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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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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站到熟悉的大门口,迟休按了按门铃,半晌里边才有人迎出来。

林杏打开门,疑惑打量迟休片刻,随即舒展开眉头。

“迟小姐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迟休语气平淡:“程叔叔在家么?”

“哦,程先生跟朋友出门了,家里就程小姐和夫人。”林杏让开路,温和笑笑,“先进来吧,外边儿冷。”

迟休沉口气:“不用,既然程叔叔不在,我就不打扰了。”

本打算以程见君的邀请作为契机,象征性地过来看看齐湘,没想到事出突然,程见君居然不在,那她也没必要再进去。

林杏点点头,在迟休转身的间隙准备关门。

“姐?有客人?我记得今天没有……”程问意跟出来,在林杏身后探头,注意到门外的迟休,“处秋?”

“……”

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迟休讷讷转身,冲程问意淡然一笑。

“问意姐。”

程问意忙上前拉住她:“来了怎么不进来?走,搁外边儿多冷啊。”

迟休一时不好推脱,只得任由程问意拉着自己往里走。

稀里糊涂地被按在沙发上,迟休接过程问意递来的茶杯,沉默抿了一口。

“回来怎么没提前跟我说?”程问意在她身边坐下,“我最近不忙,也好招待招待你。”

“抱歉,是我唐突了。”

“没有没有,中午留下吃个饭吧,我挺久没下厨了,赏姐姐一个脸?”

迟休弯唇:“行。”

“我爸他今天难得有兴致,跟朋友一块儿钓鱼去了。”程问意啜饮热茶,“程老七谈了个小女朋友,现在连家都懒得回了。”

“最近没休息好?看你瘦了些。”迟休瞥向程问意略显憔悴的侧脸。

程问意叹口气:“公司里的事儿一大堆,我现在只得先让槐止帮我打理,程老七我是指望不上了……”

话语仿佛左耳进右耳出,迟休没听进多少,只安静喝茶。

“……前些日子她突然犯病,吓得我跟林姐几晚都没睡好。”

迟休被这话倏然打断思绪。

“齐阿姨?”

“嗯。”程问意没留意到迟休的不走心,“你知道的,她心脏老毛病了。”

“那她腰伤现在如何?”

“……以后都没法儿下地了,靠轮椅过日子。”

迟休沉默须臾,吱声:“她在房间?”

“没,后花园里边儿,刚跟我说她自己待会儿。”程问意指了指某个方向,“你要过去?”

迟休迟疑几秒,起身。

“那我失陪一下。”

“嗯。”

绕过草坪,迟休远远望见梧桐树下的齐湘。

悄步上前。

脚步踩碎枯叶的声音传入耳中,正打盹的齐湘缓缓掀眼。

“不是说了别来烦我?”

“齐阿姨。”

齐湘表情一动,随即慢慢侧过脸,迟休的身影落入视野。

“哦,是你啊。”齐湘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

“回来有事儿?”

迟休预料到她的反应,淡淡道:“听说您摔断了腰,过来看看。”

齐湘冷嗤:“那这消息还真是传得不容易,现在才被你听见。”

“也不是。”迟休走近了些,“程叔叔生日宴时就听闻您身体抱恙,我大意了没放在心上,前几日忙里偷闲想起来,今天就不请自来探望您。”

齐湘自然听懂迟休什么意思,沉下脸没应她。

迟休则仰头望了望梧桐树早已空落的枝桠。

“挺多年了,树没老。”

齐湘眉梢微扬:“我听说,迟宽又进牢子了?”

迟休不以为然:“是。”

“我还听说,判死刑?”

“不清楚。”

齐湘鼻腔里哼出一声:“真当了个好父亲……”

迟休面无表情。

“齐阿姨。”

齐湘看她。

“您应该清楚。”迟休抚上轮椅把手,“那年程家收留的,是孤儿迟处秋。”

“呵……”齐湘嗤笑,“明明在程家待了这么多年,性子却跟那女人生得一模一样。”

“她是我的生母。”

“是,确实是。”齐湘扯了扯腿上的毯子,“也没指望你把我当什么养母。”

迟休平静道:“我跟程家,没有关系。”

齐湘动作一顿。

“我记不得我母亲什么样,您说的话――”迟休面不改色,“我倒是记得清楚。”

“……记得就好。”齐湘低声喃语,“省得跟她一样遭人记恨……”

“齐阿姨。”

迟休倏然出声。

“您知道,被人误会是什么心情么?”

齐湘没回答她。

“行,我换个问法。”迟休将轮椅推到水池边,眸底划过冰冷的光。

“您说,您现在这副模样,掉进池子,会怎样?”

“迟休。”齐湘不由得抬高音调。

“只是打个比方。”迟休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您大可相信我的为人。”

“不得信任与您掉进浅水池却不能自救,是同样的心情。”

“您说对吧?”

