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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雪惊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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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川树,北府雪,人道诡谲无常变。南洛林,西别沙,浮生一梦落繁华。”

一名老者搓着一双老手取暖,嘴里哼唱着不知哪来的小曲,正坐在一辆行走的牛车上。此时天上飘着雪花,阵阵冷风夹着慑人寒气到处肆虐,东川国逃亡的难民队伍正在官道上缓缓前进。

“恶贼!说好了这一贴药二十文钱,怎得你昨天用了药,今天这第二副药就要砍价?”

此间风声大作,平原之上,雪影之中,这绵延两里地的逃难队伍本就寸步难行,偏偏前面的难民不知怎地纷纷停住了脚步。凛冽的风声,孩童的哭闹,一时间嘈杂起来。

围观人群之中,只见一名俊眉高鼻的年轻道士正在叫骂。这道士腰间别着拂尘,挽着青灰道袖,一身道袍虽然破旧邋遢,却难掩面容俊秀。

“道长,你这药我用了七日,虽然冻疮快好了,但是伤口奇痒难耐,反倒比之前的病症更加熬人。。。再说这膏药二十文一贴,实在是太贵了。。”一个壮年难民汉子委屈道。

“贵?嫌贵你昨天怎么还求着我买药的?你知道如今这膏药有多难做吗?”那道士怒道。

“昨天冻疮发作得厉害,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这第二贴,我实在掏不出二十文了。。。”

“没有二十文,不买便好,你当老子这药是牛棚粪堆里捡来的吗?”年轻道士寸步不让,越说越气。

周围难民见这道士如此跋扈,纷纷出言数落,妇人们指指点点,农夫们也都站在那汉子一边。

“怎么?人多势众就可以看病不给钱了?你那冻疮没了老子的药,早晚连路都走不了,走不了路,被北府军追上,一刀就给你砍了。老子一贴药换你一条命,二十文还嫌贵?你以为你们围着我指指点点,我就怕了?老子吃石头子长大的,从不知道什么叫让步!”那道士怒喊道。

“什么难做?你这药膏臭臭的,要我看八成是用了什么下等草药,跑这里来糊弄人钱财!”

“牛二兄弟说得对,都说医者仁心,哪有你这种卖了药还骂骂咧咧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这道士真得成了江湖骗子。

几个农夫越听越气,挽起袖子便要教训教训这‘势利眼的庸医’。

那年轻道士也不甘落后,掏出拂尘便要比斗。

“怎么?不想掏钱,还要殴打济世神医?”年轻道士也被激起了脾气,举起拳头便要打上去。

“嘿!谁他娘抓老子衣服呢?”只见一只苍老枯瘦的修长大手搭在了年轻道士高举的手臂上,似乎铁钳一般牢牢制住了那拳头下落之势。

年轻道士回头一瞥,见到身后站着的老道士,连忙吐了吐舌头,恭恭敬敬地站到了老道士一旁。

“师傅。。他们不给药钱,还说我是庸医!”年轻道人委屈道。

那老道伸手拿过年轻道人手中膏药,转身递给了那患病汉子:“我这徒弟脾气不太好,都是贫道平日里管教无方,还请各位海涵。这贴药钱,免了便是。”

没想到眼前这老道如此通情达理,竟还免了药钱,那患病汉子一时也没了怒气,抓了抓头道:“道长这可使不得,咱们虽然穷,但也不能白拿人的药,只是这二十文远超市价,实在太贵了,要是十文,我还是拿得出手的。”说罢掏了银钱,塞到了老道手中。

“这冻疮并非寻常肤疾,如今逃难而出,那伤口清理不当,生了病灶,也有可能,我这徒儿医术虽然不及贫道,倒也算不上庸医。”

“嗨,道长不用生气,那都是刚才的气话,这钱你收好,这事就算过去了。”

“过去了?老子给你治好了冻疮,你钱不给,还说我是庸医,这药膏里面含六种草药,碾磨调配更是费心费力,贴在你那条腿上便救了你的小命!你说过去了就过去了?”年轻道士站在老道身旁,忍不住怒道。

“正信。。。。”老道声音低沉,语调威严,饶是那年轻道士一脸怒气,也不得不忍了下来。

“好好好,听师傅的,听师傅的。”名叫正信的年轻道士低头嘀咕道。

“正信,你跟着我行医多少时日了?”老道士面无表情,负手而立。年轻道士低着头,嗫嚅道:“十年有余了。。”

“为师平日里对你的教导,都忘了吗?”

