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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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大家七手八脚忙活,公冶涵跟太叔幻香没动,站在那里看着,家丁打来温水,阿京拿着绢布沾着水给公冶涵擦拭额头和脸庞。又帮着给公冶涵揉胳膊和腿。看着一派忙碌的人,公冶涵问:“香香,你说,公孙这回是不是要有春天了?”太叔幻香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打住,有麻烦了!”说完扭头就出去了。
晚饭的时候,公孙冉才勉强彻底接受了阿京是个女孩子。公冶涵碎嘴一样地诉说,才让公孙冉明白了经过。
他们看到阿京一副男孩子的穿着打扮,就自以为是地认为阿京就是个男孩子。他们不了解,对阿京来说,她从来孤苦,没有同伴,还是个器众生,而器众生往往是对男女没有特别的区分,它们经常觉得自己想要变成什么样子就会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这点有些像鲛人,鲛人一开始也是不分男女的。性别也是随机的。但是成年以后,鲛人可以改变一次自己的性别,来最终决定自己到底是男还是女。这次决定以后就不能再随意更改了,而日后,也会按照自己设定的性别来生长发育。
阿京本身的天魂影像就是女子的轮廓。所以,阿京的成长,早晚都会按照女子的样子来出现。只是太叔幻香提前做出了判断,并且表现了出来。
公孙冉心里有些紧张。他从未这么紧密的跟一个女子天天手牵手,吃住,坐卧,躺在一起,搂在怀里。他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好羞愧。不知道如何面对阿京。因此,他醒来以后,刻意躲着阿京。虽然他刚跟公冶涵说了他被迫无奈,接受了阿京是女子的事实。
“她现在不能算是女子,只是个小女孩,跟你家里的婢女阿清差不多大小。”公冶涵提醒着他。“但是,她不是阿清!”公孙冉从未如此的纠结过。“懒得理你,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去地牢里看看。”公冶涵晃悠着往后院走去。看着公冶涵离去,太叔幻香悄无声息地从柱子后面闪出来:“你有什么好纠结的?徒弟是你自己要收的,看走眼了,那是你自己本事不到家。我看到你故意躲着那丫头,有意思吗?人家哪里对不起你了?还有,如若你心里坦荡荡,又何故会如此纠结?”太叔幻香生冷地说完,也往后院走去。
公孙冉呆呆地坐在那里,没有动,但是公冶涵和太叔幻香的话,他都听进去了。“如若内心坦荡,何至于如此纠结?”公孙冉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他的内心是什么?他现在一团糟,看不清楚。他仔细想了想白天发生的事儿。对,他晕倒了,醒过来以后看见阿京在身边照顾自己,他没有跟阿京说话,阿京问他话,他也没有回答。他躺在那里,脸冲着墙,故意不看阿京。阿京不知道怎么了,以为他不舒服,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就自己傻呆呆站在床前,一边看着他,一边哭泣。直到管家进来探望,看见阿京在哭,劝说着把阿京拉出去了,关上门,他才敢翻身坐起来。想到阿京哭泣,他心里就像有只手,把他的心使劲抓紧了,挣脱不了,难过又心慌。午饭的时候,他故意没有出去吃。