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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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休盯着桌前的三张稿纸许久，一时拿不定主意。
手不自觉地摸向衣兜。
一愣。
没带烟盒。
迟休恍然想起，自己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抽烟了。
莫名犯了烟瘾，迟休打算下楼买烟。
直至烟在唇边点燃，她焦躁的心绪终于有了片刻缓解。
迟休安静倚在路边的栏杆旁，指尖轻弹烟灰，漫不经心地看手机。
清冷而慵懒的气质引得路人不时注目。
手机忽然打进一个陌生号码。
“喂？”
“您好，请问是迟休小姐吗？”
迟休轻吐着烟：“是。”
“现在您还在接壁画设计吗？”
“接。”
对面的女人笑了笑：“那好，请问待会儿……”
女人说着，迟休却听到那头另外一个声音。
“抱歉。”迟休掐掉烟，“不接了。”
那边被迟休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不明不白。
“不是，刚才不还……”
迟休毫不犹豫地掐断电话。
又在楼下滞留一会儿，迟休转身上楼。
坐在电脑前，迟休仔细查看每一个客户群和邮件，以确保不会落下订单信息。
又一封邮件发来。
点开。
迟休琢磨半晌，把单子推给了别人。
累了大半天，迟休这才想起还没吃午饭。
再看时间。
下午两点半。
迟休打算到外面将就一顿，刚踏出工作室的门，她又转身看了看屋内。
或许真的该招进一些人。
短暂思索后，迟休往楼梯迈步。
日子照常忙碌。
自跨年夜那晚迟休和韶谌待一起的时间久些，两人平时也就在电梯里碰面，偶尔韶谌晚下班或者是迟休通宵不回，没过多交涉。
迟休目光扫过聊天列表，手机熄屏。
临近春节，订单数量逐渐增长。
迟休整日里除了忙着画稿，还要学着用一套固定话术与客户交流。
让本不善言谈的她雪上加霜。
迟休在不断赶稿、出稿、材料采购、实物成型中反复循环，有时她差点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挂着名头的画家。
当然，也有访谈节目或者业内人士登门拜访过她，对于他们架空的利益保障和所谓的橄榄枝，迟休一律回绝。
倒也不是她孤芳自赏，只是单纯觉得。
自己不过一个画画的。
没他们想的那么好。
-
从出租车上下来，迟休在一个高档小区外驻足。
其实一开始迟休因为事多并不打算接下，本想为其重新引荐别人时，奈何对方指定了要请迟休。
为了不让客户群里其他艺术工作室的人难堪，迟休只好应下。
背后有呼啸而过的汽车，迟休看着小区大门，心里默默生出买车的念头。
在小区门口等了许久，门内终于向这边走近一个打扮贵气的妇人。
夫人和保安说了些什么，保安转手打开门给迟休放行。
迟休上前。
伸出手。
“你好，我是迟休。”
“你好，我就是安静容。”安静容忙伸手回握迟休，“外边冷，咱们先进去吧？”
安静容的声音莫名熟悉。
迟休点头，跟着对方走进楼房。
不知为何，迟休总觉得前面的安静容与屋里的周遭显得格格不入。
“到了。”安静容打开门，“请进。”
一进门，迟休终于明白那种违和感从何而来。
位香正坐在沙发上，满眼笑意。
“迟小姐来啦？”位香放下手里的茶杯，“最近过得好吗？”
迟休站在原地，直直注视她。
她终于想起，那天电话里的声音和身旁的安静容无异。
另一个声音便是位香。
位香又抬了抬下巴，示意迟休坐下。
事已至此。
迟休不作声，落座。
安静容笑：“多亏你啊，我才有幸见到画家迟休的真人。”
位香抿唇一笑：“哪里，大家都是朋友罢了。”
迟休闻言蹙眉。
朋友？
安静容看她：“迟小姐，请问现在可以开始讨论设计了吗？”
毕竟这次是奔着安静容来的，迟休懒得跟位香过多交涉，慢吞吞拿出稿件递给安静容。
“根据你发来的照片，我觉得还是欧风比较合适。”迟休指尖点点纸面，“我个人推荐。”
安静容拿起迟休的稿图细细端详。
半晌，又递给一旁的位香。
“你帮我看看？”
位香接过稿子，其作派宛如一个娴雅端庄的贵族夫人。
矫揉造作。
迟休直勾勾盯着她。
位香之前是这样的？
“我觉着好。”位香微笑，“迟休小姐的风格我一向很欣赏。”
这话一从位香嘴里说出来，迟休立时明白对方的用意。
安静容脸色有些难看。
迟休眯了眯眼：“是么？”
“嗯。”
“那看看这几张。”
迟休又把另外三张稿图递给位香，位香拿在手里仔细研究，像是经验丰富的内行人士。
研究半天，位香终于得出结论。
“因为是迟小姐的画，我都很喜欢，不太能拿定主意。”一顿，位香补充，“但只要是你的画我觉得都可以。”
迟休懒洋洋靠在沙发上：“我什么时候说了这是我画的？”
位香一愣。
目光在稿纸上游走，锁定一个陌生的签名。
