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览芳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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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番变动惊心,甫一是扫清逃兵,就开始了起驾回銮之路。路上媞祯跟温钰说了萧在礼跟南阳王勾结想赎回边境五城一事,最后同沈望舒一番探讨,还是决定先承禀给皇帝再说。
其实并没有抱希望皇帝会问罪萧在礼,因为有一个不争不扣的事实,就是国与国之间从来不需要所谓的真相,利益永远凌驾于真相之上,没有谁会为了一个没有事实根据的话,去反目成仇,何况魏国经历两次内乱,更是不会在此时反目。
如是跟他们猜想一般,皇帝知道后也只是默默良久,嘱咐了下去此事不许在提,只有心中默默记上了一笔账。
表面和顺,掩盖不住内心的苍老,再加上陈贵人频繁用药,皇帝在回宫第二天就病了,暂时歇了早朝,任秦王为摄政王,暂代朝政。
温钰受诏理政之后,固然是权势倾倒朝野。因着两次勤王救驾,又格外恭顺谦卑,让失去宠臣和儿子的皇帝欲加颇多信任和宠爱。
然而在权享名誉之时,伴随地也是无尽的阿谀奉承、迎来送往,从前贵妇圈中最不受待见的石王妃成了香饽饽,求人办事、牵线搭桥,一个个地把贺礼堆得比楼都高,享惯卑贱善妒的骂名,一时被外人众心捧月,媞祯还稍加有点不适,只是从前在学府和商舫就见惯了世态炎凉,索性表面工作得很好就是了。
来往的几个夫人,她们的丈夫曾经都跟着南阳王效过力,只不过人微言轻不得常用,但也幸运不得亲近才侥幸免了问责,因而对秦王妃这个上位者十分的谄媚卑颜。
“王妃,不是我说,这长安城里现如今除了皇后,最尊贵的女人就是您。您瞧瞧您这屋里的摆设,还有这沏的茶,‘雪顶含翠’今夏只这么一斛,如今入了秋更少见,陛下偏心给了殿下,殿下又给了您,到底是最得君心。”董夫人坐在玫瑰椅上笑吟吟道。
林夫人引袖端茶轻嗅,讪讪笑到,“是呐,这么香的茶,我也就是侥幸过来一趟才能喝上一杯,我府里的竟一点都比不上。”
媞祯摇头,轻轻拨弄手上的金镯子,“不过是茶罢了,比起各位夫人的夫君、朝廷的大人们为大魏鞠躬尽瘁,竭力效忠,你们不嫌弃也就罢了。”
董夫人扬起手绢一笑,“这怎能会?只凭秦王的权势,王妃的宠爱,我们是万万比不上的。尤其是像王妃这样贤惠得脸的人,只怕以后照拂还不够。”
她艳羡地望着媞祯,口里多了几分得意,“只见王妃一直专房之宠,就知殿下长情,把您放在心尖上,指不定您一句话比仙丹还灵呢!”说着她正大眼睛讨好似的道:“不知王妃……”
媞祯却忽然打断了她,“这殿下恋旧念恩,所以才善待我,效忠于陛下,除此之外哪里还有我插话的份儿,不求灵,只求不说错话就好。”
林夫人微微一愣,“殿下不是对王妃很好么?怎么会还会怪您呢……”
“宠爱宠爱是一回事,朝政朝政又是另外一回事,怎么能能相提并论?”媞祯唉声叹气起来,“上回螺犀街爆炸案,我只不过是插了几句嘴,殿下就说我干政,不理我好些日子,便宜赵氏让我备受冷落。”
说着她握了握自己手腕,继续自怨自艾,“我知道我的出身不招人待见,殿下是念我跟他年少夫妻的恩情,才愿意给我一个名分,不说能分忧,只要能不被厌弃,我已经知足了。比比得你们,出身好还有娘家可依靠,我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说到这儿,众人才反应过来,这自来王妃的亲眷都是比着六品的官去封,可这秦王妃的兄长起步却是个八品,还是个散职,虽说如今仗着殿下的功劳给抬到了六品,可到底也不是那么回事。
这秦王严苛到连自己的发妻都不许法外人情,那谁还有本事去感化。两个人便开始大眼瞪小眼的纳罕,一时连想问的话都含进了嗓子里。
媞祯眯量着她们的神色,慢慢抬起莹白的脸,问:“董夫人方才想说什么来着?”
董夫人听她点自己的名字,忙推诿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想问王妃您这口脂的颜色是什么,瞧着气色可真好。”
又温续了些有的没的,这才各自散了。媞祯瞧着她们慢慢出屋,刚卸了笑容一歇,又见有个中年贵妇转过了头,朝她轻轻一拜,适才微笑离去。
文鸳纳罕,“那是谁?”
