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蚊子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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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吧。”
韶谌把菜单递给迟休,迟休简单扫过一眼,随便点了两个菜。
把菜单拿给服务员后,迟休瞥向韶谌:“你不是说你今天见客户?”
韶谌淡定烫好碗筷,推向迟休桌前。
“是吗?记不得了。”
“……”
迟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放鸽子?”
韶谌理直气壮:“也可以这么理解。”
“……”
迟休安静喝水。
“不过我有点儿好奇。”
“什么?”
韶谌抬眼看她:“你哪幅画参选?”
“……”迟休低睫,“机密。”
迟休目前还没在公共平台上公布过《逢》,除非亲自去去年的画展上看过,这幅画暂时还没走入人心。
她也不知道迟奕怎么看上的。
韶谌挑眉,不语。
不一会儿,菜被端上桌。
迟休捏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夹菜,韶谌自觉闭口,两人沉默吃饭。
许久,韶谌放下筷子,直视对桌仍在慢吞吞咀嚼的迟休。
迟休被看得有些窘。
她吃饭吃得慢。
不是一般的慢。
每次和郑连依他们一块出去吃,迟休基本上吃不了几口,所以家里的置物柜里堆满零食已成习惯。
在韶谌的注视下,迟休默默加快进食速度。
韶谌见状蹙眉:“你慌什么,我又没催你。”
迟休抬眸瞥了一眼韶谌。
韶谌语气不耐:“你有事儿?”
迟休摇头。
“没事儿慌什么,吃。”
“嗯。”
迟休默默扒饭。
以前在程家,迟休一向安分,唯独吃饭这件事让人头疼。
程见君倒不会说迟休什么,吃过饭便下桌去处理工作,程问意和程钧启基本不回家,因此,饭桌上面对跟树懒一样的迟休的人只有齐湘。
程家虽有钱,但从来不请保姆,内务全由齐湘一个人打理。
每次饭后,迟休仍抱着饭碗在桌上慢慢咀嚼,齐湘则将所有碗筷撤走,从不管迟休吃没吃完。
迟休往往沉默着吃干净碗里的白饭,或者提前夹些菜留在碗里,回房间吃。
她想过吃快点,但吃着吃着,口腔里传来的异物感让人不适,速度总不自觉慢下来。
在学校里同样如此。
食堂窗口前的长队能等十分钟以上,而留给学生吃饭的时间总共也不过半小时,遇到老师拖堂,饭都差点吃不上。
教学楼离食堂也远,迟休缓步走去,再排十分钟的队,等她拿到餐盘时,食堂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
找到座位坐下吃饭,吃不了几口,午自习铃声又响起,食堂里仅剩的几人飞速离开,迟休只好放回餐盘,一个人赶回教室。
迟休想过不去吃饭,但很快发现哪怕只吃几口,也能保住漫长下午里饿到濒死的她。
就这样恶劣循环。
那时候郑连依经常会跟另外一个班的女生一块吃饭,而且迟休习惯一个人吃饭,两人同时出现在食堂的频率少之又少。
中午,迟休照常把餐盘放好,拿出手表边盯边吃。
对座倏忽坐下一人。
迟休抬头,韶谌拿着筷子散漫地往饭里戳了戳。
“吃你的饭,看我干什么?”
迟休收回视线,继续扒饭。
往日里迟休赶到食堂排在队伍最后面时,韶谌一行人已经打完饭坐下说笑。
今天倒有点反常。
迟休秉着食不言的原则,也没多问。
时间飞逝,午自习的铃声响起,迟休听闻准备放下筷子起身,韶谌抬头看她。
“你吃完了?”
“没有。”
“那你跑什么?”
“要迟到了。”
韶谌的筷子在菜里挑挑拣拣,散漫出声:“你同桌不还没吃完,等着。”
迟休望了望除了打饭阿姨再无学生的食堂,莫名对眼前同样没吃完饭的韶谌心生怜悯。
缓缓坐回桌前。
“你不也没吃完。”韶谌昂了昂头,“一块儿吃。”
迟休注视韶谌还没动几口的饭菜,又看看自己同样没吃多少的餐盘,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继续吃。
自那以后,迟休只要一个人跑慢了,韶谌总会端着餐盘在她面前坐下,两人沉默吃完,再一起赶回教室。
午自习一般是由班干部轮班值守,韶谌带着迟休返回教室时,免不了被人起哄。
韶谌则一脸云淡风轻地坐下,拿出试卷或资料开始写。
或者传来一张纸条――
“你再不认真吃饭,我岂不是白跟你传绯闻了?”
虽然是纸条,那又屌又欠揍的语调仿佛间接传入迟休耳中,但她吃饭的速度仍不见长。
他坐在身边。
便是一种无声的默契。
韶谌看着迟休终于吃完,轻手放下碗筷。
“抱歉,久等了。”
“嗯。”韶谌起身,打算去结账。
迟休看着他的背影,心底莫名踏实。
“走。”
韶谌返回,在迟休身前站定。
两人走出餐厅。
迟休望向韶谌线条硬朗的侧脸,欲言又止。
想跟他解释自己吃得慢的原因,但好像也没那个必要。
微风掀起热浪,与夜色相撞。
-
迟休猛然惊醒,从办公桌上立起身。
什么时候睡着的?
