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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鸾分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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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清河公主出生,正逢长安兵败垂成之际,是尔宫中暴乱、偷奸盗物,她才生下女儿三天,就眼睁睁看着宫人将她的女儿掳走,简直一颗柔肠都快寸断了。时过经年里,每天都在幻想清河的模样,却连一丝影子都没法构成,唯一刻骨铭心的,只有那粟米般大小的红痣而已,那是她至死都不会忘的,可如今这么骤然出现在她面前,终究有些难以置信。

反复思量,一颗热忱之心霸占了她所有情绪。世上哪来那么多同年同月同日生长着一样胎记的孩子,就是颗翡翠珠,都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再多的疑惑,她此刻都淡忘的不得。

皇后转过头拿袖子抹一面抹泪,生怕自己的情绪发作起来吓着她,良久回过面,一双笼着烟雨的眼睛,看得出心里千回百转。

“你父母亲……他们对你好不好?”

媞祯眉眼弯弯,“他们最疼我了,从小到大什么都由着我,不拘束惯了,反到我来了宫里还有些寂寞。不过……幸好遇着您,我看您真的特别亲。”

皇后拿手绢掖了掖脸,捋了着她的额发,“瞧蜜语甜言的,倒像是吴音水乡的甜人,一点都不像乌孙风沙吹出来的飒饽饽。”

媞祯吟哦了声,道:“其实我们家也算不上正经八百的乌孙人,是后来迁移去的,那时候战火正乱呢,长安老家待不住,算是到乌孙避灾去的,到后来因为生意的缘故,又渐渐挪回了中原。”

皇后一听她老家是长安的,顿时心尖一跌,嗫嚅了下问:“那你父母有没有给你提起,你是在哪里出生的?”

媞祯很快的摇一摇头,“不知道,只说是逃荒路上生的,也不知道是哪里。”她缓缓抬起眼,目露迷惘之色,“您问这个做什么?”

绵柔的嗓音透着少女的清甜,皇后愈发的六神无主,嘴角扭曲着,直着眼睛看她,眼眶里一瞬便盈满了泪,分明想强忍着,却还是如走珠一般簌簌落了下来。

“殿下……您、您怎么哭了?”

我的“孩子啊……”她扳着媞祯的肩,似乎想将心中的话一吐为快,忽地浑身一震,听外面通传陈婕妤和杨副统领来了,急忙将鼻子一吸,泪水擦干。

陈婕妤步若盈盈,一对碧玉翡翠步摇愰得叮当响儿,杨雪心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俩人前后脚了进屋,纷纷向皇后问候,“殿下万福金安。”

皇后将手绢掖回袖口,叫她们平时,道:“你们怎么来了?”

陈婕妤眸中一闪,已然掀起笑意,“妾知道皇后您关心王妃,特地让膳房做了新鲜的虾仁松茸粥给王妃补身子,您瞧……”

扬眸示意宫女把粥盒打开一观,“妾亲自看着火,温了几个时辰呢,汤头鲜美的很,要不妾分出两碗,您跟王妃都尝尝,也好评价评价妾的手艺。”

皇后低眸一瞧,柳眉若扬,“倒真是好东西,闻着也不错,咱娘俩乘碗喝喝?”

这里说“娘俩”,一时惊得陈婕妤眼珠骨碌飞快,讪讪一笑,连忙嘱咐人下去分好,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如豆目光,“别说呢,王妃跟皇后还真有几分肖似,若不是八字一笔不带勾,还真以为是亲闺女呢!”

便来握媞祯的手,仔细打量,“怪是皇后疼你,若真有个孩子像我,我也恨不得做她娘呢。”

皇后舀了一勺,笑着嗔她嘴快,“从前见着你唯唯诺诺不说话,如今熟了才知道,也是个话痨。”

“从前妾胆子小,哪敢开口,只怕一句不中听,殿下您打嘴,如今妾是知道皇后的好了,巴不得给您打嘴乐呢!”

皇后吟吟含笑,伸手轻抚媞祯的肩头,“听听她的话,倒是跟你一般大的。”

媞祯笑语迎风,“不怨殿下打趣,之前在御花园闲逛时,跟婕妤打过几次照面,真真是自来熟的性子。”便盯向她,“就连这粥吃得,也能觉出来辣呢!”

