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末世（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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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谣半跪在地上，神色莫名地看着地上的土，半晌伸手团了一把塞进嘴里，泥腥味瞬间充斥着口腔。
她还没松口气，便想起来刚才在幻境里，吃的馒头和红薯也是真实的味道，她无法凭味觉来感知是否身处现实。
裴谣有些愣神，嚼了一会土后直接咽了下去，顺着地面躺了下来，把自己摆成了一个大大的舒展态。
几分钟后，腹部传来不适感，她也因自己的躺平行为深深受到了良心的谴责。
双重验证下，裴谣想自己大概已经出了幻境。
还没来得及细想，上方就传来了一道声音，“队长？”
裴谣坐起来，看向声音来源。
艾芝随意坐在草地上，百无聊赖地甩着手上的蘑菇柄，见她望过来露出一个笑，“你终于醒了啊。”
地上躺着其他三个人，柏漠、秋景的脸色还好，沃正青肉眼可见的憔悴，裴谣差点以为自己已经躺了十年。
艾芝好奇地看她，“为什么你们都倒了啊？”
裴谣反问：“为什么只有你没倒？”
艾芝得意洋洋，“因为我厉害。”
这一幕和她记忆里的人有点像，裴谣一个晃神，没再问下去，她看了眼周围的地面，仍源源不断地有小蘑菇冒出来，艾芝后面的空地上已经聚了一小山丘的蘑菇。
“拔不完，”艾芝看着裴谣耸肩，“我本来想试试它们能坚持多久的，但好像越长越快了。”
裴谣按住身下的土壤，看向艾芝：“你……很开心？”
“对啊对啊，我一个人无聊死了，还好你醒了。”
裴谣：“……”
“这里一直没有出现丧尸，他们躺在这暂时没有危险。我们要不要先去里面探查一下？”艾芝提议道。
裴谣看了眼周围，站起身：“行。”
——
蘑菇王重重“啧”了声，不悦地闭上眼，意识从此处抽离。
不知道日记本是很隐私的东西吗？怎么一直看一直看。
察觉到他消失后，零六看向某一处幻境，轻轻阖眼。
林澜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小六也没有踪影，她找了块石头坐下，开始发呆。
呆着呆着，面前慢慢显出了一个人。
对方面色苍白，眼眸含笑，认真看着她。
她们有着最为相似的容颜，脸上每一处细节都是另一个人的完美复刻。
林澜也看着她，问道，“你是我吗？”
零六半蹲着，点头。
按照骨龄来讲，她们只差一两个月，在记忆的碎片里，零六是和林澜长得最像的那一块。
零六抬起手，半拥住林澜，左手手腕上逐渐显出一道伤口，紫红色的疤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对不起。”她说。
林澜想去看她的脸，却被紧紧抱住，半分也动不了。
林澜小声问道，“你是幻境吗？”
“我不是，但你在幻境里。”
林澜抬了抬手，片刻后放在了面前人的背上，认真拍了拍，“不怕。”
“……”零六小心地蹭了下她的脸，没有说话。
等叶子落在地上的时候，零六松开了手，她坐在林澜旁边，轻声道，“你过得怎么样？”
这样的开口像极了老朋友寒暄，零六很想说一句好久不见，但她想到这对林澜而言，也只是两个多月而已。
林澜有些局促地动了动手指，“我做不好。”
零六看她。
“比赛，当人，我都做不好，”林澜低着头，声音闷闷，“我不是你想要的样子。”
林澜有点难过，她不是以前的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以前那么努力学习的timed，现在学不好，学不进，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可事实是在小六的帮助下，也依然做不好很多事。
看见这样的她，零六鼻子发酸，她们分明只差了两个多月的光阴，却好像隔着万条湍急的河流，一个过不去，另一个也过不来。
“没有，很好的。”
“我是不是来晚了，”林澜看着自己的脚尖，“你等了我很久，对不对？”
“不晚，刚刚好。”
“……骗人。”
零六笑了下，“真的。”
她们坐在一起，随意扯了些闲话，分开的两个灵魂好似契合了起来，中间跨过的两边时光变得微不足道。
“这里会让你陷入幻境，”零六看向林澜，“你看到了什么？”
“黑色，很多黑色，我看不见自己。你呢？”
零六：“我啊，我看见世界成了碎片，我还没等到你就也跟着消失了。”
她声音平稳地诉说着那些幻象，“还看见我等到你了，但我又不见了。”
林澜看着她的手腕，回应道：“我在的。”
零六注意到她的目光，把手腕凑过去，和林澜的摆放在了一起，新旧两道伤疤大小一致，渐趋重合。
林澜伸手去碰，指腹按在了那道紫色痕迹上，“……为什么？”
她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手上这道伤口。
为什么要自杀？
她的过去一开始是满页空白，后来添了几行字，多了几幅画，但那也只是一张大纸上的一个小角落而已。
更多的事情仍然不知道。
零六声音干涩，嗓子里像含了一把沙子，“我忘了，林澜。”
她怀揣着重要的记忆，在这个世界等一个人。
等以后的自己，等她来，等她走。
幻境里，零六没等到林澜，所有记忆成了灰烬，被埋葬在土壤里。
幻境外，零六等到了林澜。
可是脑海里却什么也没了，只余下自己拿刀割向手腕的那一幕。
决绝又迅速。
零六是一段记忆，记忆没了，她也会死亡。
脑部不可逆的损耗像一把火，点燃了大部分的记忆，那些片段真的成了灰烬，风一吹就能散去，她试图去抓，却落了个空。
而余下的那一点点被强行留下，摇摇晃晃地撑起她脆弱的生命，在最后的时光里，她终于等到了自己。
所以，不晚的，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