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恨满金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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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带令迈出房门,将走到回廊处,只见杨雪心跟他迎眸相对,因有杨思权的命令在,他见着人有些发怵,硬挺面容朗朗笑道:“副统领好,以往您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想着在这遇见您。”
杨雪心呵呵一笑,问:“有事出去?”
他嗯了一声,“杨首领让我带人出宫办些事。”
杨雪心负手而立,没说什么,只是招呼道:“去吧,皇后寿辰里里外外都得忙着,眼见进了四月里天气越来越热,我回头换身衣裳还要走,你也抓点紧。”
杨帆很痛快的嗳了一声,侧面看去,有些心慌,终究叫人勘不破。
暮春的早上人不多,尤其是通向穷魄之地的东望巷,除了几个出去的,就没人愿意进来。到了日上三竿时,酒楼里渐渐有了些人气,凉阴道旁要饭的乞丐也陆续出来,懒懒地朝着稀稀落落经过人伸手叫惨。待过了一个半时辰,巷外的街角处隐隐出现了两队黑影,正伏散到附近的遮蔽处躲躲藏藏。
“那些是什么人?”一个乞丐伸着脖子看了半晌,“那么规整的打扮,也不想是咱们这块地儿的,不知道是哪家大老爷豢养的。”
“你是刚从别处乞讨到长安的不然怎么不知道他们,”他旁边的是个本地叫花子,立即接话道,“那是奉茶监的暗影卫,咱们皇帝的亲兵部队,看来这次是出任务抓人来了。”啧了一下嘴,“真奇怪,你说……咱们这个地方还能卧虎藏龙?”
“不会是那个神神道道的平阳老兵吧?”
“你说那个姓戴的?从平阳政变中活下来的那个?”老叫花子思考了一下,“那也不能这么抓吧,不得把人好好请回去立功才是……”
“谁知道皇帝老儿怎么想的,保不齐还觉得人家没赴死是耻辱呢!”
正说着,只见一个赭衫男子叮铃咣当的颠着铜钱朝一间酒楼而去,如常要了一壶酒和一盘虎皮豆,时不时还给邻桌的孩子分一些。杨帆掩住脸“嗯”了一声,双眼一眯,带着人从酒楼后围抄而去,待到赭山男人仰头喝酒,迅速出一飞刀,哪想将穿之际,那人手腕飞快,敷开碗底一挡,将刀打向木桩。
屋中瞬间打乱,狰狞着手脚奔跑,俄顷杨帆拔刀而起,指挥着暗影卫汹涌而上。
骤然间赭衫男瞳孔微缩,抬手兵刃出鞘,使得两柄弯月双刀,震开衣袖随手一挥,锋芒与劲气已直扑来者眉睫,冲向他的人无论是何角度,都觉得锋刃迎面袭来,不得已仰头下弯。杨帆横刀格挡,煞然一掌朝他中腹而掏,他顺势一闪,顿时那赭衫男朝后林而去。
惊呼一声“不好”,忙带上人追赶,“今儿若他跑了,咱们这些人都得陪葬!”
后林间连着一条万丈深渊,下不见水,又无林荫,赭衫男子跑得很快,一盏茶间便顺着弯道跑到了崖口,微微向后一侧,碎石咔咔直响。
正想换道,怎料奉茶监已经追上,杨帆擦磨着手冷笑:“戴副官……您要上哪儿去呀?不如快些跟咱们走,回去给你些军衔做做。”
赭衫男哈哈而笑,“杜重诲这个走狗,跟你们奉茶监狼狈为奸,害得我们宿卫军全军覆灭,害得沈家无后而终,还想会我妄信你们的谗言吗?”
“都说是戴副官疯了,原是还没疯呢?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更容不得你了。”杨帆眼中越过一道灼热的鄙夷,“想好怎么死了吗?我成全你!”
寒意从背脊的底端慢慢升起,那种心里上的毒恨如一根寒刺,一柄寒锋,深深映进赭衫男子愤懑不平的眸光之中。他极按捺,忽然仰天大笑,何等凄烈,“今日之劫是我戴某命中注定,我戴将师不能杀尽走狗奸邪为沈家报仇,已是无颜苟活!腌臜狗贼,你去死吧!”
