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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尘缘篇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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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为首的崇安将军正快马加鞭,领着一众精兵悍将朝大北宫飞驰而来。

莫尔绰大惊失色道:“不是说齐淮在调养生息嘛!怎么来的这么快!”

“军报呢!怎么没有人传军报!敌人都快进家门了才来通报,都死了不成!”

“回王君…沿途的斥候,都被杀干净了…”

他们立即看向那清,她像是早有预料,没有半点意外,甚至有些如释重负。

“我北疆尚有精兵二十万!足以抵挡一时,还请诸位即刻报信求助,调派各部增援!”

哈图道:“你怎么知道齐军来的没有二十万!现在各部首领都在一处,岂不是叫人家瓮中捉鳖!!”

“那就降!”

“那我们岂不是白耽误这么长时间?”

“假意投降罢了!届时,杀他们个出其不意!”

“你怎么确保齐军不会趁机动手,那挂帅的可是卫司年!”

金素真冷笑一声,将目光投在远处的那清身上:“这里,可有个最值得当人质的人选,有了她,不怕齐军乱来!”她眼神示意,周遭士兵会意,闪电般出手夺下了那清手中的东西,再高高一抛,正中金素真怀。

那清不言,直视她近乎扭曲的面孔。

金素真气急败坏,一把扔掉了抢来的东西:“真的王印在哪!你不说!我就把你按在齐军面前,一刀一刀活剐了你!”

完颜那清报以讽笑回应,就手一举,三尺白刃即刻抵在喉间。

这下不仅仅是金素真,在场所有人都慌了阵脚,眼瞅着唯一能用来谈判的筹码要毁了,纷纷出口好言相劝道:“诶诶诶!伽难公主!可千万别做傻事!金素真的意思可不代表我们的意思哈!”说着还私底下交换了个眼神。

金素真也急了:“完颜那清!王印在哪!你把刀给我放下!告诉我王印在哪!!!”她不顾体面,疯了一般朝那清扑来,那凶狠的目光简直恨不得将人活活剐了才好,围着那清的士兵看着心惊胆战,不约而同退后一些,让她们自己解决。

仅仅十步之遥。

信号弹呼啸着冲上云霄,在天边炸开一朵绛色烟花,那清眉头一松,满目释然,看向金素真,那个无比疯狂的女人,那个万分歹毒的女人,她有太多抱负,太多野心,而这些,一定要无数个旁人为代价才能实现。

她眼前腾起雾气,恍若看见了,那累若须弥的尸山血海,不肯认输的战士们,为了抢回她,纷纷都落地成尘了。

恍惚间,她又想起了某一日,来齐淮这里,认不得多少中原字,却又实在觉得那些辞藻华丽的诗句好听,便缠着人教她写诗。

那天好像是,阿年磨的墨,亲笔先提了一句诗,让她照着临摹,那清学了一下午,手腕酸疼的不得了,才终于学会了怎么去完完整整写下来,便很高兴的拿起来给卫司年看,正巧这时候萧墨进了门,也看见了那句诗,便与卫司年会心一笑,走近几步道:“怎么样,手酸不酸?”

那清摇摇头,道:“你看,这是我学会的第一句中原诗,我已经能把它写下来了!就是…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萧墨道:“它的意思大概是,只要心里一直想念,惦记的人就一直都在。”

那清颔首,重又举起那张纸,很高兴的又念了一回诗句:“思念万古在,青山缘不改。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

昔日历历在目,如今却永不能再,那清吞咽了一口虚无,忍着喉中泛起的刺痛,再度开口。

“北疆,不该成为满足你私欲的垫脚石,金素真…”她莞尔道:“你这辈子也别想得到王印。”

……

敬怀三年,昭元皇后完颜氏薨,去时隆冬,时年二十。

同日,崇安军攻入北疆境内,遇三境首领下跪求饶,以表忠心,昭元之死,纯属自尽身亡。

将军雷霆之怒,欲杀之而后快,上京圣旨到,责令崇安军立即归朝,不可杀降国领袖。

将军无奈遵旨,带昭元遗体,撤军归来。

敬怀五年,天下和乐,万象更新,民生渐好。

前些天下过一场大雪,寒了天地,寒了人心,虽化了不少,但正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还是冻的人直打哆嗦,萧墨忙了一夜政务,头疼又心烦,自行伸了伸懒腰缓解疲乏,一扭头,看到亭栏外跪的直挺挺的将军。

“将军若是求见陛下,无需在此长跪啊。”有人急匆匆赶来,半跪在她身侧劝道。

卫司年垂眸,执拗道:“多谢李总管,下官并非求见。”

“这,这又是为何啊?”

卫司年不答了。

萧墨隔着窗,心中万千思绪。

他知道横在他们之间的东西是什么,也清楚那隔阂早已根深蒂固,错的一直是他,又或者说,没有人做错过什么,当然,后者只是低不下头的上位者宽慰自己的说法。

她的身体是那样单薄,又是那样铮铮铁骨,忠君的脊梁扛起了齐淮的半边天,经年的伤骨依旧无怨无悔,不声不响,好像全天下的好儿郎加起来都不及一个卫司年。

萧墨蓦然想起几年前,卫司年入宫和那清谈天,言辞间不知是谁打翻了茶水,房内手忙脚乱一阵,便传出了那清的惊呼:“阿年!你的手臂为什么有那么多伤疤?”

