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绑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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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风满楼。
绍兴九年六月十八，泉州城，风起。
昨夜在段紫烟的软磨硬泡之下，柳贝儿答应了把做早饭的差事交给她。于是段公主今日起得格外早，天光微亮便在厨房里一阵忙活，只听见锅碗瓢盆的碰撞之声。
爆竹坊近日来忙得一塌糊涂，开业之后生意超乎想象的好，每日订单连绵不绝，因着产能跟不上需求，一众人都是加班加点地连轴转。亏得又临时招了好些新工，这才勉强轮转得开。
柳贝儿今日不用做早饭，便忙里偷闲的多睡了一会儿。等到在睡梦中听到一声尖叫，随即又闻到一股浓烈的焦糊味道，急忙起身赶到厨房查看，发现炉上的铁锅锅底已然一层焦黑，连锅巴都算不上了......
段紫烟双手沾满了面絮，脸颊上涂抹着面粉，手足无措地立在一旁，活脱脱像一只委屈的小猫......
此时陈煜也听到尖叫声，急匆匆冲到厨房，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放下心来。指着案板上好大一坨面团，疑惑问道：
“段姑娘，我们里里外外只有三个人而已，你和这么多面怕是足够十几个人吃得吧？”
段紫烟一脸无辜，低声说道：
“人家想蒸屉馒头，也不晓得怎么了，照着往日柳姐姐的用量取的面粉，加了水之后面有点软，便又稍加了些面粉，谁知又变得太硬，于是便只有再加水......如此循环往复的又各加了好几次，这才刚好和得软硬适中了，哪曾想......”
“得，这下一劳永逸，一次便足够蒸大半个月的量了......我说你不是人就在旁边么，怎么锅里粥还糊成这般模样？！”
“人家这不是一门心思在和面么......”
陈煜和柳贝儿对视一眼，无奈苦笑。看来是指望不上公主亲手做的早餐了，便留下段紫烟自己慢慢继续折腾，各自只好空着肚腹上工去了。
陈煜临走又折回屋子，把托柳贝儿带回的几枚窜天猴装在身上，准备给好学生萧诗玉一个小小惊喜，出门之际又嘱咐了一声：
“段姑娘，你怎么整都不要紧，只是千万别把厨房给点了......”
路过早市，腹中空空的陈煜便被各色早点摊儿吸引了目光，放缓了脚步。
煎饺、油炸馓子、炊饼、包子、豆浆、云吞、面片汤......琳琅满目，冒着热气儿，被风一吹，散发出诱人的味道。
站在古色古香的街市上，听着各具特色的揽客叫卖之声，这种人间烟火气象，让人不由觉得踏实，安宁。
陈煜在一位老太的摊位上坐下，要了一碗云吞，外加俩大个儿包子，吃得满口生香，畅快淋漓。
难得今日起风，不见骄阳，吃罢早饭陈煜踱着步子慢慢悠悠往萧府溜达，惬意之至。
正欲举手敲门，才发现大门竟是虚掩着的，左右瞧了瞧，却不见有萧府之人在周遭。倒也不便直接推门而入，还是拍了拍门上铜环。
等了片刻才见平日里的老妈子出来，瞧见陈煜，咧嘴一笑：
“是陈公子啊，怎么不进来呢，二小姐方才不是出来给你开门了么？”
“今日在下家中有事耽搁，出门便晚了些，这才刚到，大门确实打开虚掩着，但并不曾瞧见二小姐啊！”
老妈子一听脸上顿时变色，急忙冲出门，撞得陈煜腰间生疼。
她在门前左右四顾，大声疾呼萧诗玉之名，未见应答，又冲进门内，在院中高声呼喊，却也不见萧诗玉身影，反倒是萧诗语闻声从后宅匆忙出来，急切询问出了何事。
那老妈子快要急疯了，带着哭腔回答道：
“二小姐和昨日一样，早早地便在院中等候陈公子，方才听得敲门声，便吩咐我继续在厨下忙活，她自去开门。哪知只过了片刻，老身便又听见有人敲门，出去一看竟是陈公子，而他却不曾见到过二小姐！——院前院后都寻不见二小姐人影，这可如何是好啊！”
萧诗语脸上霎时毫无血色，颤声问陈煜：
“你敲门之时门已经是开着的么？”
陈煜点了下头：“那时大门只虚掩着。”
“莫不是拍花子的！”
那老妈子张口惊呼。
萧诗语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陈煜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扶住，口中劝慰道：
“东家不必如此担忧，二小姐也可能只是一时被什么趣事吸引，过会儿便自己归来了......”
