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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远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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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州,太平城,开来宫中。

陈漠一觉醒来,已是日照三竿,而高泊早已在屋外等候多时。

高泊问道:“睡醒了吗?”

“嗯。”

“那咱们出发吧!”

“急什么,我还未曾洗漱呢,待我收拾完,咱们再出发也不迟。”陈漠说着然后转念一想:话说今天怎么如此安静,那蔡承恩小太监还有小蜜蜂、小蛾子呢,怎么今天没来叫我起床?

“有个小太监天没亮时已来过,我已告诉他,你回定北王府省亲去了,过了中秋便回来。”

“好吧!”

不一会儿,一个黑帽黑衣黑裤黑靴黑面巾的黑人便走出了房间,说道:“我们走吧!”

高泊笑道:“你这是要扮杀手吗?为何要穿得如此神秘?咱们这趟虽是微服出门,却也不是见不得光,没必要吧?就照你这个穿法,怕是还没走出皇城便被当做刺客给抓起来了!”

陈漠扯下了面巾,问道:“那这样呢?”

高泊有些无可奈何,他只希望这一路能平平安安的便好。

陈漠不知从哪里拖出了一个大包袱,高泊便识趣地捡起来,背在身上,然后陈漠跑回房间,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说道:“还有这个,给你,你先帮我拿着,太重了。”

高泊接过了令牌,藏于腰间,而后两人便朝皇宫的东门走去。

一座巍峨的城墙下拴着两匹高大的黑色骏马。

“我们骑马去吗?”

“难不成我们走着去?此去千里迢迢,要走你走。”

陈漠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可是我不会骑马。”

要说那六经、农学、法、道、释、阴阳、天文历法、杂学这些,陈漠可以说是信手拈来,唯独这驾车骑马,拉弓射箭,恰恰是万象学宫的祭酒、先生们不曾教过的——陈漠的软肋。

“看见这缰绳了吗?”

“嗯。”

“抓好。”

此时的高泊就像个万象学宫的先生一样。

“哦。”

此时的陈漠乖巧得像刚去万象学宫的时候一样。

只见高泊像拎小鸡似的抓起陈漠,一把扔在马背上,然后一掌拍在肥厚的马屁股上,一溜烟,满大街皆是一个男孩的尖叫。真可谓是:

黑衣出皇城,

一鸣天下知。

若问哪里痛?

唯见屁股湿。

———————————————————————

京州,京东郡,留下城。

第二日,两骑穿梭在络绎不绝的闹市中,但见:

千门万户,金银玉器满目,三街六坊,绸缎胭脂琳琅。

有卖唱的,卖把式的,卖汤药的,卖茶叶的,卖力气的……金皮彩挂,数不胜数,热闹非凡。

陈漠一边瞧着热闹,一边抱怨道:“唉,高泊,咱们能换个马车吗?这凉州大马神气是神气,可我这屁股实在是受不了了!”

高泊答道:“回禀小陈大人,关于这个问题,此前在太平城的时候我也想过,那马车虽舒服,在京州之内尚可,但出了京州,已非王城管辖之地,保不齐会有盗贼马匪之流,若是像那户部侍郎胡清廉胡大人似的,鸣锣开道,大张旗鼓地去赈灾,难保有命出去没命回,那可就麻烦了。”

陈漠鼓起腮帮,嘴里嘟囔道:“当时候大不了把皇上御赐的大鸢金令给他们,谅他们也不敢拿去。”

高泊开玩笑道:“只怕到时候,那些盗贼马匪见了大鸢金令,更是要把小陈大人当成太平城某位大官的世子给绑了去,好多索要些金银。”

陈漠怒从心中来,喝道:“好你个高泊,难不成那盗贼马匪一来,你还能丢下我,独自跑了不成?”

高泊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回禀小陈大人,那时,在下定不会丢下大人,非要护着大人离开,只是这赈粮之事,事关重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莫要大张旗鼓地坐马车会比较稳妥。”

陈漠语重心长地说道:“高泊哪,你这一路上一口一个小陈大人,是怕别人不知道我家有人做大官吗?本官的身份早就被你公之于众了!”

高泊双手抱拳行礼,恭敬道:“还请小陈大人见谅!”

