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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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一种迷茫、沉重、无措的情绪回到地面,杨衣顺手将几条食脑虫的尸体和半死不活的虫茧丢在地上——这是她留给异生物研究所做研究的。
巢穴里虫母的尸体已经被她毁坏的不像样,并永远的将其封存在深达4000米的地下。
而她原本的打算是保留食脑虫的巢穴,以便于给夏国研究所进行研究,哪怕她并不是科研工作者,她也知道,这种异生物的生态环境对于异生物的研究工作有多大的意义。
但是,在虫母临死前喊出那一句话后,一切都变了。一股无形的恐惧像网一样死死缠住了她的心,她努力挣扎,却感觉那张无形的网越缠越紧……
火魔、寄魂魔、食脑虫虫母,临死之前的呼喊,莫名其妙能听懂的异界语言;明明是献给异界邪神的祭品——生命源,却自动奔向了她;不能以人类食物为食,只能靠吞噬智慧生命抑制饥饿……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她望着天上的月亮,孤零零的站在一条阴暗的小巷中,巨大的迷惘充斥了她的心。
不!不!我是杨衣!我出生在华北平原上的一个普通小镇,我的父亲在我3岁时就死了,我被母亲抛弃,我被厌恶嫌弃我的爷奶伯婶养大,我甚至与狗争食……
平时刻意回避的灰暗往事,此刻竟成了确定自我存在的救赎,她像抓住一条救命稻草似的,将那一桩桩充满痛苦辛酸,平时极力回避的往事一遍一遍的重新忆起:
她坐在冰凉的水泥地台上,望着母亲疲惫的背影离开……
碎砖磊成、灰白石棉瓦覆顶的狗窝里,她蜷缩在一团破布中,努力靠近一条不耐烦的大黄狗,想要从它身上获取热源。脖子上的铁链比寒冰还凉,比小镇后的大山还重,压的她抬不起头来……
……
堂姐狠狠的推搡她,将她推进泥坑里,然后堂姐和堂哥将团好的泥块使劲的丢向她,快乐的进行比赛,“看!我丢的最准!我打到了她的脑袋!”“看我的,我要打她的眼睛,把她打瞎!”
……
“弟弟,怎么这小东西竟然突然聪明起来了?考的居然比你还高呢!”“看我不把她的手给废了,居然敢考的比我高,回去又该骂我……”
……
“奶奶,那是我的玻璃球……我只有一个,杨泽他有一盒……”“啐!有人生没人养的玩意儿,有一口吃的就了不得了,还玩起玻璃球来了……”
……
寂静的黑夜里,轻轻推开的门,摸向她大腿的手……
……
“我看啊,不如早点把她嫁出去,人家听说她是个高中生,学习也不错,挺中意的……杨泽学习也不好,早点在市里给他买房子结婚,就缺这笔钱……镇上李家老大虽然是个傻子,但他家彩礼出的高……”
……
杨衣不知站了多久,久到腿都有点酸了。
她将虫尸和虫茧丢在原地,兀自漫无目的的走着,没有方向、没有目标的走着,一直不停的走着,而且不知要走到哪儿去。
忽地,她立定了,嘴边显出一个冷笑。
这见鬼的世界,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是杨衣会怎么样?我不是杨衣又怎么样?
干脆毁灭吧!整个世界,整个宇宙,所有人,全部生命,全部意义,全部毁灭!全部消失!
让所有人在黑暗中绝望,让世界在他们面前倾塌,让他们感受恐惧、惶惶不安,让绝望随时如影随形,让灰暗、沉重、迟滞、冰凉充斥着他们的内心,让他们随时将要掉进无底的深渊……
……就像我一样……
她立在月光下,渐渐的感到浑身虚软,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然而一股莫名其妙的倔强却又让她坚持立着,仿佛要跟谁作对似的。
她多希望此刻能来一头恐怖的巨兽,和她打上一架。
她会疯狂的抛去理智和任何顾虑,冲过去,跳过去,爬过去,用牙齿、用手指、用胳膊肘、用脚、用残裂的骨头、用零碎的肌肉、用血液的最后一点余温、用心脏的最后一次跳动,来和它进行拼搏,用自己全部的力气、全部的激情、全部的痛恨和愤怒,和它进行搏斗和厮杀。
它最好强大无比,它最好有着世间最锋利的牙齿,能撕碎她浑身的血肉;它最好有最强壮的四肢,能将她的骨头都碾碎;它最好有世间最好的消化系统,能将她完全吞下,直至让她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连一点渣滓都不剩……
呆立了一会儿,她感觉累极了,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腿软的跟面条一样,手也在不自觉的颤抖——然而为什么颤抖呢,她也不知道。
这里是哪里?我在这儿干什么?我要往哪儿去?
一连串的疑问像黑暗中的烟雾一样升上心头,然而又缓缓的散去,一时间她又觉得这一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茫然的望了望眼前的大街,空无一人的广阔的街道,街灯秩序井然的亮着,却没有一个人影,仿佛是一个怪诞的、空无的世界。
她在这儿干什么呢?
她太累了,脑子里乱的像浆糊、像一锅粥、像豆腐脑,又像一块石头、像根木头、像生锈了的机器。
她一屁股坐在路边的花坛沿上,身体无力的往后靠,背后却没有什么可依的,她一下躺倒在花坛里了。
路灯在头顶上冷冷的亮着光,像是无声的注视。
‘你现在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不如死了吧!’它平静的说,语气没有丝毫平时的恶毒,就只是简单的叙述,甚至,似乎还有一点点微不可察的怜悯。
杨衣没说话,她目光呆滞的望着头顶上的灯光,望着天上的月亮,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不想。
‘反正你活的没滋也没味儿,你吃饭也不香,睡觉也不甜,连个破恋爱都谈的无始无终,你没有在乎的东西,没有想要实现的目标,没有活着的目的,也找不着存在的意义,所以,干嘛这么坚持呢?坚持什么呢?’它又平声静气的说,这是它第一次像个“老朋友”般,用这种唠家常的语气跟她说话。
‘怎么,把身体让给你?’杨衣的思绪动了一下,但也是懒懒的、无力的。
‘我就是你,我只是让你活的更轻松一些。’它怜悯的说。
杨衣没说话,她望了最后一眼夜空,这一瞬间,她脑子里什么也没有。
渐渐的,她闭上了双眼。
须臾间,她的眼皮微动,缓缓张开,仿佛第一次看见这个世界似的,露出一个肆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