媞祯道:“禁军统领郭修志的夫人李氏,八成是在为了殿下为她家夫君求情,特地来谢我的。真是难得,人心叵测的时候还能有这样诚心的人。”
她嗳了一声,起身伸个懒腰,“快松泛些吧,笑得我脸都僵了。”
“呦,怎么僵了?哪个没眼色的敢让秦王妃不舒坦?”一抹轻盈伶俐的女声从身后轻扬。
媞祯转过身去看,顿时笑靥如花,急忙上前拉住两个人的手,“显瑀姐姐、崔姐姐,你们难得来,快坐。”便催文绣去拿她们平时喝惯的龙井茶。
显瑀拂着裙子坐下,神色柔和,“知道如今你也是大忙人了,哪敢赶着人多的时候过来,这几天松泛了我才过来慰问慰问。”淡淡曼上一笑,“权倾朝野的滋味如何?”
媞祯看着门前五颜六色的菊花,思量这道:“人红是非多,自然是小心不能再小心。瞧着这几天来得人,话里藏话的捧我,其实不就是为了让我开口说些好话,给提携提携,或是打好关系,以后方便找我办事。明知道是这样,那更不好应付。”
“怎么说?”
“要是帮了,有一个就会两个,有两个就会三个,三个过了就会有无数个,那届时朝中任何一个人出问题,我是不是得个个都帮?若是不帮,那结了梁子成仇了,哪天哪月踩你一脚,更糟糕。”媞祯抬眼笑道:“不如立个卑微庸弱的人设,他们光想想我这个人,就觉得算了。”
崔乃矜噗嗤一笑,“半天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我说怎么最近外面老传话,说咱们秦王看不起王妃的出身,连王妃上桌吃饭都不让。”她拿手绢掖了掖笑眼泪,“以为是殿下得了势连本都忘了,原来是你自己给自己泼冷水。还想着过来给你出气,可我一进门见屋里摆设都完好无损,就知你受不着气。”
显瑀眉毛微微一皱,“这怎么看出来的?”
乃矜掰着手指道:“两年前的平阳孙氏,前一年的始平孟氏,再算上之前夏江那个老巢,你瞧谁的‘家’还在?是不是都拆了?”
显瑀闻言不禁笑了起来,媞祯努一努嘴,“方才还说人家尊贵,这会子就开始笑我。”
乃矜接道:“笑你,不还是有得笑才笑。”她默默叹了口气儿,“这周宜水回来跟换了个人似的,从前唠叨得我烦,如今天天板着个脸,就算笑也是皮笑肉不笑,吓人的很。”
她抬起脸,忽然认真起来,“尤其是你们知道他问我什么?他问我……沈望舒是不是没死,这人死是不是可以复生?”
媞祯跟显瑀相视一愣,听乃矜继续道:“我还没说什么,他转头就去道观找方士,要弄什么转阴还阳术!这是吃了什么心,吏部尚书不好好操持好明年的春闱,去操持仙术道法?瞧他这个胡乱样,我是又担心又想踹他。”
说着她的叹息似一道冰水浇落心头。
媞祯也没想到周宜水能有这么大,从前一个雷打下来都轰不醒的,向来反应比人慢半拍,一个小字竟能让他想了这么多。
想索性说出来,可又想起沈望舒的嘱托到底只是咕哝了一下嘴,化成一抹安慰,“随他去吧,盼过了求过了也就没心思,当局者迷,咱们一时也体会不到。”
乃矜感叹,“也只能如此。”
到了下午,乃矜因担心着周宜水早早离去,并没有留下用点心。媞祯和显瑀起身想送,出来廊口,便一道去了后花园赏花。
春色已过,秋意最盛,满园的菊花姹紫嫣红,迎风摇曳婀娜。手指上微微用力,显瑀随手掐下一朵来,轻轻揉着,“沈望舒是真不打算告诉他么?也不打算告诉所有人?”
媞祯摇摇头,“不是万不得已,为了报仇,只怕他连咱们都不想说。”她思量着,“其实我也明白,相见无期不如不见,这样或许对大家都好。”
“好什么好?大家并没有那么矫情。”显瑀的指尖捂在花茎微微发颤,“就是可惜了他明明可保住性命的,偏偏留着病根,变成这个样子……”
“可我却理解他。”媞祯侧过脸,注目面前开得如彤云般的菊花,“因为他一直是这样的性子,‘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的性子。”
显瑀闻言,唇角泛起一抹无奈的苍白,抬手抹去眼角的冷泪。
风吹过,乱红纷飞如雨,漫天漫地都是这高洁雅致的飞花,如蛊似惑,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