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讨要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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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于猴子班长的说法不以为然,他本身文化不高,出身与起底都还处在底层,与诸多没有管理概念、也没有指望过要让‘工’字出头的打工者一样,自甘认命,无可厚非。
在此之前,我只是看过与人性相关的某些文章,并没有深入‘研究’过什么才是人性化管理。在确定自己将成为车间主任之后,我就提前花了两三个晚上的时间,在日记本上抄下好多页有关知名的管理定律,以及成功者的管理模式,以供自己到顶山之后能进行借鉴,能随时随地地提醒自己:现在是个需要人性化管理的年代。
但是,我把所谓的人性化管理,理解为就是通过自己的个人努力,能让围在我身边的所有同事,都拥有良好的从业技能和职业操守,相互理解、相互扶持。希望他们都能与我一样,拥有一种不轻言放弃的团队精神,共同拼搏,共同成长。能拥有互爱互信,甚至共荣辱、共进退的和谐心态。
我并没有去真正的理解过,人性化管理的本质,是管理者自身要有终身学习的精神,不断地给自身输入有营养、有正能量的思想和行为能力,以常态化的友善,将自己的理念传递给那些愿意接受你的善意的人群。除充分的物质和精神激励外,更需要一种对他们出于真诚、发自内心的尊重。
在工作中,除了能给他们提供各种成长与发展的机会之外,还需要注意每个不同的人性要素。需要根据他们各自的优缺点来发掘他们不同的潜能,供他们个人和企业同步发挥和发展。
除了希望他们都能臣服于自身的领导之下、实现管理者个人的自我超越之外,还需要注重企业与所有员工个人的双赢战略管理模块。
我以为,我平时的性格,展现在人前的已足够开朗随和,待人接物已足够温和善良,人缘关系已足够我随意使用。老板之下、员工之上的权位已足够我肆意强硬,无需低头受辱而陷入这等窘境。
我低估了他们,我肤浅了。
这些从国营老厂下岗的人群,不是有足够的宣传本事,就是有足够的煽动能力。
他们大部分的人都是老中专或老高中生,有的还是大专大学出来的,见过的‘领导’、交涉谈判过的事件,比我路过的桥吃过的盐还要多。我所谓的‘人文管理’,或者说是‘人性化管理’,在他们看来是幼稚的、可笑的,是不可救药的‘书呆子’想法,是打着忠义旗号帮老板哄骗、欺压、剥削员工的‘狗腿子’行径。这跟之前猴子班长所表现出来的神情是一个意思,只是猴子碍于‘兄弟’情面,没直接说出来罢了。
他们也根本容不下我辩解。
我想起鲁迅先生说过的话:“一个人一旦处于需要为自己辩解的时候,他的地位就已经非常的屈辱。”
我也感到非常的屈辱。我堂堂一个车间主任,一个老板们都能交付重托的主管,居然被一帮讨要工资的员工围困,被他们彻底的不信任,而且是个不要我命只丢我脸的‘众怒’。
正当我恼羞成怒又无计可施时,木子李及时出现:“你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木子李表情严肃,后面还有正准备不日就启程回老厂的罗萍。
说来也相当的气人。
木子李还没说出是什么样的“后果”,这群叽叽呱呱貌似要吵个没完的母鸭子,看到木子李走来,就自觉地退到一边,自觉的把包围圈拆散开来,笑嘻嘻地就迎上了木子李,个个嘴巴甜的像吃了蜜糖,口口声声叫着:“李主任好。”
自从木子李升职为车间副主任后,车间也没人直呼她“木子”。为避免我们两个主任‘撞姓’,木子李就成了“李主任”,也没见他们带个“副”字。
怎么个叫法我倒没意见,但这种对待正主任和副主任的相反态度,就是对我公然地羞辱和伤害。