他口中发出了一声尖啸,迅速朝杨帆蓄力一击,在他厚重又犀利的进攻下,杨帆明显下盘不稳,向后震了两下,回手从袖间抽出一个毒牙锁刺入他的腕部,赭衫男明显一松,低眸验伤之时,杨帆拔出匕首抵进他胸口,滑步间嗖嗖逼向山崖。
死亡的黑暗煞气直碜入肌肤,使得拼尽全力的赭衫人寒毛直坚,忽然一个腾脚,一击击腹,纵然失力摔下崖底。
杨帆看着空旷无垠的悬崖,顿时缓下一口气,极力退跃回身,带着暗影卫功成身退。却不知一侧的林间,已然现了一个逆光的身影,杨雪心双手握拳,指甲钳进血肉。
事情的发展在原定的轨道上继续前行。沈望舒盘坐在塌上跟温钰对弈,是“三劫循环局”,黑棋上方紧劫,白棋下方提却,已是水火交融之象。
沈望舒不急不缓,拿上一子道:“没出疏漏吧?”
只见那个赭衫男子将身上衣衫一拨,拿起毛巾抹着小脸,瞬间露出少年的虎牙,往胸口拍了拍,“软骨甲,中一刀跟毛毛雨似的,山崖又高,全当我是死绝了。”他咦了声,“不过那个人真是诡诈,居然拿毒牙锁咬我,幸好宋桧哥哥给我提前吃了毒血丸,不然这回你们的小央挫就真的青皮紫唇了!”
宋桧宠溺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把着脉给他再瞧瞧,沈望舒莞尔一笑,挑起眼睛,“那杨雪心可有什么话说。”
央挫想了一阵他从崖壁的树梢上翻上来的时候,那个姐姐还挺期期艾艾的,“人一直讷讷的,像是受了好大刺激,她说让你您放心,等她缓过劲儿来再来南园拜访。”
沈望舒嗯声,说理解,“毕竟是教养她的义父,一时之间成了杀夫仇敌,还是亲眼所见,是得缓缓了。”说罢落了一棋,显然逼得白子有些退却,“殿下这局棋,是分心了。”
温钰不以为然,盯着他,“你们搞什么名堂?”
沈望舒笑了笑,“没瞧着吗,我在打通敌人内部呢。”
他迎头质问:“杨雪心是你的人?”
“她是宿卫军副官戴将师的妻子,说起来自从中山王驻留长安,也有三四年没联系了。他们夫妻各为其主,聚少离多,没见上几面就死了丈夫,也是够可怜。”
沈望舒字字句句清晰道,缓然收了收袖子,端起杯子吞了一口茶汤。
“其实出来长安我对她的踪迹并无所知,以为她已经离开朝廷了,不想却飞升至此,亏了跟南阳王几次交谈,我才知道还有这一人可用。”不觉眼神渐渐有了意味,“殿下也不是早看杨思权不顺眼了吗?既如此,这个首领的位置也该换换了。”
温钰对他判言七分信中有三分疑,“可即便你有把握让杨雪心判出,杨思权深得陛下信任多年,且能容易动摇?前盘再稳,后盘不定,再好的计策也是下策。”
沈望舒摸了摸下巴,“事有百漏一疏,杨思权身在宫闱我们碰触不到,但我们可以从跟他息息相关的挚友身上下手。”
“杜重诲?”温钰目光一凌,很快又落在他身上。
沈望舒低眸将他的白子吃掉,“等我思量好了,会跟殿下详议。”又言:“只是眼下殿下……似乎输了。”
温钰却是怡然自若,处变不惊,轻轻握起一颗白子朝黑棋眼中一点,已然局破。他起身而笑,“所以若因轻视而慢待,一子也能翻转。沈师兄……也别太自信了。”便扬长而去。
这下子藏在屏风后的孔笙笑得眉开眼乐,躬着腰捂肚子呲哒,“怪是让人知道你惦记过人家老婆了,下棋都不带给你好脸色,我在朝中这么多年,这是头一回见济阴王胜负欲这么大过!”
沈望舒摇摇晃晃的把棋和了,对他的呲哒也不在意,只是想着温钰方才的“破眼”之法,细细思量,“李代桃僵、假途伐虢……原来如此,当真是我小瞧他了。”
孔笙一头雾水的挠挠脑袋,“什么东西一道一道的?”
“你还记得上次我们跟石王妃联手炸毁骠骑大营库吗?”
“这事我亲自办的,自然知道。”
“上次落空,是因为咱们不知内情,没参破杨思权跟杜重诲的关系,让奉茶监倒打一耙。可若是这次能假孟令杜,让杜重诲的兵去杠皇帝的禁军呢?”
孔笙顺着他的思路一想,若是羯族入京最多是外敌,皇帝未必那么肯自己盯着,可若是内政之争要端他的皇位子,那可就不一定,只是……他有些踌躇,“杜重诲手握大军,他日羯族入侵,他必会举兵背刺,可即便杜唯孟令不假,但要怎样假传令旨……骠骑大营库才会信呢?”
沈望舒深深敛眸,不禁陷入良久的思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