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翠岛绝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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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洛国荒海之上,翠岛
“逢忱今早又昏过去了。”
黑暗中一个男子幽幽说道。
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巨大洞穴中,余音不散。
“为你挖的墓坑闲置很久了,你若是死了,也是好事。。”男子见没人回应,又道。
“好啦好啦!怎么一来就这么大怨气?老左,快来看看,我这行书是不是又有长进了?”
洞穴深处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似乎正在做什么让人兴奋的事。
老左不予理睬,气呼呼地站在原地,轻哼一声。
“就我这一手字,如若放在崇戈城的文玩街上,那肯定是抢手货。薛管家下次要是再去崇戈,可要把我这两幅石板带过去卖了,定能换几坛十年以上的好酒回来。”
“我在和你说,逢忱又昏过去了!”
被称为老左的男子言语透露着不快,边说边往洞穴中央走了几步。
只见一缕月光自洞顶小穴投射而入,映照在石洞地上,照亮了‘老左’的身形——织锦绣袍雀金裘,过腹长髯紫金冠,一身富贵气扑面而来。
“老左,你看你天天黑着个脸,长此以往,这肝脏必然受损。”洞穴深处的声音又道。
“我始终不明白,一个小小孩童,为何你偏偏要对他下手。还未及冠,任督二脉就被废掉,叫他以后如何继承我一身武艺?”左姓男子越说越气,情绪激动起来。
“消消气消消气,二脉废了,又不影响他传宗接代,这不是挺好的嘛?再说你这一身本领也不怎么样,不学也罢。”那个声音道。
“混账!”左姓男子被人轻浮侮辱,恼怒骂道。“要不是念你当年旧事,谁愿意管你死活!你这厮薄情寡义,竟反过来害她独子!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希望下次来的时候,是给你收尸!”
左姓男子暴怒至极,怒哼一声转头便走。
待得厚重石门关闭前,左姓男子转过头来又道:“你非要死皮赖脸赖在这里,老夫也奈何不得,先饿你十天,看你还有力气戏谑我!”说罢气哼哼地走了,身后石门咣的一声重重关上,仿佛再也不会打开一般。
“无趣无趣,这老傻子脾气还是这么大,和个柴火堆一样一点就着,难成大事。”
只见洞穴幽暗之处走出一人来,此人骨瘦如柴,一身破旧衣物早已分不清年份,堪堪遮体。
一头脏乱黑发随意散着,许是多年没曾清洗过,上面污垢土块板结到一起,脏污不堪。
虽然看起来像个落魄鬼,但一双眼睛却如同鹰隼一般明亮慑人,炯炯眼光透过须发之间,精光四射。
破衣男子边说边走,转眼间也走到了月光之下。只见他手中拿着两块石板,借着月光对石板上的字仔细品鉴,一双枯手沾满了碎石灰粉。
“啧啧,确实不错,这字可比皇宫里的执笔大臣们强多了,这老傻子,不识货。”
破衣男子莘莘地放下石板,就地躺在了一缕月光下,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轻浮小曲,迷迷瞪瞪地养起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机关转动的声音惊醒了破衣男子,厚重石门随之缓缓打开。
“师傅,你在吗?”一个稚嫩的声音轻轻叫道,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碎步小跑的声音。
“嘿嘿,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要来,没想到这么快!”破衣男子一跃而起,兴奋地笑道。
只见黑暗中走来一名少年,一身石青羊皮袄,肩披一件哆罗呢披肩,看起来瘦小羸弱,面色枯黄,手里正提着一个食篮,一路小跑而来。
“我的好徒儿,为师就知道,你最疼我了!”破衣男子兴高采烈道。
“方才看到父亲气哼哼地回了别院书房,我就知道一定是师傅又气他了。寻思着师傅又要挨饿,就偷了点诞宴剩下的吃食,给您偷偷送过来。”少年边说,边走到破衣男子近前。
月光如故,照在那少年面庞之上,只见这这少年面若凝脂,脸若银盘,眉宇之间尽显俊秀,一眼只间竟分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瞧瞧,那老傻子给你穿的这一身像个女娃一样,还说要传你一身本领,我看他根本就是拿你当女娃养着。”破衣男子边说边从食盒里拽出一只鸡腿猛咬一口又道:“今天是你的诞宴吗?”
少年低着头道:“师傅,还是不要说我爹是。。那个的好。。”
“对对,忘了他是你老子了,不说不说。”破衣男子吃得满嘴流油,一手抓着鸡腿,另一只手又拿起了一块肉脯,吃得好不痛快,显然已经饿了很久。
“师傅慢点吃,别噎着。”少年边说边递上了自己的手帕,破衣男子并未接过,而是将油手在破衣服上蹭了蹭。少年眉头微皱又道:“今日是徒儿的诞宴。”
“这绝狱里光光净净,都忘了今天是何许日子了。好徒儿,今年该有十二岁了吧?”破衣男子风卷残云,一口气将食盒一扫而光,打了个饱嗝道。“回师傅,虚岁十五岁啦。”少年回道。
破衣男子皱了皱眉道:“关在这这么多年,手头也没什么物件,正巧今日为师作了两面石板行书,权且当作诞礼送给我的乖徒儿吧?”
那人边说边将地上的两面石板递给了少年。
只见那两块石板上只刻了两个字,一个“念”,一个“昀”。
少年不解道:“师傅,这两块石板上的字有何寓意吗?徒儿虽然不明白,但是师傅的字越发精进了,只是不知道这绝狱里哪写得出这等好字呢?”
