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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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我迎来一位客人,我记得他,他叫阿湛。
来往的客人我基本有印象,何况上次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他这次还是一身玄衣,但这次是他一个人。秦妈妈一直给他赔礼道歉,他来晚了,已经有客人点了海棠,海棠的客人都非富即贵,她也不好得罪谁。秦妈妈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我也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
我虽然陪侍了他一次,但秦妈妈似乎找错人了,他对我并不满意。
他静默了会,抬头扫我一眼,嘴里吐出两个字:无妨。
秦妈妈闻言大喜赶忙把我往前推了推。我很紧张,这位客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上次已经见识过。我不知如何取悦他。随着房门轻轻扣合的声音,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硬着皮头坐到他身边。
房间很安静,我能听到自己局促不安的呼吸声,感受得到身旁浓重的压迫感。
天呐,谁来救救我,海棠在就好了。
藏在袖里的手指已被我捏的泛白,可即便如此,我也不知如何开始我的开场白。
大哥,别来无恙啊。
大爷,今晚玩开心啊。
公子又见面了最近好吗?
……天呐,我在想什么啊。
就在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他突然来了一句:坐对面。
坐对面……我身上的脂粉味熏到他了?
其实坐对面也挺好的,距离一拉开,我身上的神经就放松了不少,时不时也能开口说两句话,不过他并没有理我。我猜我可能打扰到他了,也不再言语。
房间很安静,他有时也会抬眼看我一下,其余时间都盯着面前的酒杯,神情淡漠,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我注意到他右眼眉尾处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疤,像是刀伤。即使这样,那张脸还是端正的,有一种坚毅的美。可如此端正的脸却生了一双凤目,凤目多情,可这双眸子里更多的是审视与漠然。
他的身形壮实,气质沉稳内敛,身上散发着冰冷,让人不敢亲近。我很少仔细的去端详一位客人,这并不礼貌,也没有那个必要,逢场作戏,就要有逢场作戏的觉悟。
想着是不是应该替他添一些酒了,这时有人推门而入,是海棠。她似乎有些醉了,步履不稳却又凭添了一番风情。也是,她那样美,怎样都是好的。看来这里也不需要我了,我识趣的退身出去。
门缝里,我看见海棠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那夜,我梦魇了。
后来,我的客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再也没见过如他那般模样的人。
秦妈妈已经开始着手我的事,除了我还有另外一个姑娘,我不知道自己能值多少银子,够不够回馈她对我的培养。
那晚的春风楼很热闹,宾客满座,呐喊吆喝声似要掀翻楼顶,看着这样的场景,我流下了欣喜的泪水。我心喜我也会有万众瞩目的一天,我欣喜他们打量我的眼神,那种明明穿着衣裳,却感觉赤身裸体,一身不挂的眼神。我站在高台上俯视他们,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脸上挂着各种各样的表情,我一个个端详着微笑着,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让我很是快慰。
很快我被人买下来,那人并不年轻,但他出了很高的价钱。我看秦妈妈的表情,她很满意。
我被人用被子裹着送进房间,房间里所有的尖锐物品已被人撤去,这是这里的规矩,其实他们想多了,没那么严重,活着很重要啊。我也可以像别的姐妹一样大哭大闹一场,哭自己悲惨的身世与不公的命运,但没有用,没有用的话,就没必要浪费那几滴眼泪了,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开门的声音,是刚才买下我的人,他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将外衣脱下,肥大的肚子再也遮不住,我转过头闭上眼睛。那人走过来一把扯开我身上的被子,我尖叫坐起来,看着虚掩的窗户,竟然有往外跳的冲动。
无论我给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无论我说了多么冠冕堂皇的话。我做不到,我还是做不到。
我尖叫着让他别过来,可我越激动他越兴奋,他揪住我的头发,将我整个人往床榻上摔去。身体的疼痛与心里的绝望混杂在眼泪里,我挣脱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挺着肥大的肚子跳上来。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连滚带爬跑到窗台,他吐了一口跳下床来抓我。房门轰然一声,有人破门而入,我试图从泪水迷蒙的眼缝里分辨冲进来的人影。
一个玄色人影冲到那人面前,一抬手,那人呯然一声倒在地上,血溅了一地。他又将匆匆奔进来跪在地上的秦妈妈拎起来。
“留着你也没用了。”他说。
秦妈妈不停的叫喊求饶,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模样。王公子站在中央,紧闭的双唇,眸里充满怒意,特别是看向我的时候。
我身上此刻只搭着半块从混乱之中扯下来的被单,披头散发的样子很是狼狈。我知道我很狼狈,以前也挺狼狈的。只是狼狈也好低贱也好,都只是我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命很重要,可此刻也不重要了。
我飞快奔向窗前,一人冲上来拦住我,后脖颈一阵闷痛,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看见了我的母亲,她满脸泪痕的蜷缩在一旁,那个男人又打了他。他每次醉酒就会打她,问她要钱的时候也打她,我的母亲除了不停的哭泣和默默的忍受,别无他法。只因那个男人告诉她,他会照顾我们母女,给我们一个家,她相信了他,还给他生了一个孩子。
他抡起拳头又要打她,我伸手阻拦,一阵刺痛传来,我猛然睁开眼。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我的手被秦妈妈剧烈的摇晃着。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醒了,我们春风楼也就保住了。待会儿去街上添购点烟脂水粉,明天就去王府。阿兰,我跟你说你发达了!”