“以后你我兄弟相称,我叫你高兄,你叫我陈弟,现在我饿了,正好前面不远处,像是有家饭馆,装饰得也喜庆,咱们去吃些饭食再走。”

“回禀小陈大人,高某遵命!”

“嗯?”陈漠瞪大了眼睛,拉长了脸,朝向高泊。

“是,陈弟!”高泊笑着拿出了一把匕首挠了挠头,接着说道:“这不是说顺嘴了嘛!”

走了没一会儿,陈漠被高泊抱下马,一抬头,二楼,三楼皆是俊俏小娘子趴在栏上舞动着各色各样的手绢,上书三字“醉香楼”。

陈漠不禁感叹道:“醉香楼,醉香楼,想来是又有好酒又有好菜,嗯,不错,不错,好香,好香,好字,好字!”

“来客啦!”这尖锐的声音听着怎么如此耳熟,只是还没等陈漠反应过来,一个满身银饰,涂脂抹粉的的贵妇便走了出来,眉笑颜开地朝着陈漠说道:“哟,这位小公子真是前途无量啊,这么小就来我们醉香楼了,长大了定会跟那先帝时的状元郎一个样!”

陈漠恭敬道:“那就多谢掌柜的好意了!”

此时,高泊用拳捂住了嘴上的笑意,轻轻咳嗽了声。

据说那孝武帝时的状元郎金銮熊,那可是‘十个才子九风流,还有一个是下流’中最下流的那一个,自打金銮熊当上了那吏部侍郎之后,稍有空便从吏部溜去逛青楼。后来,金銮熊俸禄不济,为此,没少给那新开青楼题匾,当红花魁作赋,最后也是死在了那青楼花魁的肚皮上,为人诟病。

而不知所云的陈漠此时竟还想着肚皮里的那点小事,一本正经地问道:“店家可有饭食?”

那贵妇一脸自豪,说道:“有,本月新来一老厨,据说之前在御膳房待过,什么鲍参翅肚,象鼻熊掌,猴脑虎鞭,那可是样样都能信手拈来!还有那上好的陈年秋露白和武陵春酿,不知客官要来几壶?”

陈漠一脸不屑,说道:“这些东西我早都吃腻歪了,可有熟羊肉?有的话给我来两斤,再炒两碟拿手小菜,酒就不必了,如果有好茶可以给我沏上一壶,茶里再给我加点新鲜牛奶和糖那就更好了。”

那贵妇说道:“这位小公子一看就是饮茶的行家,实不相瞒,本店正有地道奶茶,是那上等南州大红袍配以凉州牦牛奶制成,甘甜爽口,给小公子来上一壶,不知可否?”

陈漠满意地笑了笑:“如此甚好。”

“好咧!二位客官里面请!”那贵妇说罢,便安排了底下人办事,然后自己又去其他桌上忙去了。

走进小院,里头可是热闹得紧,一点也比外面大街上人少,只不过男的大多醉意熏熏,而女的大多柔媚娇嗔,搔首弄姿,好看的紧,只见陈漠看得那叫一个意乱神迷。

两人选了一个二楼靠窗的位子坐下,不一会儿,两个扭着屁股的水灵小娘子便端着一盘炒豆腐,一盘熟羊肉,一盘青菜和一壶奶茶放在了桌子上,然后顺势一屁股坐在了两人身旁,媚眼如丝。

陈漠害怕地挪了挪座位,而高泊则是呵斥道:“滚!”

陈漠躬身行礼,客气地说道:“两位姐姐,我大哥脾气不好,还请你们见谅,下次我一个人回来再吃上一顿,给你们赔礼!”

两位小娘子边下楼边小声呢喃道:“这来青楼不沾花的男人倒是头一回遇到,倒是这位小公子,文质彬彬,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不知怎的,“青楼”二字如针刺般扎入耳中,陈漠瞬间反应过来,嘴里立马反复嘟囔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夫子保佑,土地保佑,佛祖保佑,老君保佑,小人一时之过,莫怪,莫怪。”

高泊一脸坏笑地说道:“这地儿是陈弟找的,菜也是陈弟点的,账还得我来付的,陈弟到底还吃不吃?再说陈弟你这信仰也够丰富的,到底是信哪一个?”

