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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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一哥哥起床了。”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房外传来一声稚嫩而又熟悉的轻唤。
任无一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四肢用力舒展，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微微一笑便从床上翻了下来。
他披上了一件白色的长衫，随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应声道：“快进来吧。”
随后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的推开，只见一个大概八九岁，身穿青衫的小女孩，双手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
只见小女孩琼鼻樱口，白皙的脸颊上还残留几分幼童的稚嫩，略显婴肥。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双漆黑的眸子，那眸子深邃而又悠远，就仿佛能洞察人心。
任无一呆呆的看着小女孩幽幽双眸，眼神里满是怜惜之色，他微抬脚步，就要上前接过小女孩手里装满清水的铜盆，然而这时的小女孩，却是身形微扭躲了开去，出现在无一面前的却是那垂落腰间的三千青丝，只见一根青色的绸带随意的束缚在那如瀑的秀发之间。
小女孩把一盆清水，轻轻放在一个木架上，这一切显得很是熟练，可是谁又能知道，其实小女孩一双美丽的秀眸，却什么也看不见。
无一陶醉的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情享受着那淡淡的秀发余香。
“青梅，以后这些琐事我自己来做，你是我妹妹，又不是丫鬟。”任无一有些不舍的睁开双眼，轻声的说道。
其实任无一心知不管他怎么说都是没用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每天都说一次，因为青梅从七岁开始就学着做起了家务，尤其是这两年来对无一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
“无一哥哥，你就别啰嗦了，快洗脸吧，一会儿还的吃早饭，吃完早饭还的去学堂，你看有多少事情，什么时候你长的比我高了在说。”青梅笑嘻嘻的道。
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妹妹，无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谁让他从小就体弱多病，比起这个，比他还小两个月的妹妹还真是天差地别，刚满九岁的青梅虽是稚气未退，却已出落得婷婷玉立。
“可惜……可惜……”，任无一一边洗脸，一边心下惋惜的轻叹。
没过多久任无一洗漱完毕后，便拉着青梅的小手一起来到了厨房。
这时的饭桌旁已端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只见他身着一身灰色的文士衫，相貌虽儒雅俊秀，但眉宇间却不乏英气，可他一双忧郁的双眼和满头的灰发，却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沧桑和落寞。
“爹爹早安。”无一和青梅异口同声的道。
那男子看到两小，展颜微微一笑：“快过来吃饭吧，别耽误了去学堂。”
无一和青梅应了一声，便双双乖巧的坐在了灰衣人身边。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端着一个木质托盘走了过来，托盘里有三碗粥三个馒头，还有一碟咸菜，甚是简朴。
“张妈，辛苦你了。”灰衣中年人说道。
“哪里话，这些年要不是有老爷帮衬着，我那孙子怎么能到学堂读书，这都是应该的。”老妇人忙道。
“谢谢张奶奶。”无一慌忙起身接过托盘。
“小少爷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张妈满脸含笑道。
说起来，这张妈是村里的一个邻居，从无一记事起张妈就一直在家里帮着做些家务，父亲是一介书生，每天就知道读书，常年关在书房里，每日除了出来用些饭食，从来都是闭门不出。
不过令无一奇怪的是，家里虽不说富裕却也能清贫度日，可他从来不知道父亲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虽然学堂的李夫子偶尔邀请父亲去学堂讲学，可也是不收银钱的，父亲也从来没有亲自教导过无一，说是在村里的学堂读书才是最好的。
吃过了早饭，告别了父亲，无一像往常一样拿起一根光滑的竹竿，他把其中的一头放到了青梅手里，说道：“青梅，抓好了，我们去学堂。”
青梅清脆的应了一声，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便向着村里的学堂缓缓而去。
在去学堂的路上，青梅一直都很少说话，只是痴痴地看着前方，虽然她什么也看不到，但她知道哥哥就在那里，离自己很近。
她喜欢默默的想象着哥哥的样子，在她心里，哥哥就是个瘦小的小夫子，每天对她唠唠叨叨的，时而对她说些圣人之道，时而.....!
“青梅，小心脚下，有个水坑......青梅小心，前面有块石头......”就在青梅暗自偷笑之际，前方就传来几声熟悉而又关切的话语。
“无一哥哥，我知道了，我都走了多少遍了，早就记住了。”青梅忍不住娇声道。
“记住......记住.....你忘记了，上次也不知道哪个大笨妞狠狠地摔了一跤，还扭了脚，害的我这个小身板给你当了半天的拐棍。”无一佯装生气道。
“无一哥哥......你......你怎么又说人家是大笨妞。”青梅做泫然欲泣状，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啊......那个青梅，哥是逗你的，谁让你长这么高，要不你做我姐姐得了。”无一连忙道。
“我才不，我可不喜欢当姐姐，当姐姐不好玩。”青梅狡黠的笑了笑。
“好吧好吧，我还是当哥哥好了,咱们快走吧，要错过时辰了。”
无一微微一笑又道，
“走路可别再走神了，我可不想再当你的拐杖了。”
无一说罢，便转身继续拉着青梅向前走去。
又过的片刻，只听后面的青梅忽然悠悠的道：“哥哥，我们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不知怎么，青梅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酸酸的，那深邃的眼眸中似乎竟是多了些朦朦湿气。
如果可以，她真想告诉哥哥，她就是喜欢这么走着，被哥哥用竹竿牵着，就这样走上一辈子，慢些......再慢些.....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就这样直到永远......