“王府?”我疑惑的看向秦妈妈,她肯定的向我点头。
“对,就是王府,宁亲王府!”秦妈妈叹口气。
“进了王府,哪怕是做一个丫鬟都比咱们春风楼强。阿兰,你不要怪我,女人的命运从来都不是我们能做主的。能从这里走出去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你秦妈妈老了,不然也想去争一争。”
是啊……我以为海棠是有那个运气的,毕竟王公子很中意他不是吗?
不过又有什么所谓呢?不过是换了一批人伺候罢了。或许海棠她根本不想要这个运气,我记得她是喜欢阿湛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时我应该已经在宁王府里,也许正在给哪位贵人小姐端着洗脚水。可此时我被围在铁栏之中,浑身湿透身上沾满了污秽,我想不到京都容城天子脚下也有强掳民女的事情发生。
可能我已经死掉了吧,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虚无,连一丝风都没有,静谧的让人发慌。
是在地府吗?看来地府还是跟人间一样惨淡啊。
这些日我睡得很香,一觉到天亮,连个梦都没有。这间房屋的男主人说他在采药途中发现我,见我躺在山坳里还有气息他就把我扛回来。这间房屋的女主人说山上环境清幽适合疗养我的身体,但时有豺狼虎豹出没让我不要随意乱走。
莫名其妙出现在罕无人迹的半山腰本就奇怪,更奇怪的是,每次入睡前他们都会点上一种香料,我每次都睡死过去……
今晚他们一如既往的点燃桌上的香料,猛烈困意席卷而来,我猛咬舌头,疼得直打哆嗦。
——吱呀。
门被打开的声音,浓烈的睡意被内心的恐惧吓退,头脑变得无比清醒。沉稳的脚步声临至床前,一动不动,我背上徒然惊起一身薄汗。
所幸那人只待一会便走了,后几日我装作没事人一样,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十分忐忑。既想弄清楚也害怕弄清楚,强行探密恐会丢掉小命,且我看他们也不像真正的夫妻。
我想我应该回到春风楼去。
可这山路蜿蜒,人烟罕迹,我该怎么逃……
我尝试帮女主人做些活路,她执意不肯让我帮忙,说我坐着就好,切莫让生水伤到我细嫩的双手。
……什么意思?
莫不是有人看上我这双手,准备养养好然后卸下来风干挂墙上供人观赏?
这……不行,我一定要逃走。
趁他们再点迷香之前,我从衣篓里偷来一枚缝衣针,想着撑不住的时候就刺自己一下。迷烟袅袅,我龇牙咧嘴欲从床上爬起来。
——吱呀。
我砰的一声躺回床上,紧闭双眼,试图平息气息。沉稳的脚步声再次临近,这次他直接躺上来,从未有过的紧张和恐惧充斥心房,我想大叫,但我发现我叫不出声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感觉他正在注视我的双手,正在考虑要不要把我双手卸下来。
不能坐以待毙,但浓重迷香使我动弹不得,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