“哼,我不吃了!”陈漠说着,气冲冲站起望着外面的街头,又怒道:“好你个高泊,你明知是青楼还带我进来,真是不知羞耻,不安好心,卑贱下作,丧尽天良,狗改不了吃屎,缺德缺到姥姥家了!”陈漠一时气愤,竟把这些年跟蔡承恩小太监学的脏话都给一股脑骂了出来。

高泊被陈漠胡乱骂了一通,反倒是不怒反喜,打趣道:“陈弟,你可是还答应过刚才的两位小娘子下次还要来的啊!我高某读书不多,你倒是给说说,这圣人是不是曾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话来着?”

谁料陈漠立马转怒为喜,拍着高泊的肩头,逢迎道:“诶!高兄,肯定是你记错了!我吃饭还不行吗?还是吃饱了赶路要紧!”

陈漠此时肠子都悔青了,只好不管不顾,狼吞虎咽起来。也不管那高泊心里还是脸上笑得有多开心了。

窗外,忽传来一片驼铃之声,陈漠放下筷子,往窗外看了看,灵机一动,说道:“我有办法了!”

于是乎,一群驼队东出留下城,而驼队之中,便多了一大一小两个胡人打扮的远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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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州,京东郡,向阳关外。

夕阳西下,陈漠不禁想起了书上的那句:

请君更尽三杯酒,向阳关外无故人。

是啊,这趟远行,都没来得及跟曹鹕告别,还有蔡承恩、小蜜蜂、小蛾子、范老神仙、大祭酒、姑姑、李事成……一路舟车劳顿,这骆驼虽比那凉州大马好些,但还是没有在皇宫当我的小伴读舒服啊!想到此处,陈漠不由地低头叹了口气。

高泊问道:“陈弟何故哀叹?”

陈漠答道:“高兄有所不知,小弟突然间诗兴大发,准备吟诗一首,且容我慢慢道来。”

高泊故作正经,说道:“你且吟之,我且听之,爹娘已死,泉下有知。”

陈漠虽已知道高泊的父亲已死,却还是关心道:“怎么,高兄双亲已故?”

高泊脸上虽无表情,可眼里似乎吐露着伤悲,叹息道:“我娘多年前被京城里的乱兵杀死了,我爹攻城受伤,落下了病根,前些年与人比武,也死了,家里只剩下我跟我哥,陈弟有所不知,我娘生前最希望我们兄弟俩能读好书,哪怕只考个进士也成,可到头来,我们兄弟俩书没读懂几本,倒是这拳脚练得还有几分意思,依旧跟爹一样,成了舞枪弄棒的武夫。”

陈漠正酝酿着开始吟诗,忽听得远处黄沙滚滚,杀声阵阵,接着大地也开始震动,一队骆驼全部受惊,陈漠差点儿从骆驼上摔下去,幸好被身手敏捷的高泊一把抱住,然后放在地上,不然那陈漠的屁股又得雪上加霜。

高泊下马戒备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一行人才看清那黄烟之后的真相,只见远处的一群人在追逐着一只千疮百孔的野象,那野象挣扎着跑了一会儿,力竭身死,轰然倒地,又惊起一阵黄烟。

陈漠感叹道:“真残忍哪!看来是到了豫州地界了!”说罢,又转而向着身旁的高泊问道:“不知此处离永昌王府还有多远?”

高泊从袖中抽出了一张羊皮地图,说道:“这才出了向阳关,再往前走十多里,便是豫州云阳郡灵宝城的地界了,此郡多高山密林,民间素有捕象之风,京州象肉,多为此郡买卖进贡,此去永昌王府,还有小三、四百里呢!”

陈漠说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先进城歇息。”

“好!”高泊应了一声,便又扶陈漠上了骆驼。

陈漠回首看着那群捕象人,感慨道:“

高山送客泛尘烟,

大客含泪天亦怜。

长牙本是有情物,

兽面人心骨难全!”

同行之人听到此诗,无不感到悲伤,可这灾荒之年,人们为了生存,连易子而食的事情也是常有所闻,这区区一头野兽之死,也就不足为道了。

一行人缓缓地骑着骆驼进了云阳郡的灵宝城,随意地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晚膳时,大家一改路上的警惕,有说有笑,似乎都松懈了下来,可殊不知,一场悄无声息的刺杀即将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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