陈煜自己心中都不信这话，见萧诗语眼神茫然，只好继续说道：
“退一万步而言，即算真的被人裹挟，八成也不会是拍花子的。来人竟敢直接敲门，想必早有预谋，不管其目的如何，定然是有所企图，二小姐作为要挟筹码，在其目的未达成之前必然安全无事。”
萧诗语方寸大失，听闻此言这才略有回神，直问陈煜该如何应对。
“东家，这偌大的泉州城，想找到藏匿起来的个把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但若我所料不错，不管是勒索钱财还是其他目的，对方定会主动联系我们。当下情形，东家你务必要撑持心神，一来在家中等待对方传信，二来还需瞒着老夫人，她老人家更经受不起惊吓！”
“这位婆婆，我们也不能只听天由命坐以待毙，还需尽人事。劳烦你前去官府衙门报知此事，尽量差人在城中搜寻，如若能在各个城门处设卡盘查，便是最好！”
陈煜思虑周全，安排得也甚是得当，萧诗语见他虽眉头紧皱，却镇定自若，心下便也稍安。这才发觉自己还倚靠在陈煜肩臂之上，急忙站直了身子。
陈煜正在寻思着把萧家书坊、柳记爆竹坊、蹴鞠队的众人邀来一同帮忙寻人，虽非良法，但总算能多一分希望。
事不宜迟，打定了主意要出去喊人，正打算再叮嘱萧诗语一声，突然从墙外飞进了一块石头，砸在院子当中。
萧诗语吓得一个激灵，愣了一下神，快步上前捡看，只见陈煜已冲出门外。
还是晚了一步，萧府宅子正在两条巷道的十字角上，等陈煜追出去，早已寻不见来人踪迹，连去往哪个方向都搞不清楚。
陈煜只好摇着头回到门内，心中暗念自己若是有段紫烟那般轻身功夫便好了，怕是已然抓住了来人。
萧诗语正在院中，手里拿着一张纸在看，身体瑟瑟发抖。
陈煜快步上前，伸手接过，只见那张纸被揉得皱皱巴巴，正是方才绑在石块上扔进来的，上面字迹潦草，竟似是用煤灰所书，却字字惊心：
“今日城门关闭之时，着陈煜一个人带五百两银子来赎人，出北门沿着大路直行便是，我自等候。莫耍花样，切勿报官，如见有一人尾随，替小姑娘收尸便是。”
“陈公子，这可如何是好？！那贼人既已说是出北门，已有方向，要不要报之官府去抓捕？”
“东家莫急，你是关心则乱。贼人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况且知我名姓，定然已做足了准备，藏身之地怕是难寻；况且二小姐的安全最为紧要，万不得已不能冒险，只能暂且听从绑匪要求，免生枝节。”
“那......我听你的，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处置呢？”
“既然贼人指名道姓于我，那陈某走一遭便是。东家尽管放心，明日日落之前，我一定把二小姐安然无恙的给你带回来！”
“陈公子，今日之事无端牵连于你，害你要孤身涉险，独闯贼穴，甚或有性命之忧，小女子无以为报，来日......来日——先......先磕头拜谢了！”
萧诗语说着便要跪下，陈煜用力扶住其肩膀，口中笑道：
“东家，贼人既为求财，应不至于伤及人命，再说陈某也是鬼门关里走过一遭的人，阎王爷他都硬是拒收，区区蕞尔小贼更不在话下，你便稳坐家中，静候我携着二小姐归来便是。”
萧诗语这才想起还未准备赎金，便让陈煜稍候，自己去取银钱。
陈煜连忙拦阻：
“东家，贼人言明求财，这赎金我便不能随身携带，以防其得手撕票。他拿不到赎金，我便可以与其周旋，尽量先让其放归手无缚鸡之力的二小姐回来传信，再来赎我不迟。”
“只是如此这般，那贼人岂会答应，万一——”
“利令智昏。二小姐是他唯一筹码，赎金到手之前必定无恙，我见机行事，如若不成，大不了明日再给他钱财便是。”
陈煜虽说得轻巧，但心中也实无多少把握，一来是要抚慰萧诗语情绪，二来也确实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这时萧府那个老妈子也回来了，一脸愤懑之色，破口大骂，把官府差役一顿诅咒。
原来刚才前去报官，在府衙门口便被一个差役挡了回来。只推说官府正在办理朝廷钦差要务，哪有闲工夫为了这等小事举城大索，说不定是你家小姑娘跑哪玩耍去了，若三两日内不见归家再来禀报，说罢便直接给吃了闭门羹。
陈煜此时听闻官府拒不插手，反倒略感庆幸，否则万一横生枝节，怕是局面更难收拾，当下再嘱咐萧诗语一番，便推门而出。
站在萧府门前的十字路口，陈煜略一思量，先朝着自己家中快步走去。
风势渐大，黑云压城，今夜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