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活 下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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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的黑色不知从哪开始，也不知在哪结束，无论何处皆是一片暗沉。
林澜记得这里，是无数次在她梦里出现过的场景。
天空压抑，仿佛下一秒就会倾倒，将地面的人砸个粉碎。
在已知的一些记忆里，林澜并没有关于这个地方的印象，她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不能动弹。
耳边似乎传来隐隐约约的哭泣，林澜想往那边看，视线里却只有一片空洞的黑暗。
【小六。】
没有回音。
林澜摸不到自己，只能感觉到她似乎躺在某一处，那触感像是地面，又硬又凉。
哭声大了起来，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而后是巨大的爆炸声，热浪扑涌而来，又被什么东西挡住，林澜只能感觉到一点点温度。
碎裂的石块扑簌簌下落，更沉重的声响接二连三地传来，火焰跃起蔓延。
这些声音有点熟悉，林澜却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她慢吞吞地想了又想，依然没有什么结果。
林澜继续躺着，片刻后发现自己不是没有手脚，只是它们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
她试探性地往上抬了抬，却并没有成功。
再踢踢腿，遇到了阻碍。
林澜便松了力道，继续躺在原位。
这里又是她不认识的地方。
滔天火势蔓延，已经顺着风跨越到了另一座山脉。
林澜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她什么都看不见，也动不了。
耳边再次传来石子落地的声音，和之前的明显不同。
林澜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同样什么也没看到。
“咳咳……”暗沉沙哑的音色不同于自然苍老的声线，反而更像年轻的嗓子被划开了一道锋利的口子，里面灌满干涩的泥沙。
林澜张了张嘴，试了一会后又再次闭上。
她说不了话。
石头划过地面的声音响起，眼前无尽的黑色骤然变淡，亮白的光似乎投到了她的眼皮上。
只是依旧看不清面前的事物。
仿佛有什么薄薄的东西遮住了她的眼睛，林澜只能感觉到周围光亮的变化。
“不怕，我救你出去。”
那双手抱住了她的头和腿，林澜整个人腾空而起，她有些茫然地动了动胳膊，那人轻声安抚她，“别怕，叔叔带你回家，咳咳……我们回去找爸爸妈妈，好不好？”
“咳咳咳……”
林澜想说她没有爸爸妈妈，却说不出来，只能感觉到那个人在走动。
只是走得有些不稳当，连带着这个有些温暖的怀抱都成了摇床，持续不断地颠簸着。
那人越走越慢，声音越咳越哑，每一次胸膛都剧烈起伏，怀里的婴儿也被带着晃来晃去。
却没有哭声响起。
一只手伸来，轻轻拍了拍背部的位置，再往前跨步时却险些跌倒在地，林澜感觉到自己一下子便被抱紧了，她仰起头看向某个方向，在看不清的光亮里仔细分辨着什么。
喉间溢上鲜血，几次重重的咳嗽后红色的液体尽数喷在了地上。
膝盖很快磕在了坚硬的碎石上，早已脱了力的人努力半晌，依旧没站起来，便如此跪行向前。
可很快连抱着孩子的力气也没有了。
林澜感觉到自己又被放了下来，身下的地面不似先前坚硬。
温暖的怀抱骤然远离，她有些茫然地伸出手，却只碰到了几层薄薄的阻隔。
像是布料。
“等……一会，会有其他的……叔叔过来，你在这里乖乖……等着，他们会带你去找爸爸妈妈的。”
“你很乖，很厉害的，对不对？”
林澜愣愣地听着，有些呆滞。
额头滑下的血滴落进眼里，面前的世界猩红一片，他没有伸手去擦，只是轻轻拍着小被子，“你要……活下去。”
不要和他的孩子一样。
“活……下去。”
寂静蔓延，那道声音再也没响起过，林澜依旧看不清，也说不了，她好像与这里无关，可冥冥之中又有断不开的牵连。
接连几次爆炸打破了寂静，周围数次响起巨石翻滚击打的声音，却始终没有波及到林澜。
她就那么躺在那里，听着耳边的撕裂与鸣响，什么也做不了。
爆炸再次停了下来，周围又恢复了寂静。
这处地方像是炼狱，不是屠杀便是死寂，没有生机。
细微的脚步声再次传来，林澜动了动僵硬的脖子，随后听见自己发出了细微的哭声。
她一愣。
旁边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接着远离了这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林澜似乎被世界遗忘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远方传来两声交谈，他们越靠越近，话语也逐渐变得清晰。
“这里太危险了，不知道哪里还有隐藏的炸药。我们回去吧。”
“……”
许久后，是一声叹息，夹杂着无奈，“小颖，你不要命了吗？”
“她是我的孩子。”
“她也是我的孩子。你刚刚看到了，那片废墟里有她的长命锁。”
“万一呢……？”
“臧游警方说……”
“够了，他们如果有用，我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这里才更加危险，小颖，你也要把命丢在这吗？”
两道声音都很年轻，与以前的梦细微重合，林澜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没有尝试说话。
许颖，林季初。
她忽然明白了这是哪里。
这里是边境，许颖捡到她的地方。
是很危险的地方。
嗓子里又传来一声细微哭喊，那边的两个人被吸引了目光。
林澜看不清周围，只能感觉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随后面前的布料被掀开，林澜看见了一片模糊的天空。
亮起的世界逐渐崩塌，她能听到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迷迷糊糊间，她再次被抱起。
思绪沉沦进新的领域，混乱的空间里，林澜想起了一本书，那里面夹着一张纸。
上面写着两行字。
第一行。
“时间回溯了以后，妈妈还会去边境抱起我吗？”
第二行。
“不会，她没有理由过去。”
等回到过去，许颖会看好裴谣，不再弄丢她。
却不会再到边境，一尺一寸地翻找那片绝望的土地。
她是为了裴谣而去的。
林澜捂住眼睛。
她能活下来，是因为裴谣在受苦。
裴谣那么好，不该是这样的。
满腔难过溢出时，她沉在荒芜里，如别墅里的花般，在角落里渐渐枯萎。
“活下去。”
那道声音穿过层层死寂，再度来到她的耳边。
这是第三次。
林澜睁眼看向虚空，想起了手上的疤痕，想起了记忆的碎片里刀刃划过手腕冒出的血液。
“活……下去。”
林澜想起汤卡沃特握着她的手腕说笨蛋，想起那一句生命都是有意义的。
她的记忆还没找全，比赛也没有结束。
很多事情都没有做完。
好半晌，林澜才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
好。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