仿佛,木子李是他们的老板,工资的问题,一下子就变得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似的,让我瞬间就有了被背叛被无视的难堪。
“李主任,我们的工资究竟什么时候能发?”直白的马兰花,问题单刀直入,对木子李的口气也一样直接,但我发觉,她的眼神里充满信任。
其他人也没有蜂拥上去插嘴问话,都安静微笑着,等待着木子李回答。
我实在不堪忍受他们这般恭维讨好的丑陋样子,也扭头看着木子李,想知道她能用什么手段对付这帮‘蠢货’。
“我们的劳动合同上说的很清楚,每个月的25日就是上个月工资发放的最后期限。”木子李不等她们责问,就紧接着说:“当然,我们当中第一批进来的人员已近两个月的工资没领到手,我在这里代表老板们向各位致歉。”
“这种客套的就不用多说了吧,”人群里有人按捺不住,还是不客气地逼问道:“我们就想知道,第一个月的工资究竟什么时候能发给我们,只要每个月都有发,你们就算给我们押抵铺垫两个月的工资,我们也没意见。”
利字当头,你木子李也一样不被他们待见。看到这里,我的感觉稍微舒服了一点。
“更正一下哈,关于工资,墨主任和我都是我们大家中的一个,不分你们我们的。合同有规定,最多压我们25天的工资,有特殊情况的,予以事先向大家解释说明,”木子李喜欢先捡好听的说,然后来个‘当然’或‘但是’再加以解释。我留意了很久,才发现她这样的讲话方式很容易被对方接受。
果然,她说:“当然,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特殊情况,拖延了我们第一个月的工资,公司都是失言在先,也是我和墨主任的工作没做到位,还是得向你们道歉。但是,我们车间的生产,从这个月开始才慢慢进入正常化,先前的两次整改,两次试产,花了很长的时间,也没合格的产品出来,大家都是知道的,对吧?也就在上个星期,我们才连着交了两车货过去。盛总和朱总此番回去,一是去开我们老厂的股东大会;二是跟踪交过去的产品质量反馈问题;三、就是拿货款给咱们发工资了。这些,墨主任刚才都已经跟大家解释过了的,是吧?”
“我们怎么肯定他们是真得去拿钱来发工资呢?说不定他们是借口把产品全部拉走就不来了呢?”马兰花的问题总是很幼稚也非常的直白,这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
“拉得走产品,还能拉得走我们重新改装过的那么多设备吗?”
对于马兰花这种纯废话的问题,木子李自然是巧舌如簧,对答如流了。
她说:“老板花这么大的投入,就是决心把p1放在我们顶山安家落户,打好根基,好好的做起来,把它做大做强。让我们每个在这里打工的人,都拥有一份长久的工作,都能够得到长期的发展。”木子李抬手看看手表,突然就停止了我以为她会趁机又滔滔不绝的进行一番演讲,显摆显摆她的口才。
她蹙额垂眉,脸突然沉得让人凛然。我第一次看到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变脸速度,很是意外,也极为错愕。
她神情冷然且态度坚决地说:“我在培训的时候就跟大家说过,我们的工作岗位,最大的安全隐患就是迟到、早退,不遵守交接班制度。现在、马上就到了早班的交接时间,上白班的人员,请马上去车间安心接班,等有空的时候再来找我们。不上班的人员可以继续留下来、或者你们换班后派个代表过来,听清楚我们对工资问题的解释和承诺。我和墨主任以我们个人的人格承诺,保证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重要的事情再说一次,现在、马上,上班的人员去车间进行正常的交接班。否则,车间里若出了问题,我们第一个拿你们是问。就算盛总回来理解了你们的心情,我和墨主任都不会原谅你们为工资闹摆工而耽搁或延误生产。你们所有人的工资都将不够负责单批的物料损失,明白吗?”