他有些期待是阿京把饭菜送进房来,又好像不希望是这样。从小到大,记忆里,他从未有过这种感受。最后,是公冶涵送来的饭菜,说饭桌上,阿京见不到公孙冉,又担心又难过,滴水不进,什么都听不进去,坐在那嚎啕大哭,直接把自己哭晕了过去,没办法,只有公冶涵亲自送过来。公孙冉那一刹那就恨不得赶紧过去看看阿京到底怎么样了,把她搂在怀里,像之前那样,跟她说:“师父没事儿。”但是他忍住了,忍得很艰难。他低着头,生怕公冶涵看出什么来,当公冶涵说完了,他还假装不咸不淡地说了个:“嗯,知道了。”他的这个态度,阿京的状态,把公冶涵也是搞的晕头转向,就是心里觉得哪儿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如果以往说公孙冉是爱徒心切,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想要保护阿京,想要走到哪里都带着他。如今,他突然明白了。原来这些看着好像只是师徒情深的东西,原来只是真情在作祟。他不想面对,不喜欢现在这样纠结的自己,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做好准备就不得不去面对。但是,阿京就在那里,活生生的。他是喜欢的,真心喜欢,想跟她亲近的。人有时候会有迷惑,可是迷惑的时候为什么要给别人一个更苍老更疲惫也更失望的自己呢?他知道,即便回到早起那一刻,阿京一身女装,眉眼清秀,沐浴在温柔的阳光里,那刻,他停止了呼吸,眼神出离……而此刻的他仍然不肯把那一瞬的出离蔓延成一辈子,那一点说不上来的不甘心就那么倔强地梗在那,他知道这一笔画出去也是一个委屈的圆满。
院子里开始夜深人静起来。暮色像轻纱一样,在夜晚,笼罩上大地。黑暗和凉气也盖上了人心。公孙冉破天荒地喝了一壶黄家的春酿,不胜酒力的他,头有些晕乎乎。不是每一个夜晚都是温柔美好和拥有着甜美梦境的。此时这个大院子里,没有几个人能睡得踏实,睡得安稳。几乎个个各怀心事,各有各自的愁苦。
太叔幻香心里一直惦记着下河村的村民,她处处观察,找人探看,都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和可以追逐的痕迹。黄家族长,日日在想着如何壮大家族,还有女儿的婚事,一想起来,就满头包的感觉。地牢里的三个,也都各自想着自己的出路,打着各自的小算盘。即便是最单纯的阿京,今夜也睡不着。她揉着哭成桃子的眼睛,坐在门边,她不明白为什么师父突然就不理她了,是她那里做错了吗?她一点点回想跟师父他们相识的经过,一件件,非要从里面找出问题,来回答到底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让师父不高兴了,不搭理她了。
太叔幻香坐在床边,看着阿京倚在门框上的小背影,又想起了那个不知踪影的三姑娘。夜色入凉,太叔幻香叫阿京进门,阿京不吭声,香香走过去一看,可怜的阿京,紧张了一天,又哭了好几通,如今已经累得靠着门边睡着了。她刚想抱起阿京放在床上,转念一想,她走出门去,直接来到公孙冉的房间。门开着,公冶涵在床上睡得正香,小呼噜不断。公孙冉不在屋里。她出门,在院子里仔细找了找,在花架子下面,看见低头蜷坐在那里的公孙冉。
“你这酒量,一壶,倒了?”太叔幻香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带着些讥笑的语气说。
“香香?”公孙冉抬起头,“我没事,就是很久不喝酒了,不大适应。”一边说,一边往旁边挪了挪,让太叔幻香坐。香香挨着公孙冉坐下,侧脸看着公孙冉,“公孙,你什么情况?”