“师傅。。徒儿只是觉得,咱们是郎中,又不是开粥铺的,就算药钱不给,给点吃食也行呀?总不能我给人看病,饿着肚子不说,还要倒贴药材吧?”正信一脸委屈,苦哈哈道。

老道士并不理会,看了看四下衣衫褴褛的难民队伍,摇头叹气道:“罢了。。。如今东川国被灭,这南方净土尚在千里之外,若没有咱们师徒守护,这一路上,不知还要病死多少人。正信。”

“徒儿在。”

“歧山,咱们先不去了,便随着这些难民,先一路往南吧。”

正信闻声大喜:‘终于不用去找那什么劳什子歧山了!’连忙道:“师傅真是仁心,徒儿就听师傅的,师傅说去哪,咱们便去哪,嘿嘿。”

岂料这小风波刚刚平息,远方难民队伍里又是嘈杂声四起:“北府军追上来啦!”

风雪之中,这一声如同地府宣召,人群登时再次骚动起来。

几个胆大的青壮男子壮着胆子喊道:“带把的都跟我来!跑了这么久,高低跑不掉,干脆和他们拼了!”

“对!跟他们拼了!”难民队伍中一时间群情四起,不少青壮男子纷纷抄起门杠草叉向队伍后方奔去。

“师傅,北府军为何要赶尽杀绝呢?之前虽然凶了些,但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穷追不舍,我们现在是跑还是。。。。。”

“罢了,终究是躲不过。。。”老者自言自语道。

正信见到师傅如此怪异言行,未及思虑,只见刚才抄起家伙赶赴队伍尾部与北府军拼命的农夫们并未传来喊杀声,而是纷纷退了回来。

远处雪尘纷飞,一片马蹄声如同滚雷一般轰鸣,连那车辙中冻结的雪块都被一一震落。

未及众人多想,那群农夫便跑了回来,将正信师徒二人团团围住,再看那身后,竟跟来了数百铁骑。

“你们要找的道士就是他们,你答应要放了我们,可不得说话不算数。”

惊变突起,没想到原本喊杀拼命的农夫们竟然掉头围住了自己,正信一时慌张起来:“军爷。。我们师徒二人只是普通郎中,这冰天雪地的,军爷难不成也害了风寒?”

为首北府军骑士年约四十,一口浓密的胡须下看不清面色,足下一双马镫血迹斑斑,显非凡人。。。

“我们要的是这道士,其他东川狗识相的速速给我滚远!”

那骑士一边说,一边用目光扫视众难民,一股严酷肃杀之气瞬间将众人笼罩,刚才还吵嚷着要拼命的几个青壮农夫无一例外都深深地低下了头,哪里敢与这活阎王四目相对。

“怎么?不想走?不想走那便通通留下吧!”

听得北府军将领的话,围观的东川国难民这才反应过来,难得寻到一丝生机,哪还顾得上国仇家恨,善恶是非,方才的气势登时溃散,纷纷拉家带口速速远离事端,向远处逃窜。

一时间,刚还热闹的逃难小路只剩下道士师徒二人与数百北府铁骑。

“你就是王徐风?知道我们为何而来?”北府军骑士头子瞥了正信一眼,转自盯着老者说道。

“军爷一定是认错了。我师傅道号零露,俗名张申,那什么风我们从没听过,嘿嘿。”

正信见这群凶神恶煞显然是来寻师傅的,当下谎话夺口而出,自然从容。

“哦??零露?张申?”领头骑士道。

“正是,正是,嘿嘿。”

