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真心难易长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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狰狞的伤口被小心翼翼的涂了药裹上纱布,楚北清垂目看着谢听尘不忍的面色,心中微动,轻声道:“又麻烦师兄了。”
谢听尘面露不悦,并没有打算应声,看上去像是有些生气,楚北清莫名心虚的顾自解释道:“我不是光傻站在那儿白让他揍,我是有计划的,计划你懂吗?”
那人轻咳一声,更像是冷笑。
楚北清又道:“方少夫人死的蹊跷,我既然能来这儿,就抱了一定要查出真相的念头,不能让人家枉死你说对吧?”
还不理?
没事儿,我嘴碎!
楚北清接着道:“你看这次来的都是小辈,这说明什么?说明仙域对方无华死了爱妻这件事根本不在乎,就连方洲主本人都不在场,虽然我也知道,眼下魔域那头糟心事一大堆,魔神荒禹又重临世间,虽然!虽然啊,荒禹她应该是死透了啊,但这些事也够那些大人物们忙一阵了,你说他们都在忙那些事,就更没有人管岳北这件事了,我要是不豁出去点儿引蛇出洞,方无华他得多绝望啊你说是吧?”
“嗯。”
终于应一声了。
“没有人在乎这件事,也没有人真的想解决这件事,因为苏梦华的背后,是早已被挫骨扬灰的苏家,那些小辈压根没遇到过什么大阵,更遑论解过什么像样的局,他们的母洲派他们来只是想敷衍了事混个资历,不用多提,方少主本人也肯定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不许那些人乱动方少夫人的灵体,我真的特别能理解他的心情。”
“所以?”
“那可是他此生挚爱之人,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死了,师兄你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你最爱的女人不明不白的死了,你什么感受,当然我不是咒你啊,我只是举个例子,你是不是一定会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揪出她的死因?是不是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也要知道真相?是不是抛下一切也想要手刃凶手?是不是…”
“我不会让她死。”谢听尘格外坚定的话语落在耳边,字字句句,看上去都是所言非虚,楚北清愣了一下,尚未反应过来,下意识道:“嗯?”
谢听尘却耐着性子,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明朗道:“你这个例子不成立,我不会让她死。”
不成立就不成立,这么看着人做什么?搞得人要误会了怎么办?
楚北清第一反应就是想躲开他的目光,一偏头扯到了脖子上的伤口,疼得她蹙眉“嘶”的一声,谢听尘反应及时,当下托住她的下巴道:“别乱动,我还没包扎好。”
楚北清抿了抿嘴,轻轻推开他的手:“知道了。”
一度无言。
虽然伤口真的很疼,但她恍若不知,打起精神提了个话头道:“谢师兄,你方才与我分开,去干什么了呀?”
这伤势不轻,须得慢工出细活。谢听尘慢条斯理的包扎着,手底下的动作一轻再轻,还有空抬眸看她一眼,这回很给面子的接话道:“方家祠堂。”
“祠堂?为什么去那儿啊?”
“有异动。”
“查到什么了吗?”
谢听尘摇头,把结打好:“进岳北前,我看到他独自一人从祠堂出了门,才让你先行一步,他指缝里有被施了法的香灰,所以你的伤势一时半会儿难以瞬愈。”
“原来如此。”
谢听尘接着道:“岳北祠堂,供奉的不只是方家人,还有一个没有姓名的牌位被供在很高的位置,想来身份尊贵…”
“既然尊贵,又为何不能示人姓甚名谁,果然有古怪!”
“祠堂之中,尚有一阵,不知深浅。”他道。
“那有何惧,解密关键在此。”
“好,待今夜,我们再进一次祠堂。”
方无华已被送回房内,由锁链牢牢铐在床上,他的神志像是恢复了大半,但也任由他们锁住了自己,仿佛清楚自己若是发起疯来会做出什么不由人的举动,几个送他回来的小辈们看守在床边,剩下的人守在门外,苏梦华那边除了有陆颜书独自看着,余下的人都来了方无华这边,显然,他们对于这位岳北少主为何能走火入魔失去神志的原因更有兴趣。
楚北清一步跨进门槛,不再靠近,平缓的嗓音传入所有人的耳中,她问道:“方少主,你现在能听到我说话吗?”