齐湘后背一僵,但脸上仍然镇定。

“说实话,我对秋晚没什么感情,对她的了解甚至比不上您。”迟休停下轮椅,注视水池平静的水面,“但我想您该明白一点,秋晚,是我的母亲。”

“还轮不到别人对她指手画脚。”

齐湘眉眼间的寒气愈重:“我只相信,敢作敢当才是为人的基本准则。”

“你也不必为了她作出不必要的维护。”

“血缘不是桎梏。”迟休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而是原则。”

“另外,也没必要逮着一些事乱做文章,即便你抹黑的,是不会说话的死人。”

齐湘听后,半晌才再开口:“我从来不信什么红颜知己,那不过是男人爱而不得的借口罢了。”

迟休神情依旧很淡:“心不干净,看什么都不干净。”

“呵。”齐湘冷笑一声,“在程家待了这么多年,我想你早该醒悟了。”

“一直很清醒。”

“哦?”

“我姓迟。”迟休的目光从齐湘身上移开,“不姓程。”

齐湘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程家收养我,我很感激,但该还的,我已经还完了。”迟休看了看手机时间,补充道,“我不欠程家,您也没必要拿秋晚压我,她做过什么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您也说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么过去的事再提,也没有什么意义。”

“毕竟――”

迟休顿了顿,略微俯身。

“我不是秋晚,您怎么恨也没用。”

齐湘眉间一紧,脸上肉眼可见地显现怒色。

迟休直起身:“葡萄挺难买的,放冰箱里了,您记得吃。”

“最后,我今天是过来,不是回来。”

迟休压下声音。

“您自重。”

说罢,迟休转身离开。

齐湘的脸色黑了又黑,但终是没说出话来。

返回客厅,林杏正端着葡萄疑惑,碎碎念着路过,没注意到迟休。

“夫人不是葡萄过敏吗……”

迟休云淡风轻地往里走,程问意恰从楼上下来。

“处秋啊,难得见你跟我妈聊这么久。”

“嗯,有些时日没见了。”

“行,坐会儿吧,我马上去做饭。”

“抱歉问意姐,我有点急事,就不留下吃饭了。”

“啊……”程问意系围裙的手一顿,面向迟休,“马上就走?”

“嗯。”

程问意叹口气,解下围裙。

“那行吧,我送送你。”

“不用,你忙吧。”迟休微微颔首,“先告辞。”

程问意还想说些什么,对方的身影却消失在门口。

跨出大门,迟休回头望了望大楼。

工作室的盈利,加上卖画的收益,她在上周还完了最后一笔钱。

也剪断了。

牵连程家的最后一根线。

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迟休想。

转身,她迈进了她第一个初冬。

-

“……而画这幅画的初衷,也是为了思念他。”

韶谌靠在病房窗沿,边啃苹果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

“……不过,现在是对象。”

闻言,韶谌眉梢一挑,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

门口响起脚步声,他散漫抬睫,迟休的身影映入眼帘。

“这么早就回来了?”韶谌放下没啃完的苹果,拿过拐杖,“吃饭没?”

迟休看着韶谌走近,最后在她身前站定。

“怎么了?”韶谌不解看她。

迟休二话不说,上前一步,搂住韶谌的腰,侧脸轻贴在他胸前。

感觉到她状态不对,韶谌稳住重心后,用一只手小心回搂迟休。

“怎么了?”

迟休沉默良久,才拉开一点距离直视韶谌。

“你还没吃饭?”

“没有。”韶谌眼底满是温柔,“一起?”

“嗯。”

迟休接过韶谌递来的筷子,捧着饭盒安静落座。

“你那朋友……怎么样?”韶谌拿起筷子往饭里戳了戳。

迟休一时没反应过来,许久才答:“不算朋友。”

韶谌瞥她。

“直白讲,是收养我的人。”迟休打开饭盒,没急着动筷子。

韶谌收回视线:“哦,他们对你怎么样?”

迟休僵住手几秒,最后只淡然一笑。

“挺好的。”

“我给你买了轮椅,到时候……”

“什么?”韶谌皱眉抬头,“轮椅?”

“嗯。”

韶谌拧开水杯喝了一口:“退了。”

迟休疑惑:“为什么?”

“……又瘸不了多久,顶多四周就能拆石膏。”

“有轮椅方便。”

“就断了一条腿,而且还是轻微骨折。”

迟休抬眼扫过他的腿,无奈妥协。

“行吧。”又吃了会儿饭,迟休忽地想起某些事,严肃看向韶谌。

“你住院,没跟你爸妈说?”

韶谌心定气闲:“这不好好的么,除非我死外边儿了,不然说不说都一样。”

“……”迟休不再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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