惊蛇,对咱们毫无好处,在下已经看出阵势了,等会儿咱们直探虎穴。”
假使他沉不住气,便不可能看出阵势了。
不久,他低叫:“走,跟我来。”
两人蛇行鹭伏,左盘右折,不久,梨树一变,已可明显地看出这一带的梨树要老些,地势亦变得平坦了。
正走间,前面狂笑震天,有人叫:“福寿虚无,擅近者死。”
他也哈哈狂笑,笑完大声说:“把红绢魔女放出来,彼此不伤和气,不然今晚福寿山庄,将玉石俱焚。”
“红消路女在地牢受苦,你有本事就来吧。识时务者为俊杰,赶快出来投降,也许尚有生路。”
“在下会出来的,你们等着吧。”他大声说,说完向下一伏,火速侧移。
小绿不敢怠慢,警觉地跟上。
一声怪啸,一个黑影从左首不远处一掠而过。
“准备了,我先独自出手。”他向小绿说。
第二个黑影乍现,一窜两丈,着地向下一蹲,形影顿消。一顿,黑影二次窜起,向两人的藏身处跃来。
崔长春已严阵以待,突然大喝一声,飞跃而出,“噗噗”两声闷响,两脚全端在黑影的胸口上。
“砰!”黑影倒了,翻跌丈外失去知觉。
林中从归寂静,一接触生死立判。
第三个黑影不久现身左侧,来势奇急。
第四个黑影从前面冲来,势剑进发。
一声暴叱,三个人影乍合。
“铮……”剑鸣震耳,溜出一串火星。
“咕咚!”倒了一个。
“啊……”惨叫声刺耳,第四个黑影惨叫着向侧踉跄奔逃。
崔长春退回,向下一伏。
除了风声,一切活动似乎已全部静止。
久久,他低声说:“准备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小绿,你如果想退出去,还来得及。”
小绿胆气一壮,说:“小婢为主赴汤蹈火,理所当然。”
“也好。”
“崔爷请放心,小婢……”
“定!”他低叫。
仅窜出六七丈,崔长春叫声糟!
前面大雾迷失,浓烟四起。
“不能再乱闯了,他们必定用暗器袭击啦!”他蹲下说。
“该怎办?”
小绿悚然地说。
“老办法,先潜伏,以不变应万变,咱们躺下休息。记住,不可睡着了。”
“怎么躺下?躺下不能应变……”
“正相反,躺下木但可以贴地听音,而且即使被人发现,谁敢冒失地扑上?”
他撤剑在手,仰面躺下了。
小绿旁着他躺下,片刻间,滚滚烟雾已将他们掩盖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附声低语道:“这可好,敌我皆可藉雾掩身。除非他们想把咱们留住,等天亮再动手,不然他们会停止放雾的,他们决不会让咱们直捣巢穴,颜面攸关,不久他们将高手齐集,将所有的人召来对付我们。”
“那岂不糟了?”
“人多反而容易混乱。”
“崔爷,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家小姐?”小绿转变话锋问。
“你说什么?”他不解地问。
小绿幽幽一喝,说:“我随家小姐闯荡江湖多年,见过许多死心塌地爱上小姐的人,他们都口口声声指天誓日,愿为所爱的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真正到了需要他们冒险犯难,他们都成了懦夫。而崔爷却不同,你并未在家小姐身上得到丝毫好处,而在这生死关头,明知福寿山是龙潭虎穴,闯入救人必定九死一生,而你却丝毫不迟疑,毫不畏缩,毅然单剑闯龙潭虎穴援救家小姐,小姐总算有幸遇上你这位情义深重的男子汉,不知她该如何高兴啊!”
他淡淡一笑,说:“小绿,你错了,我怎会爱上你家小姐?”
“什么?你……”
“你以为在下是好色之徒?”
“那……那你为什么了?”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家小姐与你在方山萍水相逢,你挺身而出护花,家小姐对你感激不尽,芳心暗许,可是她不忍心毁了你……”
“咦!你不知小姐在场家寨前的事?”
“杨家寨?你是说黑龙帮的杨帮主……”
“对,你家小姐没告诉你她救了在下的事?”
“什么?小姐救……救了你?在杨家寨?”小绿满头雾水地又问。
“是呀,她没说?那是六月间的事。你家小姐从未到过杨家寨,你……”
小绿不住摇头,说:“六月间,家小姐带了小婢两人,还在许州一带逗留,然后方到方山应约呢。”
崔长春一怔,深感纳闷,迟疑地问:“你们没到过杨家寨?”
“没有。”小绿斩钉截铁地答。
“没有赶走花蕊夫人?”
“哼!花蕊夫人算得了什么?用得着赶。家小姐要她死,她绝对活不成。”
他万分困惑,喃喃地说:“是那泼妇看错人了,难怪……”
“崔爷,难怪什么?”
