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天女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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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五，正是花好月圆之夜。
仲夏之际，皓月当空，忙碌了一日的泉州城百姓刚和家人们一起用过晚餐，或三五成群地在谁家门口扯着日间蹴鞠赛的闲篇；或就着月光纳着鞋底，低声议论着两个大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唇接吻之事；还有一些人家把竹椅竹榻拉到院中，乘凉假寐；孩童们则大多结着队爬上屋顶，眼巴巴地瞅着城南方向，期待着坊间传言快一点实现。
柳记爆竹坊内此时早已准备停当，万事俱备，只等东家一声令下，便开始这场筹备已久的烟花表演。
上至东家，下到伙计，柳记所有人此刻都站立在这一方空地之上，洋溢着欢欣之情，其中最为激动的莫过于柳贝儿了。
一场意外，旦夕之间，亲人罹难，家业尽毁，欠人钱财，又遭官商勾结威逼利诱，历经重重苦难，一度行至奈何桥边。没想到有朝一日，峰回路转，柳记竟真的在自己手中重建了！这不仅仅是一份家业的延续，在柳贝儿心中更像是一门香火的传递，一份精神的寄托。
柳贝儿收起飘远的心绪，努力克制激动的心情，尽量不让眼中的泪水滴落出来，缓慢而又坚定的把手中火把递与李云忠。
李掌柜郑重地双手接过，迈向第一颗红彤彤胖嘟嘟的爆竹，从容点燃引线，片刻间只听得一声响彻云霄的巨吼，几乎要撕裂耳膜，白烟弥漫间被炸裂的红纸碎片从天而降，夹杂着一股浓浓的硝烟味道，众人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由近及远，众伙计依次点燃剩下的八颗震天雷，一连九声咆哮，拉开了这场声色夜宴的序幕。
如果说刚才的巨响只惊醒了周围几条街坊的人群，那么接下来数以百计的改良版柳记窜天猴，冲破天际的滑翔声和攀至顶峰处的炸裂声，则唤醒了小半个泉州城。
激昂顿挫的前奏拉满了人们期待值......
当一朵硕大的紫色牡丹在城南方向的夜空中绽放开来的时候，伴随着一声轰鸣，吸引了整个泉州城的目光。
此前从未见过这般颜色的烟花啊！从来便只有红黄白三色，现下再看这一抹紫色，便更觉艳丽，就连见过大世面的段七公主都瞧得呆了。
随着炮响声越来越密集，天空上的色彩也越发绚烂，慢慢地，开始有人发觉，这烟花绽放的花型不再拘泥于原来所见的单一样式，竟有各种模样——这朵嫣红的好似牡丹，那朵金黄的仿佛秋菊，还有白色的莲荷和紫色的海棠，形色兼备，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好一阵烟花雨，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泉州百姓意犹未尽的望着方才姹紫嫣红的那块夜空，此时却愈发显得黑暗。
各自正打算回家休憩之时，忽然见黑暗中光亮又起，随着一连串巨响，只见一颗烟花自下而上直冲天际！
第一声响，炸开一朵——
紧接着第二声响，在其上方又炸开一朵——
如此这般连响五声，便依次在更高处绽放开五朵色彩各不相同的烟花！
一炮五响，五色一炮！
夜空中好似织就了一套熠熠生辉的百褶裙，层次分明，缤纷绚烂，直如天女散花一般，惊艳了整个泉州！
最后这一连珠炮是柳贝儿亲手点燃的引线，仰起头的时候，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从两颊滑落，好似连串的珍珠。
六月十六，开业大吉。
