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此心通他心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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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散落一地,碎的碎撒的撒,烛架倒在酒水里灭了,那人躺在正中央,整个人乱糟糟的,透着颓靡。
声眠从宫门处开始收拾,一路拾起地上被他撒泼乱砸的书籍酒盏,再扶起他面前的桌几,把东西放好:“你见过楚北清了。”
“…嗯。”
“她怎么样。”
鬼面嗤笑一声:“还能怎么样,跟以前一样不知好歹!”
他笑了笑:“她不是一向如此,从不知好歹。”
“是啊!”
“那你气什么,她不跟你合作,不愿听你的,不是早就预见的事么。”
鬼面被他三言两语说得消了气,反思两下道:“话虽如此…你说的是!”
“离祟魔君尚在闭关,不能相助,鸿难魔君是女孩子,你不高兴,也不能总跟人家撒气,时间长了,会离心的。”
“知道了!”
声眠满意的点点头:“明日我出去一趟,过来告诉你一声。”
鬼面一下清醒了,他站起身道:“你又要走?”
“这次不走远。”
“…那你,快些回来!”
“好。”他笑道。
南梧院
“师父!我真是扫干净才走的!那树叶子一直落我也没办法守着不让它落吧!而且人命关天呐!谢师兄一个人多不容易,我不得去替他分分忧啊!”
东方肆觉举着拐杖,冲窜上屋顶的楚北清喊道:“他用你分忧?你,你个逆徒,你给我下来!”
“不下!除非你说你不揍我!”
“我是师父!我还管不了你?”
“我是徒弟!师父得关爱徒弟!”
“那你倒是尊敬尊敬我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道。
“我哪儿没…诶,酥途长老!”
他才不信:“你别给我打岔!”
身后却果然传来微生酥途的笑声:“小狐狸崽子又惹你师父生气啦?”
楚北清委委屈屈道:“酥途长老,您快劝劝我师父,他一天到晚就知道揍我!”
酥途长老拍了拍肆觉长老的肩膀劝服道:“行了行了,还是孩子呢,顽皮些没什么。”
肆觉长老一把甩开他:“去去去,你去忙活你那个离家出走的许阿凤去!”
“说了几百遍了人家不叫许阿凤…”
“大男人起个这名字,啧啧啧,换我可不要这徒弟!”他一脸嫌弃。
“我说肆觉老哥,你要这么说我可要好好跟你掰扯掰扯了,那好歹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实力也算灵界数一数二的了,比起你院里的强了好些不止啊!”
肆觉长老就跟听到个笑话一样:“哟呵?他比我院里的厉害?你说什么梦话呢!”
酥途长老一指屋顶上的楚北清:“怎么不是?就比如她,成天练功都找不着人,还一天到晚到处惹祸,我们家安逢就比她省心了不知道多少!”
“光省心就行了?叫你徒弟出来跟我这只狐狸崽子过两招试试啊!”
“你不是不待见她,我帮你骂两句怎么了?”
“用你帮我骂!谁允许你骂我徒弟!”
“你这人忒不识好歹!我看你是老糊涂了!”酥途长老背手偷偷给楚北清打了个信号,她立刻会意,趁两人吵架的功夫翻到后院跑了。
两位长老不甘示弱的吵嘴声被远远甩在身后,她回头张望一阵,觉得好笑,一回身撞上个人,两人一起“诶哟”的揉着自己的脑袋,楚北清率先看清来人:“小唐师姐!”
唐之渡叹气道:“师妹,你又在逃跑吗?”
“这叫什么话,我多光明正大啊!”
“光明正大的从屋顶跳进后院,再从后院溜出来?”
“嗐,师姐都看见了还要问我。”她嘿嘿一笑道:“你来这儿找老头儿有事儿?”
