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渚云暗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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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禾县主温岱容,乃是庆国公兼光禄勋温彦威之女。如今温家算是后起新秀,虽短呈前先国公行儒道避世之风,却也是朝中少得的纯臣,短短一年间,几乎与王弥同为帝王腹刀,势头颇不如小觑。
媞祯细细观赏,不动声色地看向陈修仪,陈修仪霎然懵懂,轻轻摇头以示此不知。
统筹布宴的人的都不知情,还有谁能贸然插足?看着皇帝得意的笑容,已不言而喻。
待一舞方罢,紧扰的纱帘被一双小手撩开,女子拎着裙子从望台下来,姣好的抬起脸颊,如杏花娇嫩的脸庞,虽算不上十分美艳,但那楚楚动人之色,已是能与郑娞堪比。
安静中她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对着皇帝盈盈拜倒,“臣女温岱容,拜见陛下、皇后,原陛下万福金安,皇后祥康安泰。”
皇帝大袖一挥,唤她起来,满面春光,“美人若如斯,长当以舞贺。今日一见,温彦威养女不凡,果真曼妙之姿,远胜汉宫飞燕。”
温岱容矜持含羞,微笑清甜如泉,“臣女雕虫小技,不过是陛下不弃罢了,能搏得皇后殿下今日一笑,才是臣女的福气。”
淑妃忽而浅蹙,转过头不无酸意道:“美人舞如莲花旋,嘉禾县主一舞深入人心,皇后以为如何呢?”
皇后端庄的眼眸却尽是不以为意神色,极柔顺自持,“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如此天之娇舞,予以为极好。”
淑妃娇俏的面庞一瞬如死灰般冷寂。皇帝看着温岱容窈窕身姿,抚掌称赞,“既然皇后都以为是绝佳舞技,看来是当得一赏的。”他眸色往人群中去,“说起来,朕方才对济阴王妃的赏赐也轻薄了。”
温钰微微侧首,不好的预感已蔓延全身,直到听皇帝唤他的名字。
他道了声在,连忙上前。皇帝一双眸子乌沉沉,似天边最亮的星子,“美人如花隔云端,不如常敞入君怀。王妃长居宫中陪伴皇后,你身边也缺个贴心人,何况如今你子嗣稀缺,嘉禾县主又正值妙龄,还尚未婚配,不如朕再送你一段良姻,也是表以王妃不能常伴身侧的歉意了。”
云纹攒丝锦被绵滑柔软,与肌相触相触的瞬间带来丝丝凉意。媞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瞳孔,一股气在丹田来回荡。
这算什么回事?他们新婚的时候就一个妾一个妾的往府里送,如今侄媳妇刚怀孕,做长辈的就急着给侄子纳小的,寻常人家传出去早就笑话死了,皇帝却还大言不惭!
其实打什么主意她都知道,虽不过第二个王蓁宓、赵今淑之流而已,但这行为叫人膈应,也让她委实不快。
淑妃却好似松了一口气儿,毕竟年轻貌美她是比不上,一时情急就开了话,如今看跟她不相干,倒是腆起笑劝和起来,“怪是陛下眼光好,当真是佳偶天成呢,您瞧瞧嘉禾县主的眉眼,倒跟济阴王有些夫妻相呢!”
“是么?”皇帝凝眸须臾,口吻中已有了几分笃定之意,“看来这是天赐良姻了。”
太液池深广开阔,凉风带着潮气缓缓拂来。这一回温钰并没有做出明显的抗拒神色,完全近乎可怕的冷静。他的手背在身后,媞祯几乎能看清他握得发白的指节。
他静静道:“陛下如今也爱打趣人了吗?”
皇帝笑着指他,“嘉禾县主貌秀丽质,才艺横卓,听说她幼时园中一舞,引得千人争睹,竟堵住了一条大街。”
“如此珍藏,”温钰一笑,冠子上的两条朱紘轻轻一摇,反射出星星点点的红光,“只是此间绝代佳丽,就是当年的貂蝉也不及,应当服侍陛下才是。”
淑妃一听哪里肯,长妙目一沉,望向他时已有了几分锐利。皇帝却道:“朕已年迈,不堪以妙龄相配,何况这是朕对小辈的一份心,你是不会拒绝的吧?”