陈煜和段紫烟昨夜错过了宵禁，索性也住在了爆竹坊，一大早便随着众人开始忙碌，预备起开业的应酬。
小黑瘦瞧见几人，快步走上前来，放低了声音说道：
“东家，掌柜的，昨夜有一蹊跷事，夜半时分似乎有人摸上门来，我起身查看，因不熟悉房间布局，摸黑中一不小心踢倒了床边夜壶，想是惊走了来人。天亮之后我去查勘了一遍，果然在东南墙角上发现有几枚新鲜脚印。”
“八成是哪个小蟊贼想寻个地方窝一觉，没什么好担忧的，最多以后黑兄睡觉浅一点便是，哈哈！”
陈煜见众人均有忧心之色，不想搅了今日开业气氛，便开个玩笑想遮掩过去。
此时开业事大，也确实无暇纠结此事，便按下不言。不过几人心下都打定了主意，日后还需要增加护院人数。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柳记门口此时一片喧嚣，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成群的孩童在鞭炮燃尽的地上寻找着漏网之鱼，捡着一个便如获至宝的跑开，摸出一个火折子小心翼翼的点燃只剩下一小节的引线，捂着耳朵上蹿下跳。
逐渐有道贺之客来临拜访，大多奉上一座花篮，贴着恭贺之人的名帖，不一时便在柳记门口排了长长两排。
陈煜在门口迎客，闲来无聊便逐次瞧那花篮上的名帖，赫然发现宋押司竟然也遣人送了一座来，陈煜眼见没人注意，便把那花篮抽了出来，狠狠踩了几脚，名帖撕得粉碎，这才舒畅了些......
“陈兄，近日别来无恙啊！”
陈煜抬头望去，见是萧家书坊胡掌柜和文三竟各自提了一个花篮，喜笑盈盈地走来。
“胡掌柜，文三哥，欢迎欢迎！我说你俩送上一个花篮便好，怎么还分开了呢！”
“哈哈，我俩自然是不分彼此，代表萧家书坊奉送一个的了。”
胡掌柜说着便把手中花篮递了过来，陈煜接过一看，落款正是“萧家书坊”。
“那三哥手里这个呢？”
“你自己看吧——你先忙着迎客，我和胡大哥先进去转转哈！”
陈煜定睛一看，文三送过来的花篮上落款只“萧府”二字，心下暗笑这萧诗语当真是多此一举。
围观人群忽然一阵惊呼，陈煜循声瞧去，只见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而来，气势逼人，当先一人正是泉州通判之子商保龙！
在场的街坊们都交头接耳，互相打探着，这柳记甚么时候竟和通判家有如此交情，这商少爷竟亲自前来道贺，面子着实不小。
陈煜迎上前去，大声笑道：
“众位公子少爷们，你们忒也抠门，十几号人，怎么着才送了两个花篮呢！”
“陈兄，你想多了——其实只有一个！我手中这个那是代表我家金石药铺送的，和蹴鞠队无关哈，切莫混作一团！”
一片大笑声中，陈煜接过商保龙小厮递上的花篮一看，落款竟是“蹴鞠弟兄”......
金世豪把自家花篮放入花阵，突然开口问道：
“陈兄，你何时识得我表兄的？！”
陈煜上前一探头，见一张名帖上写着“石府石慕恒”，摇头道：
“这石慕恒便是你表兄么？我并不识得，怕是和李掌柜他们谁有交情吧。”
“哦，不过这字怎么瞧着倒像是出自表妹之手呢？”
金世豪挠了挠头。
“你是什么事情都能联想到你表妹！——走吧，各位弟兄，我领着你们进去瞧瞧，开开眼！”
开业典礼举行的十分顺利。
拜过了诸神，接下来到了陈煜提议增加的一个环节，便是邀请宾客一同剪彩，奈何到场之人过多，让谁上谁不上的一时难以决断，最后只好一股脑全上，直把那丈许长的绸缎剪成了碎片才罢休......
最后便是大摆筵席，踢球那帮小子们哪放过这般热闹机会，拉着东道主陈煜直灌......
而此刻柳记众人却连吃饭的闲暇都没有，看着眼前雪花般纷至飘来、已然堆积如山的订单，忙得足不点地——腹中却不觉饥饿，早已被惊喜和憧憬填得满满当当。
陈煜今日是真的喝大了，晕晕乎乎中，总有一种被人窥视的错觉，却怎么也寻不见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