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尘缘篇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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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怀二年,是日残秋,叛党余孽尽数被绞杀殆尽,上京城门之下万箭齐发,乱箭射杀逆贼傅成渊,崇安将军护国再立功勋,加封正一品。
同日,昭元皇后于京郊行宫会面北疆王君。
多年不见,金素真倒是越发春风得意,那清隔桌相对,亲手斟茶,以中原的礼节招待了这位后母。
金素真接过茶盏,并没有立刻送到嘴边,而是略微观望了一眼,从那清的脸庞再到手中湛清的茶水,笑道:“一晃这么多年,小那清都长这么大了,这日子,稍不留神就过去了,真快啊。”
“是很快。”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特别倔,也没什么朋友,整天就爱骑着枣红马到处跑,脾气也跟个假小子似的,你弟弟还总被你欺负的哭呢,现在啊,你们都长大了,再也不会那么轻易的掉眼泪了,我也老了,该歇着了。”
“王君能做的事情还多着呢,谈不上歇了。”她淡然开口。
金素真恍若没听出话里的意思,小口抿着茶,显然是喝不惯略带清苦的滋味,皱了皱眉,放下茶盏:“对了,陛下派你来,是要让你出面跟我谈和亲的事情吗?什么时候议亲啊?”
那清轻笑:“不急,那清今日就是来跟您叙旧的,旁的琐事一概不提。”
“事关两国邦交,如何算是琐事呢…东蒙部的首领也不知道打哪得来的消息,非追着问我,这齐淮的宁安公主到底生得有多好看,我怎么会知道啊,就胡乱搪塞他,应允到时大婚也让他们来瞻观一下天朝公主的风采…”
好算计!提前走漏风声,这是想霸王硬上弓,逼着齐淮送公主来啊!
现下齐淮刚经历一场内斗大战,元气耗损过大,短时间内绝不能招架第二场战争,金素真这是真要趁火打劫,话还说的好听,叫什么“邦交”,到时候说不定攻打上京最积极的是哪家的旗子。
那清不动声色道:“王君说的哪里的话,意宁她早已定了亲事了,怎么还能当做和亲的人选呢。”
金素真不露于表的变了神情,语气还是一模一样:“是吗,什么时候的事啊,定了哪家的亲事啊?”
“去年开春就定了,吏部尚书家的小儿子,两人青梅竹马的,早早就互通心意了,还瞒着家里不说,要不是我这人好奇,偏喜欢刨根问底,这丫头还真就有可能与心上人无缘了。”
“所以。”金素真坐正身子,略有不悦:“陛下这是不打算跟北疆结亲了?”
“自然是要结亲的,这不就派我来了?我身体里可流着北疆的血,岂非一直都是一家人?”
“话也不能这么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到底还是跟了夫家姓…”
“但我的心永远都是向着北疆的,您是知道吧,母后。”
久违的从完颜那清口中说的这句称谓显然让她愣了神,一度无言以对,只能扯嘴微笑,那清将茶盏朝她推了推,道:“茶性清苦败火,热茶却暖,对身子好,母后多喝些。”手腕上的青紫露出一截,与凝脂一样的肤色形成巨大的差异,二人同时注意到,那清慌忙收手,被金素真一把抓住:“那清,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眼神慌乱,匆忙使力,将手背到了身后的:“不过是走路不注意,磕的,磕的。”
金素真眼中一亮,试探道:“莫不是那姓萧的欺负了你,你过得并不好?”
“没有,他对我很好!”
“孩子,要是他敢欺负你,你一定告诉母后,咱们北疆不怕事,绝不能让外人欺负了自家的姑娘!”
“真的没有,母后,我过得很好。”不知是因为争执还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再一抬眼,她居然眼眶泛红几分,金素真盯着她强行压抑的泪水,若有所思的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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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器碎裂的声音伴随一连串的痛骂响起,金素真于行宫寝处大发雷霆,门外她带来的侍卫婢女个个闷头抿嘴,半点声音也不敢泄漏,生怕这个女人随便动动手指就要了自己的脑袋。
“别生气了,你又不能去杀了那个完颜那清。”房内一人劝阻道。
“要不是杀不得,她现在已经跟她老子一样被我千刀万剐了!”
“那怎么办?要按计划行事吗?”
“没了人质,齐淮就没了顾虑,一定会全力反击…”
“你不是快要把那个东蒙部的首领拉拢过来了吗?他们的臣子造了反,即便胜了,上京现在也是兵荒马乱,到时候两面夹击,不怕办不成事!”
“没有中原人的公主在手,哈图那个老狐狸又怎么可能全听我的!”
“你真以为,得到了他萧墨的妹妹,就能让他心慈手软?我可听说,他们兄妹俩可不是一起长大的,感情没那么深的!”
“总能让他有些顾虑!现在宁安公主这条路走不通,还能有什么办法,能同时让西境和东蒙部相信齐淮真的国内空虚到要靠和亲来维持眼下的太平!”
男人轻描淡写道:“他们被齐淮压着打怕了,不看到点端倪,的确是不敢跳出来。”
“这用你说?”
“但是…”他视线若有指向的往门外飘了飘:“可有比宁安公主更好的人选啊。”
“你疯了?这是他们的地盘,你要我在齐淮绑走完颜那清,没踏出边境那个萧墨就亲自提着刀追来了!”
“有些事必须孤注一掷!”
“你要做的事没法有第二次机会!”金素真一把攥住他的领口,眼珠赤红:“完颜律那个老狐狸不知道把王印藏在了什么地方!我翻遍了整个北疆王宫,连个影子都没找着,现在北疆上下对我迟迟不肯亮出王印即位已经有了疑心,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让他们信服我!时至今日,我一点错都不能犯你知道吗!”
“皇后娘娘!王君她说过不许任何人打扰…”门外的婢女急慌马乱大声道。
金素真立刻松开他,佯装无事道:“谁?”
“母后,那清心里有些话,想和母后说。”
二人对视一瞬,男人立即翻身从后窗离开,守在外头,金素真深呼一口气,推开门:“怎么了?这么晚了,是睡不着吗?”
没了白日相见时的衣冠华服,只穿了一身再素不过的绫罗裙,乌发轻垂,皎容明媚,一恍惚竟以为她还是当年的伽难公主,没有离开过北疆半步。
远离故土的小公主一如当年,面色沉静,寡言少语却愿纵马飞驰,脸上永远看不出半点心思,好像对任何人都无法打开心扉,却是与她金素真隔阶相对,仰头轻声道。
“求母后,救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