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原来,全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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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温韦倏地一僵,脸上一直保持得很好的温润笑颜也有了片刻的停顿。
两人四目相对,静静地对视了几秒。
颜水儿反应过来自己的贸然,刚想错过眼神说句抱歉,就往出口走,谁知当她转过身的刹那,被姜温韦拉住了手腕。
他清冷的嗓音里带了点少有的慌张,声音也有些干涩与喑哑。
“我脸上有一道很长很长的疤,很丑,很难看,吓到过很多人……”
或许知道自己说的是事实,又或许即便知道自己说的是事实也还在心里怀揣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姜温韦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刚拉住的手腕瞬间失了力气,缓缓松开。
他垂眸颔首,似乎只会本能地重复这一句。
“……是真的。”
颜水儿哑然回首:“……对不起,但我不怕。”
“不论是什么样的疤,我都不会怕。”
颜水儿再一次重复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这么说,可脑海里总会回想起那天刚入洛阳城时,见到的那个身影。
远远望去时,他脸上的疤痕已经淡到几乎不可见,在暖色的日光里,与白皙的肌肤交融在一起。
光影挡住了大部分结痂的可怖,只留下那身清俊的气质,让人欣然神往。
但颜水儿却莫名觉得他像一个人。
像一个她曾经见过且留有印象的人。
沉默在寂静中蔓延。
或许只过去了一瞬,又或许是很漫长的时间,姜温韦伸出了修长的手掌,缓缓放置在了脸上的面具上。
他用颤抖的手,轻轻摘下。
缓慢而坚定。
颜水儿看到了他脸上的疤,再一次,以近距离的方式。
可她的脑海中却像是闪过了一条线,瞳孔骤然睁大,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疤痕的确很丑陋,甚至贯穿了大半张脸,但是……
她的直觉没有错,他真的像那个人。
可是怎么会呢?
那人的儿子……不是颜博文、是她还是颜澜漪时期的父亲吗?
怀揣着的细小期盼,被颜水儿脸上的震惊与不敢置信刺痛,姜温韦低头苦笑一声,唇角是连自己都没发现的自嘲。
他迅速将面具重新戴上,并且戴得牢牢的。
“……抱歉,吓到夫人了。”
“果然,在下还是戴着面具为好。”
姜温韦的嗓音喑哑,带着若无其事的艰难笑意。
颜水儿发誓,这是她见过这位从来都优雅温和的姜知府最难看的笑了。
她下意识地解释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颜水儿突然哑了声。
若说没被吓到,她又要怎么解释自己方才的反应?
可若是将那荒诞的猜测就这么不负责任地直接说出来,或许会伤他更深。
可她们太像了……
武安侯老夫人身为老封君,常年呆在内宅。
而姜温韦小时候,他的母亲从不带她去走亲访友,因为他调皮,后来他发愤图强,就更不会有机会见到武安侯老夫人了。
直到他的脸被划伤,被近乎软禁地关在府中,在京中销声匿迹,后又被夺情外放……
两人的生活没有半点交集,甚至没有多少人是能同时见到又认识这两人的。
可他们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是那种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有亲血缘关系的那种像。
这么多年来武安侯府的老夫人除了那令人不耻的上位手段被人津津乐道外,最令人值得说道的,就是她曾经的美貌了。
就是因为自持美貌而又脑袋空空,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明目张胆地做出无知而愚蠢之事。
囚禁儿媳,灭杀孙女,调换孩子,命令家中仆从捆绑京中女眷给异族敌国……
但她又是幸运的。
因为当年成功趁着武安老王爷醉酒,赖上了他,她尝到了甜头,成了风光的人上人,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年轻时自持美貌,所以无知到嚣张。
后来老王爷在沙场战死,这个出生低微又不要脸的女人就在武安侯府一家独大,教出了颜博文这个大孝子后,行事更是没了顾忌。
可如果……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这么多年姜温韦所经历的一切简直就是个笑话。
老武安王唯一的嫡子,为家国百战而死尤未悔的英雄之子,竟然落到这个下场……
哈。
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可是为什么呢?
武安侯老王妃是脑子有洞吗,为什么会愿意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去宣平侯府做一个遭人白眼轻蔑的庶子?
颜水儿忽然想起了那天去到武安侯府时,匆匆一瞥却印象极深的画面。
那位富态的老封君,在追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
而那妇人,她记得府中的张婆子跟她说过,是宣平侯府的妾侍——巧娘。
武安侯老夫人相依为命的亲妹妹。
颜水儿抬眸,脉脉双眼凝视着眼前身长玉立的男子。
最后,她只叹息了一声,低声道。
“……抱歉。”
姜温韦想再次扯起嘴角,伪装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
可是做不到,怎么都做不到。
心脏痛到无以复加,算出的滋味胀满了胸口,可他却什么都不能露出来。
因为……她已经不记得他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无碍,时间紧迫,夫人快回去筵席吧。”
“殿下……该是在等您的。”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她再不离开,他或许就要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便是一个丑陋的疤痕,他都不愿被她看到,又怎么会让自己更丑陋肮脏的面目被她发现,展示在她面前呢?
他不愿意。
为此,他甚至愿意在他们两人相处的时候,提到那个人。
那个让他羡慕又嫉妒的男人——他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光明。
颜水儿张张闭嘴,只觉得现在不论再说什么都是不对的,再加上她的确该回去了,便又一次道了谢后,转身离开了。
火焰噼啪作响,直至熄灭。
而姜温韦则在这片已然熄灭的甬道中,站了很久很久。
青衣似是也染上了这黑色,变成了深沉的墨绿。
“原来这么多年的想念,全都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吗?”
从前他以为,每个人到头来最后悔的事,都是来不及好好道别。
可现在,他却觉得,人这一生最令人难过的事,是明明你以为是久别重逢,可她却懵懂好似初见,再不复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