方无华苍白的唇微微动了动。
楚北清颔首:“既然听得到,想必也认得出我是谁,那你能否告诉我,你有没有什么瞒着我。”
她还是想亲耳听到方无华对她说些什么,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擅自查探,毕竟,查出来的和亲口告诉的,性质要差出十万八千里去,她愿意相信方无华,但不希望他有任何隐而不告之事。
众人疑惑的看了看楚北清,又一齐看向方无华。
他不受控制的身体似乎在拼命挣扎了几下,但终究捱不过强大的力量,还是无可奈何的垂下去。
想来定是背后之人察觉到了什么,让他连说句话的权利都没有了。
楚北清却像看不到这些一样,不死心的再问道:“你当真一句实话也不肯说吗?”
方无华急的眼眸赤红,却连唇也张不开了。
楚北清不再强求,也不会自投罗网再进一次他的心海,她满眼失望,松开不知什么时候扶上的门框,随口嘱咐一个小辈道:“照看好方少主,发生任何异动,去找飞羽的陆少主,她法力高强,可以护着你们。”
小辈们连忙点头,楚北清转身出了门,没有分半个眼神给身后的谢听尘,顾自走回了客房去,像是对此事头疼至极,怎么也想不出办法了。
一只守在窗外枝头上的麻雀扑闪了几下翅膀,振翅离开。
灯火长明于此,千百油灯供奉逝主,经年不灭。
楚北清踏入此地,于瞬息之间,得见万千亡魂囚困,浑浑噩噩,飘飘渺渺,不识年月,不知生死。
她惊叹出声道:“因何有如此…”
她没有说出的后半句话,在谢听尘口中复现:“如此困苦众生。对吧。”
楚北清惊诧扭头:“你怎么?”
谢听尘垂眸回看:“怎么知道?怎么看得到?”他像是被这恶阵所吸引,眼中满是神往,唇角渐渐弯起一个格外冷淡的笑意,自嘲一般,重新看向那充斥了整个祠堂的亡魂,他说:“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那些恶心人的勾当,见不得人的罪恶…我通通都知道。”
此话入耳,楚北清心海震荡不已,她猝然抬眼,再一次看到了他们初见之时,困住了谢听尘的满身生死线,那网好像更大了些,也捆得更紧了些,像灼人的烈焰,燃烧着谢听尘的命数,明明散着金光,却干着害人的勾当。
自创世初,楚北清便有了一个愿望。
她想看尽这世上的苦难,并亲手带走所有苦难,众生的贪嗔痴也好,怨憎恨也好,通通可以复加给她,由她一人承受便好。
可虚活蹉跎这么多年,她还是一直在失败,甚至眼下,她始终连谢听尘一人的苦难都看不尽,又如何看尽世间。
心头一阵酸涩,喉间刺痛不已,她吞咽几下,试图用最平常的心态去面对他。
“谢师兄,我说过,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的。”
谢听尘却恍若方才说那话的人并不存在,回头,心情很好的笑着看她道:“你说什么?”
“我说…”她欲言又止,顿感不对,遽然间一把抓住他妄图伸向她的手,谢听尘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笑意,手腕一转,反握住她的,温凉的触感从他们相握的地方传来,继而遍布全身。
他弯起好看的眉眼欺身靠近,像是要吻。
楚北清猛一把推开他,二人隔开距离,帝青护主,旋即化身长剑,虚空间抵上谢听尘的喉咙。
谢听尘一脸失落的甩了甩手腕道:“你不是说,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你,这不就说明,我想做什么事情,你都可以满足我?那你现在又为什么推开我。”
楚北清并不搭话,四处环视,确定了自己入阵,最终将目光落在他满是笑意的眼底,那笑过分虚假,虚假的背后,又是数不清的罪恶,根本配不上这张脸。
她双手叉起抱在胸前,很快恢复了往日解阵时的冷静,也冷笑回应道:“我允诺的是什么人,推开的又是什么东西,不确认清楚,我可不敢随便答应。”
“楚师妹说笑了,既然你我互通心意,你又何必矜持。”他此话出口,笑的轻浮浪荡。
“和你这种死物,也能互通什么狗屁心意吗?”她冷着脸举起方才和他相握的手,用另一只手在手掌中找到了什么东西,继而发力,面不改色的拔了出来,原是枚探魂钉,见骨血便攀附生长,可探人原身。
楚北清当着他的面将这东西捏碎了撒在地上,用更为嘲讽的语气笑道:“怎么?莫不成是我查到了什么事情,你的主人急了?想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谢听尘这下笑不出来了,他眸光一变,极其可惧道:“楚北清,有时候太过不自量力,会害死你。”
“不自量力?”她装傻充愣的两边看了看,语气轻松道:“我怎么不自量力了?我只是来查明方少夫人死亡的真相而已,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过他的心海。”
楚北清并不惊讶:“你可真能编排人,心海是什么地方?我这种小角色怎么可能说进就进,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吧。”
谢听尘的脸逐渐扭曲,笼了黑雾,不再像他:“想知道真相,凭你,不可能,你这种可怜的蝼蚁,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跟什么人作对,你想生生世世不得翻身吗!”