要上白班的人员赶紧与不上班的人员窃窃交代了几句,识时务地跑去了车间接班。
其时,上长白班的人员也陆续抵达到我们的办公楼路上。华清、邵美英她们弄清了大概的情况后,也都纷纷劝说车间里的人员要服从我和木子李指挥,不能影响生产而因小失大。
她们说万事都要好好地静下心来好好地坐着商量,不能这样站在路当中围着为难我们几个同是打工的异乡流入人。好歹,我们都是她们的直接领导,会让我们很没面子。
我已经很没面子了。我不在意华清她们的劝说是否真的是在为我解围,我在意的,她们是否也跟马兰花等人串通一气。
特别是原料仓库管理员邵美英,在劝说她们的同时,也冲着她们挤眉弄眼,表示自己的位置比她们复杂,左右为难。但讨要工资的立场不变,坚决维护她们的“罢工”权力。她以为我们看不到她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狡诈,我对她早留了个心眼,就看得特别清楚。
木子李建议我先给盛定海去个电话,说明这里的情况,确认他们的归期,重要的是真金白银的带钱过来,不能再拖欠员工的工资。
“你给他电话也是一样的呀。”我心里不爽,口气也不怎么乐意。
“怎么能一样呢?”走到我背后的罗萍说:“这是你的职责,小墨,只有你主动的为她们解决了问题,她们才会打心眼里服你。”
想来也是。自从她们到了我车间之后,我整天就是要求她们做这样做那样的,一门心思都扒在了产量上,从未了解过她们的内心想法,也没上心过她们的提议。
反倒是木子李,经常会走到她们当中去,手把手教她们这个该怎么做,那个又该怎么做。同时还不忘嘘寒问暖的关心一番,连她们的家属成员也连带着问候。
凡是她掌握了的生产技术,她对谁都不保留。她自己搞不清的问题,也会及时来找我,不弄个彻底清楚,她就不会下班。
我下意识地悟出了罗萍所说的某些道理,到办公室后立即拨通了盛定海的电话。
开前,盛定海在电话那头还支支吾吾地说能拖就再拖一段时间,尽量把员工的工资拖压到两个月,叫我和木子李多给他们做做思想工作。
我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坚决表态:“不可以再拖再压。退一步说,就算是让你们再压两个月,第三个月开始,你们还不得每个月都要发吗?而且,刚开始的两个月,工资款额不是很大,老厂的股东们不管是谁,随便弄个零头出来,都足够应付,何必把公司的名声拖的那么难听呢?”
我不等盛定海继续啰嗦,再一次表明我的立场,说:“今天早上,员工都闹罢工了。就是因为我们都在做思想工作,才将事态暂时控制在平稳状况。如果再不给他们一个确定的答复,我和李主任的工作都会陷入瘫痪的困境。”
我们也要吃饭、睡觉,也要做人的面子,不可能无止境的借款生存下去。明明是公司欠我们的工资,却搞得反过来是我们欠了公司的钱,我抽屉里的借条都摞了一大叠。
听我口气不善,丝毫没有商量余地,盛定海才承诺他们会在25日之前赶回来,并一次性发放掉前两个月的工资。
每个在场听到免提电话声音的人,都兴奋的欢呼雀跃起来。
马兰花代表围攻我的那些娘们,厚起脸皮笑‘咯咯’的对我说着“不好意思”,并向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类似事件。
我挥一挥手,风轻云淡地笑笑说:“没事儿,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以后你们要在工作上认真一些做的更好一点,就是对我、我们的最大支持。”
我能欣赏自己的,也就这么点假装低调的高姿态了。
我跟她们说,我的记忆不是很好,过去的不开心的事一转身就会忘掉。但事实上,我的记忆够好,记仇就更好。
当然,记忆力不好是在为自己开脱,假装低调的说出去,可以博得许多的理解和信任,并能表现出自身良好的谦恭和内敛。
记仇性好的话就要死死地压在自个心底,不能对任何一个人说出去,哪怕是最亲的,也要一辈子守口如瓶。特别是那些对我‘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人和事,我都要记得一清二楚。
比如我家那个只重钱财不重情、只把钞票当做宝而把自己老公当做草的老婆,我就一直记恨于心,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