揉揉颈肩,迟休手抚上键盘,继续工作。
脖子左侧倏忽传来痒意。
迟休抬手摸了摸,按到一个硕大的蚊子包。
越挠越痒。
“盛叶。”
盛叶抬头,茫然望向迟休。
迟休略微皱眉:“有止痒药之类的东西吗?”
盛叶埋头在包里一顿翻找,摇头。
“怎么了?被蚊子咬了吗?”
“嗯。”
“我看看。”
盛叶上前,撩开迟休的发丝,红肿的地方被白皙皮肤衬得明显。
“这是……蚂蚁咬的吧?”
“不清楚,挺疼的。”
雨声晓出声:“这附近有药店吗?”
迟休摇头。
“算了,晚上再处理也来得及。”
然而到了晚上。
迟休站在单元楼电梯外,不住抬手轻挠脖子。
为了不闷着,迟休特地把头发束在脑后,露出脖颈。
电梯门打开,韶谌恰好站在里边。
看样子刚从健身房回来。
迟休注意到他似乎心情不太好。
没多想,她走进电梯摁下关门键。
两人待在轿厢里,韶谌难得没嘴贱,下颚微敛,靠住轿壁一言不发。
迟休见状也不轻易起话头,怕刺激到他。
韶谌眼角扫过迟休,闷闷出声。
“怎么把头发扎起来了?”
“热。”
“……”韶谌瞥见迟休脖子上的深红印记,“脖子上,怎么弄的?”
迟休抬手抚上脖子,淡定道:“应该是蚂蚁咬的包。”
“涂药了?”
“还没。”
“哦。”
沉默――
到了九楼,韶谌闷头走出去,迟休总感觉他莫名反常。
回到家,迟休翻出药箱一阵捣鼓。
乱七八糟的感冒药什么牌子都有。
唯独没有止痒药。
迟休闭了闭眼,准备下楼去药店买。
开门。
韶谌恰好靠在墙边,闻声,瞥头看她。
迟休吓一大跳。
韶谌笑:“见到我也用不着这么激动。”
“……”
片刻,韶谌直起身面对迟休。
“有感冒药没。”
迟休直视韶谌的脸,终于明白他状态为什么不对。
“你感冒了?”
韶谌目光不自然地移向一边:“有点儿。”
看迟休没回应,韶谌又不耐催促。
“快点儿,有没有。”
“有,你等一下。”
“嗯。”
韶谌昏昏沉沉地倚在门边,看着迟休小跑进屋,再拿着药箱疾步返回。
“你先吃这个缓缓。”迟休把一盒感冒药递给韶谌,“实在不行,还是得去医院。”
韶谌接过药盒,敷衍嗯了一声。
转身离开。
迟休目送他走进电梯,略感不安。
韶谌看着个头大精神好,但在高中时经常发烧,发烧了也不请假,就在座位上支着个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别人问他,还非得得瑟地来一句“免疫力过剩”抬杠。
迟休缓步下楼。
到了药店,迟休买好止痒药离开,忽又返回买了退热药。
虽不太确定韶谌是不是又发烧了,但迟休还是拿上药敲响他的房门。
半晌,里面终于传来拖鞋的啪嗒声。
开门。
迟休一愣。
黑色汗衫露出大片皮肤,军绿色工装长裤的黑色裤绳随意散落,韶谌倚在门边,面无表情地注视突然造访的迟休。
迟休抬头看了看他发红的眼尾,意识到他刚才可能在睡觉,顿觉愧疚。
“抱歉,打扰你了。”迟休递上药袋,“这个给你。”
韶谌盯她几秒,接过。
“你测过体温了吗?”
“没。”一顿,韶谌可能意识到句意不明,又补充道:“没有体温计。”
迟休抿唇:“那你等我一会儿。”
韶谌看着迟休上楼,不一会儿再次出现在楼道里。
迟休递上水银温度计,韶谌直盯着迟休的手,没反应。
“消过毒,是干净的。”
韶谌抬睫,视线扫过迟休的脸,接过温度计。
作势就要量。
迟休蹙眉:“你干什么?”
韶谌平静:“测体温。”
“在这儿量?”
“不然?”
“为什么不进去?”
想了想,韶谌大概觉得有道理,转身进屋。
没关门。
迟休本想替他关门然后上楼,忽又发现水银温度计的保护外壳在自己手里。
沉口气,迟休也走进屋。
韶谌靠坐在沙发上,微垂着头,似乎在打瞌睡。
迟休看了看时间,打算留下来提醒他看体温计。
视线游走,迟休起身拿过水杯倒上热水,又往里兑了点冷水,撇头注意到桌上刚才她拿给他的药盒,以及还没拆封的外卖。
迟休皱眉。
这药对于她这种金刚体质的人吃下,胃都难免受不了,韶谌直接空腹下去,不得出什么毛病。
返回沙发,迟休放下水杯,戳了戳韶谌。
韶谌半梦半醒着,把体温计递给迟休。
迟休仔细查看。
三十八度九。
韶谌撇过头看着身旁的迟休,又将目光移到迟休脖子上的红包。
“涂药没?”
迟休看他:“什么?”
韶谌眼神示意她。
迟休顿悟,差点儿忘了还有这茬。
“没,待会儿再说。”
韶谌收回视线,继续发呆。
迟休想起刚才的药盒,又问:“你没吃饭?”
韶谌摇头。
“胃有难受吗?”
韶谌沉思两秒,摇头。
“先吃点儿什么垫垫,不然没法吃药。”迟休起身,走进厨房。
韶谌抬眸,默默注视迟休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