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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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宫女姓何,年龄已二十出头,搁在宫里,这个年龄可就不小了。加上人长得又糙,一般干到三十多岁四十来岁,就打发出宫了,在民间随便找个人一嫁,这辈子就齐活了。
她在宫里属于最下等的人,干些粗活笨活,别人不愿干的都交给她去干。扫院子、劈劈柴、点炭火,更多的是在厨房里帮着择菜洗碗,甚至还要帮一些有头有脸的宦官洗衣服。
这几天天凉了,抱着大水壶跟着队伍走,是她干过的最美最舒服的活了,难怪她的眼睛东瞧西望地不够使唤了。别人看不上眼的破花园,她这个从小在乡野沟渠边长大的野丫头,看着哪儿哪儿的都挺顺眼。
她抬手摸摸自己尖尖的下颌,俺算得是个美女吧?干嘛算是,俺当然就是美女了,俺就是那个凤……,要是今夜再有了……,那俺就真的是凤啦。她想得忘乎所以,越想越没边,越想越邪性。
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刚才踢她一脚的宦官斜了她一眼,琢磨着这个贱人在想什么,想个什么办法不能让她小人得志。在这深宫里,没有哪一个人不是时时刻刻在提防着别人,窥伺着他人,这是生存下来的必要手段。
正在想入非非的她,发觉有人在盯着她,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心里骂道:你一个残缺不全之人也敢欺负俺,早晚和你算这笔账。等俺成了气候,第一个先收拾你。
嗯,俺想想怎么收拾他,先让他给俺,不对,今天一过,俺得改称呼了,别老是俺俺的,一张嘴就是乡下人,让他给娘娘我端几天尿盆。妙,端尿盆,好主意!以往都是我给别人端尿盆,这回轮到有人伺候我了。干得好,娘娘我一发善心,兴许就饶了他。饶了他?不行不行,俺娘说了,不能乱发善心,尤其是皇宫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要整就往死里整。俺娘还说了,善心、脸面、良心,那是有头有脸人干坏事用的遮羞布,咱们这副贱皮子用不上,咱们要的就是阴损狠,想干就去干,用不着遮遮盖盖。
皇上兴致越来越高,他吩咐众人留在原地,从内侍手中接过递来的弹弓,笑着自言自语,“朕还要再打几只鸟来,好好地凑一桌野味。”说罢向小树林深处走去。
几年前,东征西讨惯了的皇上住在不算太大的皇宫里憋屈坏了,浑身的不自在,后来终于捞到了一个出宫的机会,去城郊的旷野平川走马狩猎,没想到栽了个大跟头,颜面扫地。
也许是久不征战,骑术生疏了,他竟在臣民喝采声中摔下马来,还摔伤了腰,这脸丢到天上去了。恼羞成怒的赵匡胤挣扎着爬起身来,拔出佩刀,一刀将御马砍翻。听着马的嘶鸣声,他又后悔不迭,碍着马什么事了。
这以后,更没机会出宫了,公事之余只能在御花园散散步,皇上被困在自己精心编织的牢笼里。他不无悲哀地想,出生入死、浴血征战,打下了这偌大的万里江山,到头来却困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没有了以往战场上一起冲杀、大碗喝酒的兄弟,身边围着的都是娇弱、如花似玉的女子,还有那些一脸媚笑的男人,连活动活动腰腿的机会都没有,这是为的什么呀?这就是我追求的?
内侍给他出了个主意,没事就去园内打鸟玩。没想到皇上还玩上瘾了,有事没事的就去,一些大臣看不过去了,说是天下未定,还有好多事要做,皇上不该沉迷于游乐,奈何皇上根本听不进去。
打到一只兔子,这在后花园里还是第一次,赵匡胤很高兴,就像当年战场上夺下一座城池那样开心,杀敌八百的兴奋抵不过眼前打到一只兔子的快乐。他自豪地想,还行,反应敏捷、身手矫健,除了又胖了不少,没什么大毛病。
他快步登上花园里的最高处——太清阁,在阁里兜了两圈,四下里看看皇城景象,仰头望天,拍手大笑,“这天气不赖呀,天气不赖呀!”
就在他下阁的时候,又抬头看看天,天还是那么蓝,眼前景致还是那么清爽,只是,哪点不对劲呢?哦,他似乎听到宫墙外有人在作歌,皇上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脚下的步履也有些沉重。
他是从刀光剑影里闯出来的人,从来不知什么是害怕,现在却显得有些惊惶,是什么事搅得他如此心烦意乱?
皇上登阁前后情绪的变化,不少宫女宦官都看在眼里,每个人都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处,不闻不问。只有何宫女痴呆呆地望着皇上身影,心想这是个多么健壮勇武的人哪!听说最初也不过是个当兵的,楞是凭着一身武艺夺取了天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说的可能就是他这种人?这句话她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许是瓦子里说书的?也许是听村里老人念叨的?毕竟改朝换代那点儿事,开封百姓见得太多了。
她又想,话也不能那么说,皇上就是皇上,那是上天注定的。听说皇上出生时红光满室,异香扑鼻,这都预示着他不是凡人呀。到现在人们还在说,皇上是定光佛转世。在她心里,佛祖法力无边、佛光普照,定光佛?虽然没听过,可那也是佛啊!
一想到这个,她不禁有些沮丧,俺呢?
小时候,村里的孩子都叫她“癞蛤蟆”,总是欺负她。有时一群孩子把她围在中间,其中有个男孩抓了一只癞蛤蟆放在她脚前,用一根小木棍敲打癞蛤蟆的背,其他的孩子就一起叫着:“气鼓气鼓,越敲越鼓。气鼓气鼓,越敲越鼓。”她看着脚下的癞蛤蟆越涨越大,圆滚滚的像个小西瓜,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癞蛤蟆的肚子会爆炸,吓得她尿了裤子。
当她稍稍懂事后,总是问她娘为什么大家都欺负她,她娘被逼不过,叹了口气告诉她。
她出生那天下午,村边芦苇坑里的癞蛤蟆都爬进了村,土路上密密麻麻都是蛤蟆,人们都不敢出门,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多的蛤蟆还在不断地从家家户户的篱笆缝里钻进院里,跳到屋里。天呐,怎么那么多呀!
等到她出生后,哇哇的哭声一起,不一会儿村里的蛤蟆就全走光了。村里人都说她是癞蛤蟆托生的,从她一落生就送了她这么个绰号,一直叫到十几岁。
她爹她娘看着她一天天长大,总是唉声叹气。
她长得又不像爹又不像娘,娘是十里八村公认的美人,爹也是高大壮实的一条汉子。她却个子不高,长得还不好看,个子不高还算罢了,背还有点驼。
因为她家姓何,同村的孩子就叫她“河虾”,她也接受了,河虾总比那个癞蛤蟆好听点儿。
她的心情很好,又想到了那个绰号,今天倒是觉得很亲切,看来俺也不是凡人呀,俺出生时响动那么大,现在看来,癞蛤蟆那是灵异呀。能调动成千上万的癞蛤蟆,兴许俺是龙女转世呢?也没准是佛祖脚下侍立的金童玉女呢,要不然俺一个乡下丫头今天能侍奉皇上?她那贫瘠的脑袋里,佛前侍仆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大神仙了。
今天夜里俺要是肚皮争气,二十年后俺还兴许成了王母娘娘呢,想到得意处,“咯咯”,她不由得笑出了声,引得旁边的宫女宦官直朝她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