哪知那骑士不再多言,举起手中马刀劈头就砍!正信还想着如何周旋,见了对方直接暴起一刀,惊讶之余动弹不得,胸口为刀锋一窒,眼看就要了账。

说时迟那时快,马刀劈落之势止于一破败拂尘。

“官爷,贫道小徒年轻,尔等一语不合就要杀人,是什么道理?”那老道正是王徐风,此时怒目圆睁,冷冷地盯着北府军将领。“哼!老头,要想活命,束手就擒,将军有旨,只要你交出那本医书,就饶你狗命。”

却见王徐风并不慌张,将正信护在身后道:“北府军杀戮滔天,视人命如草芥,为何而今为了一本医书苦苦相逼?”

“还是那句话,交出那半部丹织金鉴,饶你狗命,我不会再说第三次。”那领头骑士冷冷道,身后骑士牵动缰绳,将二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正信自小跟着王徐风四处行医,去过最大的场面也只是县衙后堂,如今被这北府骑士围着,吓得双腿打软,紧紧拉着师傅衣襟,站在身后。

眼见北府军势在必得,四下兵卒紧握钢刀,王徐风心中已知,这次再也无法躲避,眉头微皱,低声道:“正信,那木雕项链,你可还戴着?”

正信吓得快要尿了裤子,闻言道:“戴着。。。戴着。。”

“好。”王徐风一语言罢,伸手入怀,突然掏出一刻白色药球,用力一掷。那药球刚一落地,瞬间爆裂开来,一股浓稠的白色烟尘登时四下飘飞,一股冲天恶臭瞬间扩散开来。

周围北府军骑士没想到这老道竟突然发难,未及防备,瞬间便被那白色烟尘完全包裹。那烟尘接触人体,吸入胸中,顿时哀鸿遍野,数百骑士泪流满面,形似癫狂,面露痛苦,接连坠马,倒地不起。

只一瞬间,那数百北府铁骑,连同王徐风,全部倒下,有些靠得近的,已然七孔流血,毒发而死。正信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倒下的师傅压在身下,只听四周扑通扑通遍布坠马之声,这才反应过来,翻身将王徐风抱在怀里,大声呼唤。

只见老者双目紧闭,白须顺着呼号寒风飘舞纷飞。

“师傅!您怎么了师傅,正信知错了,正信再也不和人吵架了!您睁开眼,咱们还要去那南洛国歧山呢!师傅!”

正信一通嘶喊,眼角泪光被那风雪吹飞,化作冰雪。

王徐风缓缓睁开双眼,面露青色,声如细丝:“正信,为师怕是到不得歧山啦,本想带你到歧山去托付故人,谁曾想。。。谁曾想终究没能躲过。。。”王徐风一口气为寒风一窒,登时呼吸急促,气喘如牛。

“师傅您别说话了,徒儿给您运针导脉!”正信慌乱地从随身布袋里抓出一地瓶瓶罐罐,寒风蔽眼,慌乱之中却无论如何找不到金针布包,急得涕泪横流。

“信儿,你过来。。。”王徐风气息稍缓道:“不许再哭了,你这孩子天性善良,就是嘴太恶毒。为师教你药理你也不好好学。。咳咳。。以后没了师傅,可不要再逞口舌之能了。。”说罢又急速喘息起来,眼眶更是现出斑驳血迹。

正信找不到金针,几近崩溃,哭喊中抱着王徐风:“师傅!我什么也不听,只要您亲自送我去歧山!!”

“傻孩子。。你过来”

王徐风勉力撑起上身,贴近正信的面庞道:“为师刚才用的是逍遥叹,并无解药,唯有你脖子上的木雕项链可避之。为师毒入脏腑,时间不多了,你且记住一句话:‘青云流水逍遥叹,白发春风自在吟’。到了歧山五帝峰,告诉那峰主这句话,就。。。。。。”话未说完,王徐风一口气滞,当下断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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