楚北清也不让着他,更加义正言辞道:“巧了,我这人从小就胆大,不知道什么叫怕,你那背后之人架势装得再大也不敢以面示人,怎么?怕自己长的丑招人笑话?”
眼前之人消失不见,帝青回耳,虚空黑暗之间响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笼罩着一层又一层的幻术,让人听不出原本的音色,那人像是高位者面对蝼蚁的挑衅而忍俊不禁一般:“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楚北清略微仰头道:“怎么,你就是头头?”
“哈哈哈哈哈…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便就是吧!”
“你装神弄鬼,迟迟不敢露面,是怕我揭开你的面具,让你暴露在天光之下,无地自容吗?”
“无地自容?呵呵呵…楚姑娘这可就冤枉人了,我岂非一直活在天光之下?”
楚北清在黑暗中挑了挑眉:“知道我叫什么,怎么,你是我熟人?”
那人哈哈笑道:“熟人倒谈不上,不过你这一路走来,我的确,一直看着你,我承认你有些本事,但可惜,抵不过我的人还要跟我作对,就只有死路一条,怎么样,怕不怕啊?”
“怕?这句话应该问你吧?做那亏心事,你怕不怕鬼敲门啊?”
“天地间,我有何所惧!”
“你无所惧,却也不敢真真切切站在我面前,只敢躲在什么阴沟旮瘩里偷眼看我,你那么有把握的计划不完美吗?有缺漏吗?怕人发现吗?”
“呵!”那人冷笑一声,继而怒骂道:“真是个蠢货!”
楚北清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在他那威胁的话术中精准找到了那句自己最想听到的:“既然你一直看着我,那想必,我也能看到你了。”
“唔,怎么说?”
“没什么,就是我方才突然灵机一动,想起来点儿什么…”
“是吗,你想起什么来了?”那声音态度骤转。
楚北清脑中风暴,疯狂回想,将这朦胧不堪的声音与自己先前听过的所有声音一一对应,而后,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想再仔细校对一番,那人以为楚北清只是空口白话想诈他几番,嘲笑的愈发过分:“低贱之命,还妄图步步高升,你想光凭解了几个无关痛痒的芝麻小阵就能做了英雄吗?你想,瞒天过海,以为能逃过我的耳目吗?楚北清,你不过卑微小人,怎敢与我争命?我说了,我一直看着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底,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你想救谁吗?在我这里,你救得了谁?”
“你或许法力高强,手眼通天,但也并非步步都走得完美无缺吧。”
“呵!你想说什么。”
楚北清拂了拂衣袖,顺手将耳上帝青取下,在手中化作莹莹青光环绕,她看似漫不经心,四处踱走,却将腰背挺的硬直,随时都可出手,她笑道:“从你开口时我便觉得耳熟,虽然你鬼鬼祟祟用了不知道多少层幻术,你不敢让人知道你的身份,所以你步步为营,小心谨慎,面面俱到,觉得自己一定瞒天过海了,一定高枕无忧了…”
帝青逐渐化形。
楚北清无视身后蓄势待发的危险,满脸轻松的道:“我这人虽然记性不太好,可就偏偏能想起来这么一回事…”
她嘲讽一笑,抬眸道:“真是个蠢货。”
幕后之人瞳孔骤紧,像是也想起了什么。
冥花幻境破阵之前,那个一闪而过的声音,虽也重重幻术加身,却不难与今日重合。
—“混账东西!真是个蠢货!”
他恍然大悟一样,像是在懊悔:“啧啧啧,我倒是疏忽了这一点,你的确不可小觑啊…那就更留你不得了!”
阵法骤然缩地万里,妄图化作监牢将她死死押住,千百只亡魂伸着手来撕扯啃咬,疯狂缠绕,楚北清第一时间并不是急于脱身,而是一把振臂扔出帝青,那上古神兵做长鞭亮着青光在阵内瞬息盘绕一遭,于某个角落照亮一黑袍之身,而后回到主人手中,黑袍之人根本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一掀斗篷逃离此是非之地。
楚北清不费吹灰之力击溃牢笼,闪身出离后,再度进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