脸色立时难看。
位香看向安静容，同样地，安静容也略显窘迫。
迟休本来就不想接安静容的活，推给了别人，人家连方案都准备好了，安静容这边突然喊话要请迟休。
安静容：“那这……”
迟休低头看手机，懒得抬眼：“之前你请的那画师画的。”
“……”
“你们只指定要我人来，又没让我出稿。”
“……”
迟休拿出一支烟咬在唇边：“怎么？不满意？”
安静容看了一眼位香的脸色。
“那能请你重画一次吗？”
迟休抬眼：“加钱。”
“那……那我们加钱！”
“不接。”
“……”
迟休傲慢的态度让两人犯难。
见两人都无话可说，迟休起身。
“不满意就另请高明。”迟休目光睥睨地扫过位香，“我没时间跟你的虚荣心耗下去。”
刚要转身，迟休又出声。
“另外――”迟休把烟拿在手里，“我不记得有你这么个朋友。”
位香脸色愈发难看。
迟休转身离去。
走到大街上，天空又下起了雪。
迟休缓步，点上唇边的烟。
她刚开始对位香并没有那么排斥，但一想到迟宽与她重组家庭，迟休心里难免隔应。
而今天位香莫名其妙的虚荣态度，让迟休对她的忍耐直线下降。
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迟休打算先去吃个晚饭再回家。
无意瞥见日历。
腊月二十八。
迟休望着漫天飞雪。
她不打算回程家过年。
-
迟休走进电梯，听电话那头的郑连依絮叨。
“好怀念高中的寒假啊。”
“七天不够？”
郑连依崩溃：“七天啊！我亲戚都还没走完我就得上班了啊！”
迟休对放假没什么概念，顶多就能在家里多睡一会儿。
“你过年回湛桥吗？回的话咱们一块儿？”
“不回。”
“你就在朔柳过年？”
“嗯。”
郑连依还想问些什么，突然想起迟休没有家人。
“那跟我回去过年吧！”
迟休抿唇：“我不想跟你的亲戚们挤沙发。”
“好吧~”
迟休刚挂断电话，电梯却在九楼停下。
门开。
韶谌正打着电话，身旁放了一个行李箱。
看到迟休，韶谌淡淡颔首，继续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迟休听清了几句，都是关于装修选材问题的回答。
点头回应，迟休摁下关门键。
回到家，迟休终于能卸下一身疲惫，瘫在椅子上，琢磨着要不要做一顿年夜饭犒劳自己。
又一个电话打来。
“喂？叔叔。”
程见君笑了笑：“处秋啊？什么时候回来啊？”
迟休语气委婉了些：“抱歉叔叔，工作很多，过年就不回去了。”
“啊……”程见君语气遗憾，“这样啊。”
“那行，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过年嘛，多买点好吃的……”
许久，迟休终于挂断程见君的电话，叹口气。
门被敲响。
迟休起身开门。
韶谌站在门外，肩上伏着秋天。
“你过年回去不？”
迟休摇头。
“那行。”韶谌把猫抱下，“帮我个忙。”
“年初六之前都不回，帮我看下猫。”一顿，韶谌面色平静，“有什么事儿跟我说。”
迟休注视秋天几秒，接过搂在怀里。
“你今天放假？”
“有点事儿，请假提前回去。”
韶谌又拿出一把钥匙递给迟休。
“猫粮在进门左手边的立柜里。”
“嗯。”
迟休接过钥匙。
“谢了。”韶谌见安排妥当，转身，“走了。”
目送韶谌走进电梯后，迟休进屋关门。
怀里的秋天依旧温顺，迟休抱着一时不想撒手。
-
除夕。
迟休让秋天伏在肩上，一人一猫出门采购年货。
小区背后有个集市，人群熙攘，春节气氛浓厚。
迟休目光扫过一众摊位，开始纠结。
她想在门前贴对联，但眼前的对联和福字都过于花里胡哨。
想自己买纸来写，但奈何字太丑。
迟休放弃挣扎，买下一对勉强不花哨的对联。
接下来是食材和调料，等踏上返回的路时，迟休才发现自己两手沉甸。
回到家，迟休打算先贴对联。
她自己对对联不怎么感兴趣，只是觉得这样看起来自己也没那么没有人情味。
这是迟休每年的习惯。
也是外婆以前的习惯。
然而把对联的塑封拆开后，迟休发现里面居然有两对。
迟休陷入沉思。
总不能贴卧室门上吧？
不贴又有点浪费。
她脑海里忽又闪过一个想法。
踌躇片刻，迟休给韶谌发了条消息。
迟休：？
三分钟后。
韶谌：说
迟休：你要对联吗？
韶谌：不
韶谌：需要
迟休：……
迟休：到底要不要？
韶谌：贴上吧
得到答复，迟休开门下楼。
走到韶谌家门口，迟休开始给对联贴上双面胶。
出于对墙面的保护，迟休打算还是像刚才那样直接贴在门上。
贴好上下联，迟休准备踮脚贴横批。
咔哒。
门锁发出响动。
门板忽然被拉开，迟休还没反应过来，失去支点向前扑去。
猝不及防地。
迟休扑在门内人的身上。
熟悉的清冽气息立时包围她。
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
“怎么？”韶谌挑眉，“想给我拜年也用不着这么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