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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水土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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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理解安全员老程要在领导面前,表现出对本职工作要尽心尽力到近乎完美状态的心态。

对于老一辈的工人阶级来说,爱岗敬业都是本分,把本职工作做到具有‘匠心’的程度,得到上级领导的一句认可,才是最高的精神享受。

再说,为了我们自身的安全,我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打马虎眼。自从选择了化工这份职业,就得无条件重视安全问题。

所以,就算机修他们割下一个火红的螺钉,掉到宽阔洁净的水泥地面上,我都会立即用水去把它熄灭。免得某些习惯两眼朝天、走路也不低头看地的人,一脚踩上,烧穿鞋底,烫伤脚板。

盛定海跟我说过,我是个主管,可以不动手,但绝对不能不动口。而我也是极其讨厌那种光说不干、还要在我面前指手划脚的人。指点我一二是可以的,但对我指指点点的,就不行。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u0027,自己忌讳的行为,不能自己做给别人看,让别人来憎恨我,暗地骂我娘。所以,我得跟着他们一起干,哪怕给他们打个下手,提个扳手什么的,他们就会难为情起来而多干一点。

一个各怀心思却目标高度集中,同心协力要去完成任务的团队,其力量之大,并不弱于一个同仇敌忾的军队。很快,我们就用二十来天的时间完成了三十天计划完成的检修任务。

在检修即将完毕的提前庆功宴上,我则像一个一直坚持着没敢倒下的病号,一时松懈了下来,一个坚持不住,突然就觉得牙根生痛,喉咙发干,滴酒难以下咽。

木子李关心地问:“师傅哪儿不舒服了?”

木子李只在下班吃饭的时候叫我师傅,工作时候,都叫我领导,这个修养的确好,我很受用。领导嘛,谁也听不出我是主任还是经理,或者老总。

我苦笑着说:“水土不服吧,平生第一次牙疼。”

真的,不仅在二十八岁那年,就是到进入西昱东晟时的奔五年纪,我唯一值得骄傲的,也就是我这嘴里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了。

我时常会冲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牙齿,也时常想过,如果我出身高贵,至少也能捞到一两个牙膏广告做做。

我的一个县中女同学,脸蛋长的真心不怎么样,但她的双手,就长的非常具有广告价值。我还在学校的时候,她就经常伸出标致的双手,在我们眼前招摇说:“我这辈子就要靠这双手吃饭了。”

后来她就真的就拍上了不少的指甲油和润肤露的广告,收入不菲。但我们都没敢问她,到底是她借给了广告明星一双手,还是明星借给了她一张脸,反正我们在所有的广告里都没看到过她的熊猫脸。

我把这个丑脸美手的女同学,当成了我诸多偶像中的其中一个,一直都十分细心地呵护着我的牙齿。

我也抽烟,但绝不把烟屁股叼在牙齿上,那样会熏黄牙齿。我的牙齿根深蒂固,挺拔锋利,是我随身携带的开酒器,碰到没工具开酒的时候,往往都是靠他们给我挣脸。

但在提前的庆功宴上,两排牙齿都在隐隐作痛,让我失去了所有的胃口。我歪开嘴巴,露出红成猪肝色的牙龈给大家看,说:“这酒真喝不得了。”

华清像个医生确诊说:“这不是水土不服,是劳累,是体力不支,是营养没跟上,是上火,是牙龈发炎……”

老机修老杨说:“你以为是你这里的麻将牌啊,什么一条龙七对子十三幺十四烂的,名堂多多,就不一个牙痛嘛,我都痛了半辈子了,不还一样喝酒?咱墨主任的牙痛病就只一个起因,年轻力壮的,一个月没回家抱过老婆,自然要上火。来,我给你开瓶啤酒降降火,喝了保准没事。”

“有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是吧,这里还有小姑娘呢,小心儿童不宜。”我捂着腮帮呵斥着老杨,想起干瘪瘪的口袋和又酸又痛的牙齿,明天去医院看牙科都不知道够不够钱,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好像也连着牙龈有了生疼生疼的感觉。

那天晚上的酒菜,又是这帮子老油条的机修工敲诈我的。他们说要提前给我们自己庆贺,检修的苦日子终于快到头了。老板们答应的庆功宴还要到试产成功之后,急不可耐要回家抱老婆的男人们等不起。

华清跟我们这些大老粗混得非常之熟,也经常为我被他们敲诈勒索而打抱不平。她说:“你怎么这么笨,老被人家敲竹杠,你一个月有多少工资可以任他们这样敲的?”

