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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生产副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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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这样的月度生产调度会议,只有仓库保管员和财务管理人员才有资格参加。但盛定海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车间几个班组长都叫了来,还包括了化验室的组长和马兰花的徒弟小章。

看到这群没有职务层级的人员都走进了会议室,我以为盛定海组织这次会议的目的,无非也是为木子李的股东身份作一次形式上的汇报通知而已,就照例坐到了我原先一直在坐的位置。这个位置,与朱小宝对面并立,是挨着总经理两边的最前位置,代表着总经理的左膀右臂。

多年来,我已经养成在任何场合都只会坐自己位置上的习惯,哪怕在我之上的位置都是空着的。因此,对于周经纬那种大大咧咧就无所顾忌地坐上老板的位置给我们开会的行为,感觉就是过于张狂而颇为不屑。但事实证明,有些位置仅仅就是用来坐人的,至于应该坐上什么人,那不是由我的习惯和我的想法所能决定的。

盛定海进来的时候,看到我已先入座,愣了愣,没说什么,也坐到他自己的位置上去。他习惯性地干咳了几声才说:“今天会议主题是新鼎盛公司的人事工作调配内容。大家都看到了,医化的老罗今天也坐到了我们当中。我们虽然平时都认识,但还是要表示一下大家诚意,都鼓掌欢迎他的加入。”

我疑惑地扭过头,那老罗就靠着门后的角落端坐着,我进来的时候没留意到他。

我不清楚他到我们这里干嘛来着,都已经快要退休的人,在医化做了几十年的文件收发等文秘工作,新鼎盛根本没有设置适合他这样的职位。

我又扭头去看盛定海,他慎重其事的打开他的笔记本,看了良久盛才说:“老罗会全权代表医化,担任新鼎盛公司的行政副总,协助总经理助理朱小宝朱总做好行政、环保方面的内外务工作。薇薇继续负责办公室一些零碎事务,主要还是负责新鼎盛的出纳、协助公司财务科做好现金出入帐等工作。哦,对了,新公司的财务科长暂时由医化原财务人员兼任,等到时机成熟一些,就会派专人过来接管。小墨,这两年辛苦了你,你抽点时间,把你手头上的财务工作慢慢转交给薇薇好了。你正好脱开手来,全身心地投入到公司生产管理中去。”

“...哦、没问题,这个早就想交给她了的,”我脑子快速运转的有点乱。盛定海显然是有备而来,关于今天的会议主题,他昨天就已经策划并记录备忘好了的。

我迅速扫了一圈在场与会的面孔,确定除了老罗,其他人都是我们公司的人员之后,我就暗自狂喜想着,接在老罗之后的人事调动,毫无悬念就应该是我了。

虽然我对生产副总这个位置是胸有成竹,但真在这么多人面前宣布的话,情绪还是会激动,会紧张。

“今天把小章也叫了过来,就是想告诉大家,我们要提升他为车间3001工段的工段长,协助车间主任管理生产,分担部分小墨的工作...”

话音还没落完,车间几个班组长就议论纷纷起来:“连组长还没当过呢,怎么就三级跳似的跳到工段长?”

“就是,他去年才刚刚进来,论资历论技术都不如他师傅马兰花呢。”

“难不成,他凑出来的钱比我们还要多吗?”

有一个沉闷的声音还很过分:“那就是他拍好了墨主任的马屁咯...”

“你们私下议论算什么,”我清清嗓子冲着车间的班组长说:“有疑问就放到桌面上来说嘛。其实,工段长在性质上跟你们班组长并没有什么区别。他只是管一个工序,但三个班的那道工序他多得管。而你们班组长呢,每道工序都得监管,但只是管好自己当班的就行。所以,就职务上来说,没什么真正的高低之分。况且,他进厂时间虽然不比你们长多少,但他表现突出,工作积极,有上进心,有不断学习新知识的求知力。我们日后的新公司,不可能就我们现在一个产品,也不可能就你们这几个班组长,更不可能就我们两个主任。我希望我们的车间,能出现更多像小章一样的新生主力军,为新公司的未来源源不断地注入新的技术骨干和管理人才。”

“哗哗”的掌声噼里啪啦得响了起来,是木子李为我的发言带头鼓起的掌声。

盛总定海像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沉石一样,长松了一口气,也跟着鼓掌,接着说:“你们都听听,这就是一个领导该具备的、非常有远见的目光和管理目标,大家都应该用心学学。不要鼠目寸光地只看眼前嘛,要高瞻远瞩,要深谋远虑,知道吗?”

我可没什么高瞻远瞩的远见,我只知道,只有车间不断的有人上来,我才能脱开身来不断地向上爬,尽管我其实是很不喜欢这个姓章叫强的小子。

“章强的脑子也比其他几个班组长要灵光些,主动性还行,但就是...其实也没什么,在没人可用的情况下,就只能选他,毕竟是马兰花带出来的徒弟,技能不会差到哪里去,师傅你不防多留意留意,考察考察。”木子李在手指伤后的一段时间里,曾有一次在我感慨手下无人的时候这样建议我,但我当时就摇头否认,还一点也没把他记在心上。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通过木子李走进了盛定海的视线,恰好也送给我一个在众人面前展现我大度用人的格局机会而再一次得到盛定海的肯定。

章强,就是木子李去到南郡认识赵昱的介绍人,就是赵昱原本内定的pc1车间的负责人,就是在西昱东晟试产失败被周经纬逼着请长假回家探亲的章主任,也是那次用摩托车送手指受伤的木子李去医院就医的马兰花的徒弟。

章强,真正出现在我视线里时间,就是在这次狗屁的人事任命会议上。在此之前,我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马兰花最宠爱的徒弟。

国家鼓励高危行业采用‘师傅带徒弟’的安全教育培训方式,正是想企业所想,也是想我们安全管理人员所想。

师傅带徒弟,在我们化工厂的车间里,是最常见的现象,而且大多是带异性徒弟。这其中的奥秘,咱们都懂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但人间事往往是祸福相依,上班也一样有好有坏。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是好,不好的是,人这玩意儿就喜欢自作多情而感情泛滥。这不,马兰花带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男徒弟,常常是无所顾忌地炫耀着“我的小章脑子就是比我好使”等等,脸上还不由自主地泛着桃花,让人毫不费力地就能深信他们师徒之间必定劈腿...