他轻嘘,看向媞祯,“王妃也不想让济阴王形单影只,无人照拂吧。王府也是缺个打理家事的人。”
媞祯端正地站着,迷离的眼波宛若烟雾,温钰回视着她,再转过头时神色倒也如常,“陛下厚恩,臣粉身碎骨难答万一,谨谢陛下恩赏。”
一团碧影屈身下去,已然含了娇切的音色,“臣女谢陛下赐婚。”
“既是县主,自然位份不能太低,就为良媛吧。”
太子妃以下,设贵妾良娣,亲王妃下,则为良媛。圣恩殊荣,已远胜过昔日的王宝林,那时王家再得势,也不过是三等妾而已。
如此厚赏,温彦威早已笑意疏落,“昔日小女登望鹊楼赏春,曾一睹济阴王风姿,心中怀怀不已,终日苦思冥想,不得解郁,今儿陛下赐下天缘,臣身为人父感激不已。”
温岱容满面通红,讷讷片刻,终于小声道:“殿下那日手里的杜若花环,臣女至今都记得……”
她没有说下去,然而谁都明白了,连媞祯也才记起那日温钰送她的花环是杜若所编,当真细腻若丝。
淑妃掩袖笑道:“看了这回让妾说准了,陛下……这回您可做媒做到人家心坎里了,这么花似水的姑娘,这么俊俏的郎君,多般配。”
皇后却看着媞祯满心担忧,“只是王妃尚在深宫,温良媛进府无主母相迎,只怕是拂了庆国公的面子,不若暂缓……”
皇帝却笑,“那还不容易,”便跟温岱容招手,“还不快敬杯茶给王妃。”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媞祯身上,她哽住了,温岱喜不自胜,害羞低下头去,片刻,只盈盈望着温钰,看他如何反应。
有无数念头在心中纷乱缠绕,是恶心还是愤怒,当众让逼媞祯喝妾室茶,且非羞辱。温钰极力镇静下来思辨,“王妃已又身孕,不宜饮茶,这利便免了,臣向来不拘小节,王妃亦是。”
皇帝到底见好就收没有为难,“也好。”
众人一听不由向温彦威道喜,亲贵命妇个个向只翩舞的蝶与温岱容同贺,已然把媞祯排除在外。其实她知道,京中之人大多是瞧不起她的,没有安阳石氏的包装,她就只有个商贾的空壳,是无比的低贱,攀龙附凤才飞上了枝头,所以她们的热闹,总与她无关。
一弯丽阳斜挂树梢,风吹得身旁的花树枝叶乱颤,人气太多,多得有些堵,已然觉得胃里有些恶心的样子,到底是温钰握住她的手臂,道:“小心。”
隔着衣衫薄薄的料子,依稀能感觉他手心熟悉的掌纹。他扶她到一侧廊下休息,已然无所在乎的忽视那些人狡黠的嘴脸,还未开口,媞祯便拂住了他的口。
“我知道你怕我难受。我并不在乎她,我只在乎你。”
温钰双眸中倒映着波光,捧着她的脸,“我也是。我的三魂七魄都系在你身上,恨不得留下来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一心一意颐养你。”
她笑了笑,“可就是为了时时刻刻长相见,现在才要忍呐。赵今淑已死,王蓁宓疯了,温岱容无论对你是真心和假意,你都要小心。”
他握住她的手,一双深潭双眸,“我心在你这里,又何来另一颗。自我娶你那天起,我心中便暗暗发誓,我刘温钰与石媞祯……此生绝无异生之子。”
他的声音有一丝难察的哽咽,她转低下脸,茫茫叫他的名字,他把她掬在怀里,温声说:“我在。”
心底叹息的同时亦在唇角浮现一笑。
温存了一会,慢慢温钰抬起头,才缓觉她身周竟无人服侍,不禁问:“班若呢?怎么没见她?”
他的迟疑显而易见,正想怎么答,南阳王忽然挺着英昂的身子走到中央,徐徐打个拜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