我呵呵两声当默认自己笨了,事实上,我常在被他们敲诈勒索之后就会给自己暗下毒誓:总有一天,老子会连本带利的要回来。

虽然我暂时还没想到有什么法子能连本带利的要回来,但因为有了这样的念头和决心,还有上世纪那次卖锅炉的经验,就有种‘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自信。就仿佛看到了在不远的将来,那些花在他们嘴巴里的钞票,乖乖地回到自己的口袋里一样。

一想到这些,我就亢奋,就很爽快地被他们骗去饭馆,自掏腰包,提前摆了一桌“庆功宴”。

但是,看到满桌子的酒菜,我脑门发热,眼睛发花,喉口发烫,牙齿发痛,一点食欲也没有。我感觉得到自己的眼泡浮肿,脸色绯红,全身燥热。我是真的病了,牙痛。

我听说过,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能要命。这个滋味,我总算尝到了。

牙齿不爽,心情不爽,听什么话都觉得不爽。平时听来还可入耳的那些玩笑话,如今听得很不顺耳了。

我总觉得这死老杨的油腔滑调里,明显带有猥琐性的没安好心,有些讨厌。我把眉头蹙成了好几条黄河,不带一点玩笑的口气说:“多喝酒,少说话。”

静静却落落大方得要跟老杨干杯,她说:“这里没有儿童,我们都是大人,你们爱说啥就说啥好了。酒桌场上,如果男人不聊女人,女人也不提男人,那还有什么可笑的玩笑说么?玩笑玩笑,不说出来怎么笑?”

咦,这妞还来劲了呢,我开始怀疑她早在学校里就已经失过身了。

对于男女间的那点事,她好像早就脸不红心不跳的,跟着老杨一起起哄我:“墨主任,你不会真是想老婆想出毛病的吧?如果不是,就喝酒咯,酒能治感冒治牙痛治水土不服。如果是,也喝酒咯,酒装男人胆,晚上你们又可以出去找小姐打野鸡了……”

“喂喂喂,小姑娘家说话要注意了,什么叫又可以出去啊,难道我们有过出去找小姐打野鸡吗?”我看华清听得认真,怕她误会,就急着解释。

“我又没说是你,你老婆也不在这里,你急什么解释?噢噢,解释就是掩饰,主任,你要死了,你心里肯定有鬼。”小妮子不依不饶。

我捂着腮帮坚持立场说:“没有,”

“没有就喝酒,证明给大家看。”

小姑娘都这么大胆地拿我开刷,一桌子的王八蛋机修们更是有恃无恐。我有病没病都得喝,也太悲催。

我用无助而乞怜的眼神的看着华清,我隐约感觉到,这个女人与我之间,一定会有什么故事在等着发生。

不料,我的悲催程度还不够级别,华清非但没帮我解围,反用激将法倒灌了我三大杯啤酒。她说:“把神经元喝麻醉了,牙也就不痛了。”

为了治我的牙痛病,一桌人用车轮战的卑鄙方式狠灌我。最后,还是木子李挡住众人说:“你们别灌他了,看他的眼,全是血丝,他的脸,从红到白,都失血了。腮帮鼓鼓的,肯定是牙痛痛肿的,真是病严重了,不是装的。”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咕噜了一句:“你们这些个没良心的,就从没留意过,我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才多少天呀?就掉了二十来斤的肉。二十斤,二十斤猪肉呐,静静你,你根本提都提不动……。”

话音未落完,我就一头栽倒,不省人事,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变得无比安静。

我也记不得那天晚上是怎么回到宿舍躺到床上的,反正,第二天醒来,牙痛不见好,头却痛得要爆炸一样。

宿舍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他们都很自觉的上班去了。我口渴的要命,又浑身乏力下不了床。这些王八蛋,酒足菜饱的把我口袋榨干了,就也不管了我么?