卫司年并不在意,徐徐一笑:“行军打仗的人,有点疤正常。”

“你身上还有别的地方有吗?”

“大概有吧,这没什么的。”

可那清并不打算轻描淡写揭过这个话题,执拗的盯着她的眼睛,结果便是卫司年认了输,无可奈何在屏风后褪下一半中衣给她看。

这是一个姑娘家的背脊,横看竖看也只能看出满目狰狞,数不清的刀疤剑伤盘根错节一般在她身上交错落定,像扭曲的毒虫,在那里生了根,右肩尚有新伤,经过包扎,还透着殷红的血迹。

那清看着她找不出一块好肉的背脊,张了张口,几次三番也说不出半个字来,卫司年以为吓到她了,连忙披回外衣道:“吓到你了?是不是很丑?”

那清摇摇头,目光坚定的看向她:“它们是英雄的战功,为黎民百姓换来了得以清闲安乐的天下。”

萧墨当时立在门外,背着一只手,思绪万千的看向远天,没人知道他当时到底都想了什么,但有一点,他那时一定是赞同的。

陛下心头微动,正欲开口叫人,将军却率先站起身,由于冻了一夜,她起来的动作有些缓慢,甚至可以说有些艰难,扶着膝,弯着腰,慢腾腾起来,带着昨夜灌了一身的冷风,离开了。

今日之后,将军恐再不会归京。

萧墨想。

———

“将军?还不下马?”官差出声催促。

卫司年一把攥紧手中军令,勒紧缰绳看向仅仅数里之遥的目的地,成败在此一举,错过今夜,那金素真得了消息,势必要连夜跑路,到时天涯海角,再想抓她岂非大海捞针,莫不成就这么算了?算不了!她曾指天地为誓定要将这毒妇碎尸万段,眼见就要得手,怎能就此放弃!因为格外愤怒和纠结而控制不住的细微颤抖,她双眼通红,背脊僵立,却不肯低头说一声“谨遵圣意。”

坊间早有传闻,崇安将军卫司年功高盖主,心生违逆,看这形式是不打算听旨行事了。送信来的官差眼见不对,转身就要上马逃离,却被身后如穿云而来势不可挡的刀鞘砸中后脑,登时摔翻在地,将军如此,下属即刻会意,便有离得最近的二人一齐翻身下马,刀架颈侧,官差怒目圆睁,破口大喝一声:“卫将军!你这是要造反嘛?”

卫司年睥睨此人,高昂颈首,整个人周身散发着绝不可近的杀意,仿佛下一刻一把捏死他也不在话下,惊的官差浑身一抖,腿如筛糠一般哆哆嗦嗦:“将军,冷,冷静,下官刚是胡诌的,将军忠心耿耿,怎会心生此念…”

卫司年冷眼一瞥,若有所思摸了摸手上的扳指,看天色,正是攻城吉时,她闭了闭眼,道:“遮云。”

年轻的将领于马上拱手:“属下在!”

“把这位大人…”她终于肯正眼瞧他,官差心头一紧,只道大祸临头,今晚定是死期,险些大小便失禁,已然吓得涕泪纵横,且听这位战神将军闭眸仰头,沉思一瞬,开口定了他的结局:“绑严实了,找几个人看着,什么时候天亮了,什么时候放他走。”

不是死期不是死期!!!他跳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卫司年一勒缰绳,掉转马头,刀指前方,高声道。

“崇安军听令!大军开拔,绝不能让金素真活着离开北疆!”

“是!”

敬怀五年,崇安铁骑踏入北疆,直捣大北宫,生擒北疆藩王金素真,以剐刑三千刀处死。

此后,将军远赴边陲,镇守边境,不再久居上京,从此,天下合一,尽归齐淮萧氏。

次年,陛下以赫赫战功为由,及卫家满门忠烈为名,圣旨亲封定疆王,封地北疆。

明眼人都知道,陛下这是怕与将军君臣离心,意图拉拢安抚,卫司年便是再有诸多不忿,也该下了这台阶。

宣旨的公公舟车劳顿,连夜赶路,终于将消息送到了西境,喜笑颜开道:“卫将军,接旨吧?”

卫司年接过圣旨,粗略看了一眼,就一把塞回了来人的手里:“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劳烦公公转告陛下,卫司年乃寡德之人,担不起这恩赐,封王一事便算了,臣愿一生戍守边关,护国护民,以报皇家对卫家的知遇之恩。”

公公气得面色涨红:“你,你这是抗旨!”

“来人,送客。”她不再多言,拂袍入座。

后史记载:崇安将军卫司年,先崇安将军卫崇洲之独女,一生功绩不断盛名在外,为保家国立下汗马功劳,帝感念之,圣旨册封。将军拒封王,退回诏书,辞不赴命,朝中流言四起,疑其心有叛意,联名上书,劝君除之。

崇安据守西境,晨见狼烟起,恐京师有变,率兵两千日夜兼程,及宫,陛下以谋逆围宫之罪,打入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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