“没什么。”他心烦地说。
他以为在杨家寨救他的人是红绍废女,因此不介意红绢魔女的为人,救助魔女不怕外界非议,大丈夫是恩怨分明,他不在乎外界对他的批评。可是,今天他发觉自己表错了情,做了傻瓜,误把马凉当冯京。红销魔女主婢,却把他看成逐裙下的多情人,这笑话闹大了,简直荒谬绝伦,从何说起?
福寿山庄是无影安的隐居斯,这位早年的魔道至尊,江湖道上提起此人,谁不掩耳而走?
而他,却为了救红销路女,竞敢不顾一切前来冒万恶极险救人,救一个宇内臭名满江湖的女淫妖,简直是荒天下之大唐,岂有此理,昏了头,迷了魂啦!
心中大乱,他不住暗叫:“我怎办?我该怎办?我该怎办……”
人的勇气不是天生的,因时因地因事而有所不同,变化消长极为奇妙,一念之间便有霄壤之别。先前他为了报恩,勇气与道义感空前旺盛,赴汤蹈火义无反顾,任何艰难险阻他都无所畏惧,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但真象大白之后,他那股气吞河狱将生死置之度外所鼓起的勇气,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止此也,代之而起的却是恐惧感,手脚开始发冷,冷汗沁体。
“崔爷。”小绿见他不语,低声轻唤。
他吁出一口长气,定下神问:“怎么啦?”
“你说家小姐在杨家寨救了你?”
“我记错了,别提啦!”他闷闷不乐地说。
“你……你真的对小姐毫无爱意?”
他一阵烦躁,猛地抱住了小绿。
小绿会错了意,“恩”了一声,知中电触,在他的虎腕中颤抖,娇喘吁吁地说:“崔……崔爷,原来你……你喜欢;我,我……我好高兴,等救出小姐之后,你……你向小姐说一声。我……我还没有……有过男人,我……我愿侍候你一……一辈子,我不要学小姐,我……”
“你听清了。”他烦恼地说,叹口气又道:“我救你家小姐,一不为情,二不为爱,只是一个错误,鬼使神差落到这种地步。”
“你……你是说……”
“我可以掉头而去,任何不管。”
“天!崔爷,求求你……”
他放了小绿,苦笑道:“骑虎难下,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大丈夫行事,有始有终,我将尽力而为。禁声。”
风声呼呼,似他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满地都是落叶,脚下再小心,也不可能不发丝毫声息。听到声息,显然人已到了近旁。
果然不错,人已接近,大雾弥漫,看到人影,已经贴身了。
一声暴此,他挺身就是一剑。“擦”一声响,砍下了来人的一条腿。
“咕咚!”人影倒地。
“啊……我的……腿……”倒地的人狂叫。
“走:“他低叫,拖起小绿急窜。
他收了剑,一手拉了小绿,一手探道摸索而行,步步提防,运功护体探进。
不久,突然眼前一亮,原来钻出雾影,看到了隐约的高大院墙。
“进去!”他断然地说。
他一跃而上,手一搭墙檐,引体上升,露出半头向内察看。
墙内好象是花园,距前面的楼房,还有三箭之遥,园中有凋零了的花草,有冷清清的亭台,不见有人。
身形一转,他滚越墙头,投石示意要小绿跟来,然后飘身而下。
两人蛇行鹭伏而进,刚到达一座八角亭前,侧方的假山旁一声怪笑,然后是钟声大鸣。
他不再隐起身形,挺身而起。
火光大明,四面八方共亮起十六支火把,十六名黑衣大汉皆赤着上身,左手执火把,右手提单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假山顶上,共站了六个人。一名老者,一名老太婆,一个中年人,一位中年妇人,一位七八岁小娃儿,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男女老少六人,全佩了剑。小娃儿的剑细而短,长仅一尺八寸。中年人手中,多了两杆金枪。
后面的花园中。站起高矮不平的阴山四魔,截住了退路,不住冷笑。
亭子里也有人,是两个须发如银的阴坐森石凳上不言不动,冷眼旁观。
站在假山上的老人嘿嘿笑,说:“小辈,你们是十年来,唯一能不走庄门,而能进入本庄的人,你值得骄傲。”
他心情渐渐放松,定下神笑道:“过奖过奖,幸运而已。”
“你会奇门遁甲之学?”’
“略谙皮毛,幸勿见笑。”
“你姓崔?”
“崔长春。老前辈高姓大名?请教……”
“老夫艾修明。”
“哦!那位持一双金枪的人,定是令郎双枪艾文琮艾少庄主了。亭中两位老前辈中,定有一位是魔道至尊无影叟老前辈。”
艾修明哼了一声,沉声问:“你明知无影叟老哥在,竟敢闯庄讨野火?好大胆!”
“小可不得不来,恕罪恕罪。”
“你来救红绢魔女?”
“正是,请老前辈高拾贵手。”
“你是她的情夫?哼!”
“小可仅与她有一面之缘,那位是她的婢女小绿,请小可前来救她的。”他指着软了的小绿说。又道:“见死不救,小可于心难安。”
“先教训教训他”艾修明挥手叫。
阴山四魔的老四是个大胖子,跃出叫:“修老,交给我阴山老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