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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沉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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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走路的姿势,大抵能猜这个人的性格。媞祯的人生一直很辉煌,生来众星捧月,及笄就接手石舫,官场商场两头沾,坐镇的气势摆在那里,凭是张仪转世也说不过她。

所以她这一路都是铩羽而归的架势。

也是忍耐够了,早就看着呼延晏不顺眼,不过憋着没发挥,偏今儿逮了她痛处骂,那她吵起也顾不得老老少少,大骂特码一通,瞬间这几天不痛快的心情都舒坦了。

沈望舒听了一通她的牢骚,顿时笑得把茶喷了一地,忙接过追忆的手绢擦了擦,继续悠悠笑道:“哈哈哈你居然真的指呼延晏的鼻子骂!哎呦你这莽劲儿,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得理不饶人。”

想想媞祯是个什么性儿,真闹上,三分亏也能辩十二分理,不把人怼退一射之地不罢休。呼延晏一个口齿不清的老武夫,怎么能说得过她,只怕是没才干又没口齿锯了嘴子的葫芦,狠狠憋了一肚子的气。

她漠然哼笑,“索性他不是要走了吗?这次是皇帝下旨,他想赖在长安也不能。我本来也不是非要他走不可,可他在长安非但帮上忙,还得时不时到我面前装长辈,充老大,再不计给我帮倒忙,恐吓我,还不如到北麓关戍边。”

素手往桌上一支,抬起下巴,“真等到了必要时刻,让温钰往那里去一封信,届时兵马已到,守株待兔,我倒看孟献城怎么逃得出北麓关!”

何况当初沈望舒劝诫南阳王把虎豹骑让给温钰的初衷,就是为了呼延晏离京做打算。关门打狗,也得有人守门,皇帝又疑心甚甚,太容易被利用,这回不仅仅是媞祯为了自己出气,更是为了奸细窜逃而做好防守。

这门封住,再打狗才是大展身手。

媞祯轻抿朱唇,停顿了片刻,方道:“不说我这遭事了,说说别的,周宜水可把杨思权的事告诉你了?”

“这个我知道,”沈望舒的脑筋转得很快,“按照周宜水所说,是杨思权主动请缨替杜重诲担责,隐瞒孟献城身份一事,那几乎就可以确定,当初跟杜重诲里应外合灭我沈家的就是杨思权。”

几缕薄阳跟随风的方向洒落,宛如金黄色的绸缎连绵不断,轻轻划过他微红的眼圈。

“杨思权是皇帝的中枢,消息得的是一手的快,难免会因当时的皇帝战情不稳,而选择两头吃好。”

他紧紧攥着拳头,目光坚定,“看来这衷心的奉茶监,也不是忠心耿耿,皇帝真是失算至此。”

“那士溪哥哥对此人可有了解?”

“这个我没法断言,杨思权向来不参与朝政,只为皇帝的眼睛而存在,一向身居宫中,与朝中之臣大为不同,想知他的底细恐怕很难。”

他一袭蓝色暗纹长袍中隐隐透出几许沧桑孤清之意,微微失落,又有着恨毒的无奈,连话语都是萧条的。

“而今我也是揣测,毫无证据可言,即便是对杜重诲的证词,也仅仅是我们这些未死之人的片面之言,只怕我们还告不到明堂上,就会被杨思权和杜重诲一起杀人灭口。”

媞祯仔细看着自己套着赤金镂空手镯的腕子,五指纤纤格外分辨,“算来算去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失察太久,就算有证据也已经磨损的差不多了,重新收集简直难如登天……”

“那也要做!”沈望舒的声音因为太过仓促而带着沙哑,似落石入水惊起的波澜壮阔,“只要有一点点踪迹,都不能阻止我报仇的决心,沈家三千英魂不能白白牺牲,那些奸佞也绝不能继续苟活!”