陈婕妤一听欢喜得不得了,“王妃要是喜欢,我日日给你做好端来,不怕你吃不够,只怕你吃够了不吃呐。”

“我只怕累着婕妤的纤纤玉手。”

“瞧你见外的,我一个长辈伺候伺候侄媳妇,体面还不够呢。”

又欢喜喜的看向皇后,满面春风,“小的要进补,您也不能落了,妾瞧您都瘦了,得吃些好的把营养跟上。每年这个时候桂鱼、河虾最肥美,妾贪嘴叫人从宫外买了不少,您要是觉得这回子的粥不错,回头让人把鱼虾给您宫里送些,不管怎样,身子补好,小皇子小公主生下来才健康。”

皇后的睫毛微微覆下,口中更多了几许温柔,“劳你清闲了,横竖你窝在我俩这儿,陛下那里有谁伺候?”

陈婕妤说甭芥,“妾要真照顾好了您,生下白白胖胖的皇子来,甭说陛下高兴要赏,您不赏我也得讨您要!”她挥了挥绢子,往嘴角一揶,抬眸尚见杨雪心鞠着腰侯着,顿时呀咿了一声,“哎呦瞧我,光顾着给殿下献殷勤,倒把扬副首领给忘了,是为着什么事来?”

杨雪心浅浅行了一礼,两手托着册子向前走两步,弯下腰说:“回皇后殿下,臣来给您送今年寿辰宴会的策划单子,陛下说叫您看一眼,有什么缺的少的再补上。”

皇后依言拿过册子细看,满眼琳琅满目,又是宝珊瑚树,又是赤金凤船,顿时目瞪口呆,忍不住吸了口气,“如今朝中力行节俭,区区一个寿宴何必那么靡费?”

大魏国库空虚,人尽皆知。

皇帝初登基时,也想乘胜追击,一气攻入襄国王都。奈何后方不稳,军费不足,两方势力反而僵持了下来,休养生息一载,让襄国也熬过了寒冬,春来草肥马壮,想反扑只能等待时机。

前不久襄王收编一支蒙古的赫失部落,势力如日中天,与大魏调休尚待形成极大的反差,不然皇帝也不会腆着脸朝济阴王开口要银子,便是知道石家跟和赫赫有名的富商霍家、崔家是连襟,顺藤掏也得把银子给掏出来。

媞祯初听此闻也觉荒谬,朝廷崇俭,却一心从商户身上杀鸡取卵,哪非智者所为,无非是怕大改田赋政策,减少了世家望族的的特权,从而动摇利益集团罢了,谁肯牵这个头,担这份干系?

对于皇后的质问,杨雪心只是温文一笑,“陛下说了,只要殿下高兴……”

皇后顷刻拉下了脸,“什么叫高兴?予是大魏的国母,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喜乐加之在百姓们的痛苦之上?你去告诉陛下,就说予驳了,务必一切从简,否则此宴不办也罢。”说着便叫禺宁将册子递了回去。

杨雪心揖手道个是,陈婕妤眸中已秋水含烟,“皇后殿下当真是慈母心肠,真乃天下之母的楷模。”

皇后却道:“只是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咱们受了天下人供养,自然要以天下人为先。难道因陛下爱我,我便纵之,报以陛下和天下才是正事,只要是有利于君民,糠咽之宴也是乐得自在。”

听她这感悟,陈婕妤忽地低眉思索起来,斯须宛转抬眸,“其实想将宴会办的漂亮,也并非只有银子,要紧的是心意,皇后有陛下的真心,拿到后宫里说哪个姐妹不羡慕。不若借着陛下对您的心意,让妾来奉回拙技,妾敢说不过千两白银。”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来。

皇后眉宇惊颤,这已是寻常庆典支出的五成,“果真?”

陈婕妤信誓旦旦,“若是不真,就叫人把妾的脑袋砍下来给您当酒具。”说罢又急忙打嘴,“瞧我这嘴,皇后跟王妃怀着身子瞎说什么造业话。”

媞祯远远望着桌上供着的一枝杏花,微笑道:“我瞧着也不是个办法,如今殿下也是有身子的人,不若交给婕妤操劳,好便是好,不好也没铺张浪费,殿下您说呢?”

皇后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一瞬间的松弛,“依你之言也罢。”转过头嘱杨雪心,“记得跟陛下说一声。”

媞祯抿嘴一笑,“对琼瑶满地,与君酬酢,将心似雪心。皇后殿下如此为陛下考虑,陛下自然将心比心,且还一个‘说’字了得。”

说罢她保持着矜持沉静的容色,与杨雪心早已讶异的眼神对齐,不易察觉地伸出一个手指朝自己的方向,随即以右手抚摸胸前璎珞宝珠串做掩饰。

杨雪心顿时打了个激灵,惶惶抬头看她,墨色深沉的眼,隐隐让她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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