“上君口谕,传各位长老去彭虚宫议事。”
“奥,那你忙,你忙,我一边儿凉快去。”
她打着招呼蹦蹦跳跳的走了,唐之渡看一眼她的背影,笑着摇摇头。一直约莫着唐之渡看不见自己的身影,楚北清才逐渐慢下脚步,脸上的笑容被藏不住的疲累替代,她闪身躲进林间,掀起左边的衣袖,蹙着眉头看过去。
纤细的胳膊遍布密密麻麻的伤痕,从手腕一直延伸到最上面,窄的跟头发丝一样细,宽的比小拇指还要粗,这些与全身灵脉走势顽强抗衡的伤口,已经缠住她不知多少时日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自行愈合,将来的某一日再突然爆开,毫无征兆。
她叹了声气,释然一样放下衣袖。
游历结束后一连入了这么些阵,她也有些倦烦,是时候再给自己偷个闲了,她总爱不打招呼说走就走,这次也一样,选择目的地时,她想起那座气数将尽的城。
云头降下,又是人间,灵界仅仅过去半日光景,这里却战火连绵,尸横遍野,没有半点生机可言,城门遭破,城内被洗劫一空,流离失所的人就地缩在一处,围着卷破草席,目光呆滞,看不到对生的憧憬。
她一身飘渺青衣,行在这些苦难者之中,百感交集,看一群人为了争半个馒头而大打出手,看黄口小儿失去双亲于市口哭叫,看断了腿的兵卒没有行动力,众人一哄而上瓜分蚕食…
场面过于残忍,她偏开头,不忍直视。
人间疾苦,是她无论亲面多少次,也无法坦然接受的事实,而若要求得一清平世间又须等上多少年,楚北清不知,这几乎成了她毕生所求。
“如果看不下去,就不要看了。”
楚北清看向声音的主人,是位白衣翩翩的少年郎,面容清俊,声色朗润,手中提了个竹篮,略带笑意的看着她。
观其灵本,竟是珍稀难见的鹿灵一族,她点头示意道:“阁下也来观众生百态?”
对方笑而不答,蹲下身子,将竹篮放在一边,为一个伤兵检查伤口,所幸不大严重,他看了一会儿后,取出竹篮内的东西为伤者包扎,原来里面装的是药物。
楚北清耐心等他做完一切站起身后,听得对方道:“我来人间,是为道心永固。”
“道心?”
“不知门往西三百里,清水湖碧波无限,养育万灵,有莲生其间,出淤泥不染,独善其身,是为孤高。”
“此是阁下所求么。”
他低下头,攥紧一把手心,又松开:“非也,我所求,不过清闲二字。”
“既要清闲,如何又入尘世?”
“世人安乐,我心方得清闲。”
楚北清一顿,还欲再言,一队骑兵从大路闯来,横冲直撞,一副碰死了人也无妨的架势,白衣少年轻轻扯起她衣服上一根飘带,带着她避到一旁。
敌军铁骑只走了这么一遭,便又撞死不少行动不便躲闪不及的可怜人,尸体被马蹄踏成肉泥陷进尘土里,不会有亲人来帮他们收尸。
楚北清心情愈发沉重,少年开口道:“要喝茶么。”
“…城都破了,上哪喝茶…”
“总有尚还安在的城池。”
“…我还是想喝酒。”
杯酒下肚,愁绪也没能浇淡几分,反而更甚,她烦躁的用杯沿叩着桌面,“笃笃笃”,声音闷沉沉的,少年见状,接过她的酒杯,替她又斟了一杯酒,端起自己的酒杯道:“多谢。”
“谢什么。”
“谢相逢一场。”
楚北清脸上终于出现几分笑意:“阁下当真只为清闲入世。”
“是,也不是。”
“哦?”
少年置杯垂目,长思长叹,辗转多时,清亮的目光定在她脸上,道:“我入尘世时是位将军,曾百战百胜,举国爱戴,万民敬奉我为战神,后来因为圣上的猜忌和疏离,我跌落神坛,在烂泥里翻不起身,恨意邪念裹挟之前,有个人对我说,她知道我是个英雄。我想让她知道,我一直在努力,为了重新成为她口中那样的人物,努力了很多年了。”
“她倒是你的善缘。”
少年抬眸道:“是吧,若不是她,我早就堕魔了。”
楚北清笑道:“长居魔域之人,也怕堕魔么?”
他闻言并不惊讶,只是温润一笑道:“果然瞒不过你。”
“听闻鬼面魔尊身旁有一鹿灵深得宠信,我若没猜错,你应该就是那位大司君了。”
声眠道:“听闻太渊有位姑娘,轻而易举破了魔尊费时良久的心血,我若没猜错,你应该就是那位楚女侠了。”
楚北清又一盏酒入喉,潇洒笑曰:“谁来回答呢。”
二人会心一笑,皆是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