像一石击中他的肺腑,跌得人咳嗽不止。

媞祯连忙拍着他的背,追忆从白瓷瓶中速速取一颗药丸给他服下,“公子快润润喉。”

平息了半晌,沈望舒的情绪才稳定,媞祯看着面目全非的半张脸被面具遮挡,像是被埋起的伤痛在某处化成了肌瘤。

便推心置腹道:“只要能扳倒皇帝的左右手,除掉孟献城,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奉陪。”

沈望舒缓缓抬起头,一双眼尽是阴鸷的目光,“如今不是好在济阴王殿下的言行已经让皇帝怀疑奉茶监不忠吗?”

又道:“如果能彻底坐实奉茶监参与党争呢?”

媞祯一看沈望舒的神情,就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用南阳王这颗棋?”

随着媞祯不紧不慢的话语,一抹阴云涌上沈望舒的额头,他暗暗握了握拳,“杨思权为了给杜重诲脱罪找人定罪,已经得罪了他。明明贺常荀已死,可以死无对证,偏偏他这一举恰如其分是坐实了南阳王挪移霹雳炮之罪,以南阳王睚眦必报的性子要是知道始作俑者是杨思权,且会善罢甘休。”

当日振威营秦少将的证词直指南阳王令贺常荀恐吓,他才被迫动手,皇帝震怒万分,到底看在血亲之情和淑妃的情面网开一面,只是禁足不得摄政。

然失去摄政之权的皇子,好比上阵打仗不拿武器,连政权都没有,又如何夺嫡?

所以这更加笃定沈望舒的决心,“如今朝政二选一,得罪南阳王,就意味着讨好临海王。不光是为了私仇,还是为了权柄,他都不应该放过他,既知猛虎反扑,利用也不过顺应天命。”

媞祯低头理了理袖上折痕,皓腕间一只白玉钏微微晃动了一下,雪腻光泽如同她的肌肤一般迷人,正拿着茶壶再温上一杯,只见一个垂髫的孩子进来蹿进沈望舒的怀里道:“狐狸精来了,狐狸精来了!”

沈望舒揉着孩子的头,面色立刻变得温和,不管怎么说,他做三叔的,在侄子面前始终是和蔼宽厚的。

媞祯拉着念影糯糯的手,问他:“狐狸精是谁呀?”

沈望舒却笑着先答:“是南阳王,他是说南阳王来了。”

媞祯噗嗤一笑,怪道小孩子就是悟性高,没接触的人都能一眼看清楚本来面目,真是个好称呼。

外面的轿子已经放下,媞祯忙主动起身绕到屏风后面观望,刚摸个椅子坐好,听外面的快步脆响进入帘壁之内,像是被杆子赶来的大鹅,吧嗒吧嗒的摇摆。

南阳王大震飞袖,未进屋里,便问其声,狠狠啐了句,“父皇他疯了!”

沈望舒推开念影到另一处去玩,手里不疾不徐的拿起紫砂壶,为人斟了一杯香茶,“殿下说什么?”

“呃……”南阳王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忙改口,“我是说,父皇居然将那个秦少将的话信以为真!这平白无故的冤屈,我心里哪受得住!”

平白无故?沈望舒冷冷一笑。倒也真不是平白无故,当初他可没教唆他往仓库放霹雳炮,如果不是他心思狠毒想一口吃个胖子,何来今日为别人冤屈?

还不是自作自受!

可他心里想,面上不能这么说,还得慢慢牵引,“是呐,按理贺常荀已死此事早就揭过,怎会有人突然反水呢?”

他一语方出,南阳王已经跳了起来,“那自然是受人指使啊!”忽然他两手一拍,“临海王!”

沈望舒慢慢伸出一只手,做了个示意他王静一静的手势,唇边勾起一丝微笑,“殿下与临海王不睦已久,您怀疑他自然使然,可是您是否忘了,从螺犀街爆炸案到骠骑大营库爆炸案一直所监管的是左冯翊和奉茶监呐。”

南阳王霎时凝住神色,脸有一半落在余辉的阴影中,连忙颤抖摇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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