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苏家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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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夜晚，空气泛着沉闷，依旧燥热不堪。
已过午夜，天际挥之不去的浓重夜色让月色也变得分外稀薄，只剩下淡淡的光亮投落于宽敞的书房中。
中央空调的冷气徐徐流动，书房的温度低到骇人，在月光的照耀下，能看到空气中形成的白色气流，蚀骨的寒凉。
窗边的沙发上靠着一个满身黑色的男人，男人握着手机，面前的案几上摆了一盏正在冒着幽香的茶，书房内的寒凉被茶香冲淡消融，落在他眼眸深处的只有几十年如一日的从容不迫和淡然持重。
“苏总，已经得到确切消息，有关平城的项目，季氏代表是季远的儿子季晏礼，”手机另一端的声音很是讥讽，嗤笑道，“季氏居然派一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来竞争，他季远是把季氏看得太高还是根本没拿平城的项目当回事？”
苏建峰调整了坐姿，拿起茶杯轻抿一口，唇角的弧度始终严苛，“正相反，他是对他的儿子太放心了。”
季晏礼虽然只是个初入商界的新人，但他身上流的可是季氏的血，是季远的儿子，就凭季氏能和苏氏竞争这么多年，潜移默化下来季晏礼也绝对不可能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
手机那头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稍稍沉默一下，就听苏建峰又说：“这次平城的项目，我亲自去。”
“您亲自去？”手机另一端更意外了，“苏总，虽说平城的项目这次有多家竞争，但还用不着您亲自出马……”
“不用说了，”苏建峰打断了他的话，沉稳嗓音里是不容置喙的果决，“我的行程你来安排，过两天就出发。”
“是。”
通话结束，室内沉寂得可怕。
直到坐在对面始终一言不发的苏建业打破了这份沉寂。
“齐朗说得没错，这次项目完全轮不到你亲自出马。”苏建业眉眼含笑，他的声音很祥和，如同春日平静的湖水。
“平城这个地方我总是要踏入的，”苏建峰放下茶杯，整个人倚靠在沙发靠背上，闭眼，抬手揉了揉眉心，嗓音隐隐疲倦，“比起从前，至少这一次我能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苏建业轻叹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后看向苏建峰，感慨道，“说起来，一晃眼十二年过去了，她……”他想提起那个名字，却又在看到哥哥的神情时不自觉咽了回去，终究只是叹息一声，“可惜了。”
那样一个美丽的女人，年纪轻轻却香消玉陨。
苏建峰始终沉默，深邃的眼眸盛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良久后才淡淡开口，“我不会去见她。”
“哥，你……”
“很晚了，”苏建峰明显不想再多谈，将茶杯放下，杯底磕在案几上发出清脆声响，他淡声道：“你先回吧。”
苏建业走后，苏建峰起身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久久没有动弹。
几乎成了一座雕像。
天边的阴霾渐渐散了，月色又恢复了盈盈如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建峰伸出胳膊拉开书桌左边的抽屉，拿出珍藏多年的相框。
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看清了照片里的人的模样。
那是一对身穿婚服手举结婚证的新人，两人脸上的笑容幸福到快要溢出来。
男人身穿银灰色西装，女人一身洁白的婚纱，衬得肤色更加白皙，宛如北欧神话中高贵圣洁的女神欧若拉。
是的，她就是他的欧若拉，带给他无穷无尽的希望与曙光。
“灵岚，”苏建峰轻抚照片上女人的容颜，眼里蔓延着无尽悲伤，“十二年过去了，你在那边过得好么？”
照片上的女人笑容甜蜜又灿烂，深深刺痛了他的眼。
“我知道你到最后一刻都没原谅我，所以我不敢去打扰你的清静，这些年来我连平城都未曾踏足过一步，”苏建峰的眼角滑落一滴泪，自嘲地说，“但这一次，我想见见久安。也许你会怪我，可我毕竟……是他的父亲。”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苏建峰将相框放回抽屉里，收起伤感情绪，皱眉扬声问：“谁？”
门外是稚嫩的童音，“爸爸，是我。”
“进来吧。”
苏建峰说完，书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身穿睡衣，十一岁左右的男孩儿走了进来。
男孩儿的长相很是俊秀，和苏建峰有五分相似，但眉眼更多的却像他那个曾经有着A市第一美女之称的母亲。
“拾安，到爸爸这儿来。”苏建峰生怕太黑了摔着他，赶紧开了灯朝小儿子招手。
苏拾安原本是半夜尿急起床上厕所，路过父母房间时发现灯光亮着，走进去一看，母亲靠在床头无声流泪，他问她怎么了，母亲说，去书房找你爸爸吧。
于是他上完厕所，便来了书房。
揉揉眼睛，苏拾安睡意朦胧地走过去，打了个呵欠，“爸爸，你怎么还不睡觉？”
“爸爸在和你二叔谈事情，”苏建峰牵着苏拾安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沉声问，“你呢？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觉？明天不是还要上课吗？”
“我睡过了，半夜想尿尿才醒的，”苏拾安回答，然后东张西望一下，“爸爸，二叔来了吗？我怎么没看到？”
“二叔已经回家了。”苏建峰本想再喝杯茶，摸摸茶壶却发现早已凉透了，突然反应过来书房的温度过低，一转头，短衣短裤的苏拾安已经抱着胳膊开始发抖了。
“爸爸，你这里好冷。”
苏建峰调高了温度，催促他，“拾安，快去睡觉。”
苏拾安摇头，“不想去。”
对待唯一在身边长大的儿子，苏建峰总是有着无穷的耐心，“怎么了？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苏拾安继续摇头，抬头眼巴巴地看着苏建峰，“爸爸，你要出远门吗？”
苏建峰点头，“对。”
身为苏氏的最高领导人，出差是时常的事情，他从来不会瞒着苏拾安。
“你要去哪里？”
苏建峰摸摸小儿子的头，“平城。”
平城。
苏拾安突然记起这是从小到大母亲在他耳边念叨过无数次的名字，她总是说，还有两个人也在平城，他们把你爸爸抢走了……
“你是去见哥哥吗？”苏拾安遗传了父母的高智商，尽管年纪尚小，但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苏建峰一下子皱了眉头，盯着他的目光严肃极了。
苏拾安一见父亲这个表情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抱住父亲的胳膊说：“爸爸，可以带我一起去吗？我也想见哥哥。”
苏建峰将他拉开，嗓音严苛地问：“拾安，跟爸爸说，是谁告诉你你有个哥哥的？”
苏拾安转了转眼珠子。
他绝对不能说是妈妈说的，爸爸和妈妈的关系已经够差了，一旦他说出来，只会更加糟糕。
想了想，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是二叔说的。”
苏建峰眉头皱得更紧，“你二叔？”
苏拾安信誓旦旦地点头，“对，刚刚尿尿的时候我看见二叔了。”
苏建峰便不说话了，只是眉宇间多了一分考量。
而此时苏拾安不知道的是，因为他今天的这一番“善意的谎言”，逃过了多年之后的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