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反正以后也是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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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宜小时候在平城待过几年,并不知道这里有放河灯的习俗。
想来是近几年才加进去的。
从城郊回来后,她没回家吃晚饭,给舅妈发消息报了个平安。
舅妈没说什么,只是叮嘱她注意安全。
随便找了家不起眼是小饭店吃过晚饭,幼宜顺着路牌指示慢慢走到主河道附近,果然看见河面已经燃了不少河灯。
这里是一处寺庙,阶梯一直通往河岸,岸边修筑了一处宽大的平台,不少人蹲在平台边放河灯。
而她的身边,几乎人手捧着一盏。
幼宜站在桥上四处张望了一下,没看见哪里有卖河灯的店家。
正当她疑惑他们手中的河灯都是从哪来的时候,有几个小孩子从她身边跑过,边跑边说:“卖河灯的就在前面,我们快去!”
她也忍不住加快步伐,跟着小孩子们往前跑。
宽大裙摆随风在桥上翻飞,落在桥下人的眼里,就成了不可忽视的风景。
他眯了眯眼眸,眼底是隐隐可见的怒气。
不是说不舒服?
幼宜没注意到那道直勾勾盯着她的目光,一路从桥头跑到桥尾,果然见一小贩挑着扁担箩筐在贩卖河灯。
她有点喘,捂着胸口安静地等着其他人买完。
小贩的生意很好,顾客源源不断。
每个人都有逝去的亲人。
幼宜渐渐被挤出了人堆,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河灯只剩下两盏了。
余光瞥到旁边站了个人,正打算拿起其中一盏河灯,幼宜心想还好及时赶上,要不然她等了这么久连最后一盏都没了。
那人拿起一盏,骨节修长分明。
她正准备去拿最后一盏,谁知下一秒,他伸出另一只手拿了起来。
“这两盏我都要了。”
“喂——”
两人同时开口,幼宜话没说完,只觉得这声音分外耳熟。
一抬眼,望进一双隐含不悦的眼眸。
少年清俊的脸庞就在眼前,薄唇微抿的弧度十分锐利。
幼宜马上就判断出来了,他在生气。
“周久安?”她下意识开口。
周久安顿时更生气了——
好,欺骗他感情就算了,现在连小久也不叫了是吧,好得很!
他没理她,问一旁的小贩,“两盏河灯多少钱?”
“二十。”小贩心想着赶紧回去再挑两筐来,着急地让周久安赶快付钱。
周久安从兜里掏了钱,看都不看旁边的某人一眼,大步流星往河边走。
幼宜赶紧跟在他身后,边追边问:“你怎么在这里?你也来放河灯?”
前方一段挺长的台阶,周久安怕她追得太急摔倒,刻意放慢脚步,“嗯。”
他心里有气,语气也淡凉。
“你放了我放什么?”幼宜走到他前面一级台阶停下,拦着他很真诚地发问。
她本就比周久安矮一个脑袋,这样一来就更矮了,他低头看着她,反问:“你自己不会买?”
“可是你把我的那一盏买走了,”幼宜试图跟他讲道理,扯扯他的衣袖,祈求开口,“所以,能不能卖我一盏?”
周久安的血压直冲脑门。
卖给她?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分得这么清楚了?
“不卖!”他没好气地低吼一句。
“好吧,”也许是幼宜今天本就情绪低落,一向聪明的脑瓜竟然一时间没转过弯来,垂下眼眸,“那我去看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卖河灯的。”
说着转身往回走。
周久安心里那叫一个气啊,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放跑了,于是伸手扳过她的身子,两盏河灯递到她面前,烦躁地说了句,“别去了,都给你。”
这下幼宜终于反应过来了,呐呐道:“你……是给我买的?”
周久安无语,干脆转移话题,“你今天去哪了?”
上午还跟他聊得有来有回,下午就彻底消失了。
害得他到处找遍了都没找到人,要不是他在小区楼下等她的时候听到她舅舅舅妈提到她不在家,他早就冲上门要人去了。
后来他出来,听见有人说等会去放河灯,他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说不定许幼宜就去放河灯了。
然后他一路来到河边,果然在人群中找到了她。
平城的河岸一共三条阶梯式的步道,幼宜一手托着一盏河灯,顺着阶梯走到最下面那一层的平台上,才回答他,“没去哪儿啊。”
周久安信她才有鬼了。
幼宜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河岸的石墩都被人占据了,她想借个地方在河灯上写名字都没办法。
“找什么呢?”周久安也顺着她的目光看。
大部分都是一家人一起出来放河灯的,又或者是年迈的老人,年轻情侣好像就他们这一对。
周久安的心情稍微好了点。
“想找个平整的地方写名字。”幼宜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小心思,叹了口气,结果一扭头,正正好好撞进他怀里。
周久安还以为她是自知理亏主动投怀送抱,顺势抬手将她搂住,下巴搁在她头顶,心里那点火气一下子消了不少。
结果下一秒,她就猛地从他怀里抬起头,脑袋成功撞到了他的下颌。
“嘶……”周久安皱眉,捂着下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还没完,紧跟着幼宜一边跟他连声说“对不起”一边将他扯着转了个方向,语气挺严肃,“站好了别动!”
有种军训错觉的周久安:“?”
都不主动亲他两口表达一下歉意的?
河灯是用油纸糊的正方体,中间塞了一截很短的蜡烛,幼宜窸窸窣窣从包里摸了支马克笔,将油纸轻轻铺在他背上,开始写名字。
他肩宽窄腰的,脊背又直,刚好适合当垫板。
边写还不忘边叮嘱:“你可千万别动,动了我就写歪了……”
被当成工具人的周久安:“……”
写完之后,幼宜美滋滋地合上笔,又把周久安翻了个面,终于踮起脚亲了他一口,甜甜地说:“谢谢。”
从表情就能看出来心情好了不少。
周久安摸摸嘴唇,还算有点良心。
幼宜举起河灯,借着路灯,更容易让人看清上面的名字。
许如清。
字迹娟秀,却又带着几分风骨。
幼宜常常认为,她的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那一双手不仅能教会她弹钢琴,更会教她如何写出一手好字。
为此母亲总说,她明明长得和父亲不算太像,却处处透着他的影子。
幼宜的眼睛渐渐模糊起来,眼泪不知不觉盈满眼眶。
周久安站在她身侧,沉默地看着她。
过了两秒,他抬手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
幼宜的难过只存在了短暂的一瞬间,眨眨眼睛憋回即将掉出来眼眶的眼泪,她转头看着他,轻轻笑起来,“小久,还有一盏河灯,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放?”
他们都是失去了至亲的人。
周久安曾经听外婆说过,中元节放河灯时,在河灯上写下逝去亲人的名字,灯里点上蜡烛,随着水流飘向远方,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祈求对活着的人们的祝福。
只可惜他从不相信这些,所以他也从来不过中元节。
但她仰头看他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对亲人的思念,周久安忽然觉得心里也酸胀得疼,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好。”
幼宜拿起旁边另一盏河灯和马克笔递给他,然后像个小傻子似的背过身去,意思是让他像她那样在她背上写名字。
周久安把她拉起来,又把东西还到她手里,慢慢转过身。
“你来写。”
“可是那是你的妈妈……”幼宜有点惊讶。
周久安笑了一下,笑声在夜风中散开来,低沉的嗓音时如同旷野上拉动的大提琴般悦耳,“怕什么,反正以后也是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