破衣男子吃饱喝足,此刻横卧在月光下,闭着眼缓缓道:“随手写写,你就收下便好。对了,听你老子说,白日里又晕了?”
“回师傅,徒儿今早旧疾复发,确是又昏了过去,不过现在已然无事了,师傅不用担心。”
少年深明礼节,举止沉稳恭敬,反倒引得破衣男子面露不快。
“没事就好,你要是真有事,那老傻。。。你老子一定先带你来找我。为师倦了,要休息休息,乖徒儿过些时日再来。哦对了,别忘了多用为师教你的方法行气哦。”
破衣男子倦怠地挥了挥手,翻身躺在地上睡觉去了。
“徒儿未曾有一日懈怠,请师傅放心,徒儿先走了。”
少年说罢起身收了食盒,轻步退出了绝狱,关上石门机关,蹑手蹑脚地往别院走去。
“站住!”刚要推门回房,一声厉喝叫住了少年,少年低着头转过身。
只见左姓男子气呼呼地立于当前,正瞪着自己。
“逢忱,你白日里刚刚犯了旧疾,怎么晚上还偷偷溜出去?要是再发作晕倒跌进海里,你叫为父如何是好。”左姓男子怒气中透着浓浓的关切,温声指责道。
“孩儿知错了,孩儿只是心里闷得慌,想去海边走走。”少年嗫嚅道。
“罢了罢了,以后闷了,就告诉为父,为父遣你薛叔叔给你寻些稀罕物件玩玩。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左姓男子目露温情,拍了拍少年的头,转身走了。
少年松了一口气,忙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将破衣男子送的石板藏好,才匆匆睡去。
这少年名为左逢忱,自打记事起,便生活在这荒海翠岛之上,岛上山峦小溪,飞禽走兽应有尽有,美景画境,数不胜数。
只是久居深海孤岛之中,家中即便富足,左逢忱却没有一个朋友,除了长兄左言,便只有这山洞中的怪人师傅能陪自己开心一二。
左逢忱自小便得了奇怪的病症,任督二脉形同废人,身子也不大平顺,总是动不动便晕过去。
左父平日里对长子左言十分严厉,但唯独对这患病幼子宠爱有加,连带府中上下,也都将左逢忱捧在掌心里。
次日一早,左逢忱匆匆起床梳洗完毕,偷偷跑向了翠岛码头。
今天是薛管家乘船出海,去崇戈城采买的日子。薛管家上了年纪,往常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带人装船了,今日不知怎得,码头一片静谧。
薛管家一生侍奉左家,并未婚娶。年纪轻的时候,每天打理府上种种事务,也算个八面玲珑的人才。但人一老,终究会觉得孤单,所以左逢忱这个左家最小的公子就成了薛管家的心头肉,平日里没少替他当挡箭牌。
左逢忱蹑手蹑脚跑到船舱里,寻了一个木箱钻了进去,静静等待出海,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人来。
‘莫非我记错了日子,不是今天出海?’左逢忱正自想着,藏身的箱子突然被人一把掀开。“你这小滑头,我就知道你又偷偷躲到这儿来了。”来人正是薛管家。
“薛爷爷,逢忱实在是太闷了,爹爹天天只叫我读书作学。前几天和哥哥偷偷去爬山,还被爹爹撞见,害哥哥挨了顿枣木棍子。您就行行好,带逢忱出海散散心吧。”左逢忱眼见偷跑无望,只得对眼前这白发老者故技重施。
“小少爷,这几日海上风浪大,还是听薛爷爷的话,回岛上去吧。这要是着了风寒再晕过去,你让爷爷怎么和你爹交代呀。”薛管家边说边笑,顺手把左逢忱从箱子里搀扶出来。
左逢忱垂头丧气,薛管家虽然疼他,但是却从不纵容他。
这几日海上确实风浪不断,左逢忱虽然闷得心慌,但对眼前这个像自己爷爷一样的人也无甚办法,眼见撒娇耍赖无用,只得放弃。
二人下了船,正要回岛上去,却听薛管家道:“小少爷,我眼睛花了,你替我看看,远处海上是不是有几艘船?”
左逢忱顺着薛管家指的方向看了看道:“确实有几艘船,看起来像是爹爹给我讲过的楼船,我们是来客人了吗?”
“什么?楼船?少爷再看看?认真看看??”哪知薛管家听了楼船二字,大吃一惊,面露恐慌道。
左逢忱揉了揉眼睛,极目眺望——那楼船看不清几艘,正从海平线上缓缓靠近,虽然看不太清楚,但那船体体格却非同一般:“薛爷爷,确是楼船无误,逢忱曾在书中见过这种船,似乎是北府国特有,爹爹还有北府国的朋友吗?”
“坏了坏了,要出大事了!”薛管家听闻北府二字,登时面无血色,一脸惊骇,仿佛远方海上驶来的不是船,而是海怪一般。
“怎么了薛爷爷,就是几艘大船,有什么可怕的?”左逢忱一脸不解。
“坏了坏了,定是我上了年纪,在哪里露了马脚。。”薛管家自言自语道。
“小少爷,你快去禀报老爷,就说北府人找上门来啦!快去快去,用你最快的速度去!”薛管家回过神,厉声对左逢忱道。
“薛爷爷,到底是什么人,您为什么这么害怕呀?”左逢忱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薛管家如此神色,当下一头雾水。
“快去!!”薛管家面色慌张,厉声大喝。左逢忱这才扭头狂奔,直奔别院中堂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