刚想忍痛骂娘,华清进来了。

她给我端来一大碗姜汤,说既能醒酒又能治感冒发烧。我说我这是牙痛,不是感冒。华清说我这是什么毛病都赶集一样的赶在一起来了,主要还是免疫力不足引起上火、牙龈发炎等混合症状。

说得我一愣一愣的,觉得她是个生活的行家。然后,听着她说话,就听得酥软酥软,牙痛头痛都好像好了一大半,感觉痛得不那么恶劣了。

我想起昨晚酒醉之前所想的那些可能会跟她发生的故事,不免就有点难为情起来。

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呀!一个久未近女色的男人,一个风韵如花的女人,在上班时间,在一个没有旁人的宿舍里……不发生点什么,好像有点浪费。

我问:“你今天咋没去上班?”

“去了啊,他们都说你病得很厉害,他们又不懂怎么来照顾你,也不知道这里的医院哪家好,就托我来了。”华清把碗端到我嘴边,问:“自己有力气端着喝吗?趁热喝才有效果。”

“难道还能让你喂着我喝吗?”我没情调找情调,有点心虚,不敢正面看她,就很煞风景地问她:“你老公知道你来我这里吗?”

“当然,还是他煮好的姜汤让我送来的。他说你们这些大孩子在外工作很辛苦,又没家人照顾,我们年纪长一些的,照顾你们也是应该的,不是为了拍你们领导马屁。他说等你牙不痛了,就请你们到我家喝酒,他厨艺不错。他说……”

“谢谢了,”我听她不停地说着自己的老公,心生妒忌,一口气把姜汤喝了个底朝天,把碗放回她手里,说:“回去替我谢谢他,等我病好了,我请他下馆子。”

“要不要去医院?他说中医院的牙科比人民医院要好。他说他叫车子来……”

“不用了,华姐,”我倒下,赶紧拉过被子盖住脸说:“我闷头睡一觉再看,如果不见好,我再打电话给你。你先上班去吧,免得他们到仓库找不到东西到处乱翻。”

“是哦,我好不容易把仓库整得有点模样了,这帮老油条总不长眼似的到处乱翻。那你先睡会,不见好的话就给我电话,带你去医院,我回去等你电话。对了,我给你准备好了开水,放床头边,你醒来就可以喝到。”

华清也没有久坐的意思,我还发现,她特意没拔下外门的钥匙,门就那样敞开着,证明这屋子里不存在、也不可能发生见不得人的小动作。

我想起刚才那些可笑的欲望,那些在脑子里盘旋过是有可能发生的故事,还没个开头就颓然结束,不免地就失落起来。

好在疼痛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在外衣的口袋里摸索出一颗止痛药,那是木子李在喝酒之前给我的。

她说这是她的常备药,感冒头痛,酒后头痛,失眠头痛都用它扼制。她说这种药一般她都不提倡给人吃,她给了我,是因为她在白天就觉察到我经常捂着腮帮和揉着脑门的异样动作,确定我某些部位有了疼痛反应,只是我忙得没空顾及。后来,她眼看着我没办法不喝酒的时候,就塞了一颗给我,小声叮嘱我说:“酒醒之后还觉得头痛的话就吃了它。”

吃了止痛药后,我就想起来了,那些动作其实都是在疼痛难忍的潜意识下自然做出来的,不够细心的人,根本不会留意。

我又迷迷糊糊做起了白日梦,梦见在顶山与我有故事发生的女人,主角居然是男人一样的木子李,而不是母性十足的华清姐。

梦醒后,我发现自己从头顶到脚跟,都是湿漉漉的冷汗。

我拍拍冷冰冰汗淋淋的额头,想着在梦里也梦不到一丝女人气息的木子李,跟我称兄道弟且勾肩搭背的,就差点惊出声来,天哪,难道我来顶山就患上了断袖之癖?还是我从骨子里天生就有的龙阳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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