“话归正题,刚才说到了小章是吧,”

我被盛定海打断了思绪,挺起腰板,正襟危坐,准备好迎接下一个自己的升职喜讯。

“接下来就是木子李。经医化总经办和新鼎盛公司总经办协商议定,全票通过对木子李的任职——新鼎盛医药化工有限公司生产副总一职,即时生效。大家欢迎。”

“呃...”我还没从自己的妄想中惊醒过来,天杀的盛定海就这么给我当头一击,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我眼前一抹黑、耳朵里轰的一声巨响,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不记得我是怎样跑出狭隘、阴暗的会议室而走进一股让我恶心的洗手间的。

现在回忆起来,当时的会议室虽然不那么宽敞,但灯光一定是通明的。我想,那时是我的心阴暗了,看什么都没有光亮。

我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两眼冒着火似的通红通红,连眼眶都在喷血一样,想着让他们全部去死。

我的心口、我的喉口,似乎都积聚着一股恶臭的淤血,咳不出来,也无法下咽,致使难受抽搐着的脸孔呈现出狰狞、狠毒的恐怖面貌来。

仅一墙之隔的会议室里,传来依旧闹热的恭祝声,彼此起伏,震耳欲聋。我脑子里现在没有浆糊,应该快缺氧了。像个刚从娘胎伸出个头部就窒息而死的婴儿,身体的颜色都青的发紫。

“墨主任,啊,不,墨经理,你好了没有,快出来啦,大家都等着恭喜你呢,恭喜你荣升生产部经理啊,与李总和张科长一道摆两桌请我们算了,替你们省几个酒钱也好...”有人在厕所外叫嚷着,我心更像猫抓似的又痛又痒。

盛定海在会议总结中说:“小墨,你现在是生产部经理了,担子比以前会更重。你不但要继续管理目前的车间生产,还要积极配合木子,为公司多培养出几个像你一样能干的车间主任,到时候,你就会轻松的多。还有你们几个班组长,要以小章为榜样,积极进取,向车间主任的目标出发,争取我们公司所有的中高层生产管理人员,都能在公司内部、在你们当中提拔上来。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人的,不喜欢聘用陌生的外人来掺合在我们这个相互熟透了的团队之中...”

我已经感觉不到盛定海的声音,耳边全是他妈的讥笑和谩骂。

散会后,被升任为新鼎盛设备科长的张大仙,破天荒地掏出两百块钱交给薇薇,说是跟我、木子李,还有一直被叫做小章的章强一起,四人合伙请客。

章强却说:“不用了,今天刚好是李总的生日,我去市里订两个大桌,我一个人请就好了。”

呃,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哈,居然还有人特别用心,打探到了木子李的生日。这可是连我都不知道的一个秘密。

还有,老子都来这里两年多了,怎么就没人记起我的生日?

我心里那个苦啊,苦出的水是越翻越多,越翻越浓。

我开始留心起章强,这个五大三粗的退伍军人到底拥有怎样的机智才能,才使得木子李如此费心地要去提拔他。而木子李又有怎样的魅力,让吝啬成性的章强舍得如此大放血呢?

木子李绝对不会仅仅是为了还那次送医院的人情而提拔章强,章强也不会因为一个没有实权的小工段长而舍得花这么大的本钱。他们之间,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是,我当时想不出木子李和章强之间有什么秘密勾结的理由,脑子想的越多就越乱。

好在我是个具有‘黏液质’特性的人,虽然在遇到突发性难题或面对抉择困难时,经常性会产生踟蹰不决的犹豫,但对自己的情绪,还是能管控得当,不会轻易做出让自己走进死胡同的愚蠢行径。

生产副总一职既然已成定局,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不跟这些眼睛朝上长的势利眼计较了吧,反正让她去折寿好了。”

折寿就是少活几年的意思吧。

在我们老家,一个活到60岁的人,之前所有的生日就只能过两次,一是满月,二是一周岁。家里如果没有孝顺儿女的老人,基本上是一辈子都不知什么叫生日。如果没给自己父母过过60大寿的人,自己的生日一般不过,也不去记。

就像我,我从来没记过父母的生日,也没想过要给他们摆一次寿宴。我若自己现在大摆宴席来过生日,按家乡的说法,那就会折寿。

“还是我们小章同志大方,”薇薇把两百块摔还给张大仙,无比嫌弃地说:“张科长,你就用你这两百块去蛋糕店里看看能否买到一个七层的生日蛋糕吧。”

薇薇与我一样以为,章强是个绝对大方的人,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为了某一次的自身利益,一个人是完全可以更改一次天生的本性来巧妙地编制脚本,演绎一场让群众根本猜不透看不懂的戏剧。

张大仙讪讪地讨好道:“要那么大的蛋糕干嘛,都喝酒去了,谁吃啊?浪费。反正我就仅这两百块钱买吧,有多大算多大,总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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