公孙冉摆摆手,抬头看了看天,对太叔幻香说:“香香,你说我怎么会收徒呢?我不明白当时我为什么要收她。如果没有这档子事情,我也就不会纠结了。”
“纠结?你是纠结把她当徒弟看,还是当成你的爱侣?”太叔幻香一点儿都没犹豫,这话不能说得再明白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香香的话,就像一把尖刀,直接扎进了公孙冉心里的那个痛点。他呆呆地看着太叔幻香的侧脸,不知道说什么了。
“如果你还在分辨对阿京到底有没有真情的阶段,你也不会这样的所谓纠结和扭曲。看来,你应该是明白你内心对阿京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你现在也很确定这种情感应该被称为什么。如果你嘴上说不出来,我很乐意代劳告诉你,你对阿京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师徒之情,上升到了儿女私情的范围。”
“不,不是的。”公孙冉像是要狡辩,但是没有底气,没有力度,好像虚脱了一样。
“你承不承认都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事实就在这摆着。儿女私情这东西,我也不是很了解,但是我听我娘说过,这个从来不关乎门派,地位,金钱,还有时间。你可能在下一秒陡然爱上一个人,也很可能在一起生活十年以后突然就想分开,逃走,永不再见。感情来的没有征兆,走的也会悄无声息。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顺其自然,听从你的真心。”太叔幻香拍拍公孙冉的胳膊“放轻松一点,没有什么大不了。这个未尝不是件好事儿,反正你得娶妻生子,如今江湖纷乱,咱们天天都是忧心劳肺,难得有这种美好又有温情的关系存在。”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如何面对她。”公孙冉咬着嘴唇,这个是他目前最大的迷茫。
“怎么面对?你之前怎么对她,现在就怎么对她,她单纯简单的就像一片白绢,你明白了你对她的感情,可她还是懵懂无知,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本身她脑子里就没有男女之分,你得带着她成长啊!当她开始懂得男女之情的时候,选不选则你,还不一定呢,你这,真是,想的也太远了吧!庸人自扰!”太叔幻香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她在我屋门口睡着了,怎么也不进屋,小脑袋想了一晚上到底哪里让你这个师父不高兴了,生气了。你去看看,是要带回去,还是就放在我屋,你去做个决定,你是她师父。”
公孙冉赶紧也站起来,跟着太叔幻香走,心里一直在想着刚才两人的谈话。现在,他心里通透了许多,也放松了很多。太叔幻香说的没有虚的,全部都是事实所在。
堵在心里那层窗户纸被捅开了,瞬间百花秋月春风冬雪统统都涌入心扉。公孙冉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勤修苦练,刀光剑影这么多年,正因为阿京的存在,自己才突然内心有了少有的愉悦和满足。爱她,就要认真,努力地付出,不求回报,不求最后的结果,一如既往。他自己给自己暗自鼓了鼓气。
看到阿京乖巧地靠着门框睡着,身上还盖着太叔幻香的厚披风。公孙冉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阿京的脸,用手指轻轻拭去眼角残存的泪水。他像是内心挣扎,最终做了个决定,猛地站起来,给太叔幻香深深地鞠了个躬。“香香,我能请求你也收她做徒儿吗?因为周长老的缘故,我觉得你做她的师父可能更合适,而且,她现在恢复了女身,很多女儿家的事情,还是由你们来教导更为妥帖。”
太叔幻香有些吃惊,但是她心里明白,这样是最好不过的。“这样,你还是她的师父,我是她二师父,明日让公冶涵做他的三师父,咱们各自教她我们都擅长的。她日常生活起居跟我在一起。这样她可能更能接受一些。”
公孙冉又深深给太叔幻香鞠了一躬。
后夜无话,好像很快,天就亮了。
阿京顺利的又拜了两位师父。看到公孙冉又笑对着她,阿京心里终于踏实了,她之前都想过会不会师父不要阿京了。如今看来,原来师父不搭理自己,其实是在专心想事情,她开心地跟公孙冉说:“师父,原来您昨天一直不搭理阿京,就是在专心想事情,在想让阿京能够变得更好,对不对?”边说着,边拽着公孙冉的袖子,公孙冉脸一红,说:“快放开,以后不能再这么孩子气。况且你是女孩子,以后要多听二师父的话,尤其生活上。”看见师父脸上露出了以往的笑容,阿京满心欢喜,乖巧地跳过去,规规矩矩地站在太叔幻香身边。太叔幻香也微笑着,她从心里喜欢阿京的单纯和刻苦,还有那个天赋,是个修行的好材料。
只是公冶涵不大满意自己为什么是三师父,而不是二师父。自己嘟嘟囔囔,但是没人搭理他。他只有抓着那块宝玉,诉说着“人间寒凉,不被重视之类的酸言酸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