她每天都会故意放慢脚步，几年以来虽然每天都这样，但她还是隐约的感觉到，总有一天会失去眼前的一切、失去那个小男孩——无一哥哥。
这时无一只感手里的竹竿渐渐的变重了些，不由的回头看去，而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张泪眼朦胧的脸。
“青梅，你怎么哭了......”
无一连忙松开手里的竹竿来到青梅的身边，他抬起了手臂，用自己的衣袖小心翼翼的擦掉那俏脸上的几滴泪珠。
“青梅不哭，你放心，以后哥哥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你的眼睛治好。”无一一边轻轻的擦拭着青梅脸上的泪水一边说道。
“哥哥，我挺好的，就是有些想你了。”青梅羞涩的一笑，轻声道。
无一听后一脸茫然，忙伸手摸了摸青梅那光洁的额头，说道：“青梅你是不是生病了。”接着他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闻得此言，青梅破涕为笑，又是轻声道：“哥哥，我没事，我逗你玩呐。”
无一听罢，不由松了口气，他拍了拍胸脯，又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发烧说胡话呢。”
无一无奈的看着青梅那既调皮，又楚楚可怜的样子，小小年纪的他竟也是深深的叹了口长气，而后拿起竹竿，拉着青梅继续向着学堂走去。
无一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父亲带着一个小女孩从外归来，当时的他已经五岁。
小女孩穿着一身很单薄的青色衣衫，站在那里瑟瑟发抖，只见她两只冻得红红的小手使劲的攥着青衫，在左手腕上还露出一个不知是胎记，还是刺上去的印记，无一很清楚的记得，那是一朵梅花，一朵血红色的梅花。
父亲告诉他，以后就叫小女孩“青梅”，要他像亲妹妹那样对她，无一眼见有了玩伴，不由高兴的手舞足蹈。
不过当时的他有些不明白，问了爹爹，妹妹手腕上的梅花明明是红色的，但为何给她起名叫青梅，记得爹爹当时说：“等长大些，书读的多了，你自然就会明白的。”
紧了紧手里的竹竿，无一回头望了一眼，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微笑，心下暗自吟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 ，两小无嫌猜。”
“青梅，我就是你的眼睛，不管到了哪里，我都会带着你。”无一在心中，又默默的对自己说道。
不久后，无一拉着青梅便来到了位于村子南边的学堂。
村子里的学堂紧靠着一条小河，简陋而古朴。学堂里共有三间瓦舍，一间稍大，两间较小，大的的那间是一个大厅，可容纳二三十人，是孩子们读书的地方。
这时从学堂内传来一些孩童吵杂的声音，
“你们看，两个怪物来了。”
“哎！真是啊，一个蓝眼的怪物天天拉着一个瞎子！”
“你们闭嘴，无一哥和青梅姐才不是怪物，再说我揍你们！”
这时一个虎头虎脑，脸蛋圆乎乎的小胖子站起身，挥舞着拳头说道，原来这小胖子正是张奶奶的孙子，小虎。
而反观此时的无一倒是很平静，并没有生气。他慢慢拉着青梅走到一条书案旁盘腿坐下，并向小虎摇了摇头，示意他也坐下，不要冲动，他好似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嘲讽。
“肃静！”
而就在此时，一个身着蓝色长衫，颌下三缕美髯，手中还拿着一卷竹简的夫子走了进来，紧接着这位夫子又厉声喝道，
“你们这些不成器的东西，每天就知道胡闹，自身不好好读书，还嘲弄别人，与无一青梅比起来，你们简直就是冥顽不灵。
“见过李先生！”一众孩子急忙起身低头齐齐一拜，不敢再多言半句。
那李夫子迈步间走到主位处的一方大案后也是盘腿坐下，他向众人左右扫视了一眼后，又微微颔首道：“都坐下吧。”
说罢，微微一顿的李夫子对着下方一众孩童，接着又说道：“昨日教你们的《千字文》可熟记？谁来背一遍。”李夫子又向着下方一众孩童扫视而去。
但见这时只有青梅和无一二人神色如旧，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而其余的孩童却均是纷纷低下了头。
见此，李夫子面露失望之色，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后，怒哼一声道：“《千字文》乃我儒家启蒙之学，下去后须勤奋熟记，切不可怠慢！”
“谨遵先生教诲。”一众孩童连忙恭敬的道。
言罢，李夫子目光轻移，却是看向青梅，顿时展颜间和蔼的说道：“青梅，你把《千字文》背诵一段，让他们听听。”
“是，先生。”
青梅乖巧的应了一声便站起身来，她樱口微张，声音如籁：“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听着青梅那悦耳轻灵的背诵声，李夫子不由的频频点头，他伸手捋了捋颌下的美髯，心下道：“好灵气的小姑娘，竟有过耳不忘之能，这一点就连无一那小子也是比不上。”
在李夫子沉吟中，青梅已然诵完《千字文》，回过神的李夫子示意青梅坐下，而后又缓缓的道：“小家伙们，以后可要努力了，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姑娘。”
说罢李夫子又转向了无一，竟是板起脸来，神情间很是严肃的说道：“无一，你比其他孩子都年长一些，我教给你的《四书》可曾熟记。”
无一听闻连忙起身，他双手作揖，恭敬道：“回先生话，《四书》无一已经全部熟记。”
听的无一之言，李夫子似乎有些惊讶，捋着胡须，又说道：“好，那你把《大学》的前段诵来听听。”
无一向李夫子微一作揖，便挺起胸膛，小小年纪竟也是颇具一番气象，犹如幼虎长啸，雏凤吟鸣，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听着无一郎朗的声音，李夫子心下暗叹道：“天之骄子也不过如此，短短时日竟然熟记经典，真不愧是任天玄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