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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诸加评议大会:述职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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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旦诸加评议会正式开始。

大章宫,衣冠楚楚,人满为患。

高大元居中高坐。

王座下,共有大座五,有大几。低座二十,前置小桌。另有一百五十,皆为席地座,无几无桌。

其他五百余人,皆站在稍离大章宫中庭较远的四周。

本次轮值的导议大加本来应该是跪怒部大加大戴娄,可惜身死头灭。

按照过往评议会的规则,则由下一年度轮值导议大加惯怒部大室提额替补担任。

还好,做为以智惩恶而获得赐姓的壳素后代,大室提额虽然样貌粗犷,但却能秉持正义、心思淳朴。

“啪、啪、啪……”

一连九声,大室提额提起手中拍板连续敲击。

拍板,由九块长方响木板用绳子穿连组成,上端带弧线连接,下端弧线较长可以自由开合。用时两手各执两端一块板,从左右向中间各板撞击。

拍板,古乐演奏中统率节奏,喻当事者做出决定。

一通板,停止喧哗。

“啪、啪、啪……”

又是一连九声拍板的脆响。

二通板,静音肃声。

“齐心否?”

大室提额大声朗喝。

“众心齐山可移!”

高大元和众人齐声应和,势头颇旺。

“昊天之始,正旦之时,诸加评议大会春议正式开始。我消怒部大室提额,担此春议大会导议大加,甚幸。”

“大王,各位大加,官员,各友好来宾,本次春议议程,主要有如下几章。”

大室提额朝高大元、五个大族领一一拱手,又朝周围人等作揖礼,接着道。

“首要之事,计。次要之事,赏。再次之事,罚。再再次之事,宴。”

“大王,各位大加,可否?”

“可!”

高大元先说。

“可!”

……

顺奴部的渊自由、惯怒部的胡海珊池、绝怒部的李仙奴、跪怒部新晋大领李宾一一应许。

“首开年终考计,先由五部大加着人对去岁本部上计。”

“次序,跪怒部、顺怒部、绝怒部、惯怒部、消怒部。”

“有请跪怒部新晋大加高宾大人。”

……

年终计考制度,高句丽照搬的是光武皇帝的那一套。

各部落的“一把手”或主要使僚手持“计簿”,到诸加评议会上当众宣读上年度的“地方政绩”,名曰“上计”。

简单一点就是说,做为部族大加,哥们你得汇报一下部落去年的人口、财产、军队、治安、文化等政绩,让诸加评议会评议一下哥们你这个当家大领“称不称职”。

会不会有人给“上计”注水,当然会有!

但也不要把中里台的密探、诸加评议会的大部族委员当做摆设!

搞得太过分,那你这部族大加一职真的会挪窝。

高宾,也不是没有准备,可是这述职报告有点寒碜啊。

人口?减员了近一万哦!

财产?部库就像狗舔了一样!

军队?还剩下四分之一哦,且士气不振!

治安?鼻子底下自己人勾结歪果仁,把大领的脑袋搞丢了、灭族了,凶手呼啸而逃祸祸南北,这还能让我愉快地谈话吗?

文化教育?哦,这个倒是可以有。

于是,新晋大贵高宾高大人,将自己的汇报重点放在了文化教育成就上。

“……”

“下面,我着重汇报一下我跪怒部在文化教育方面取得的成绩。”

说完,他为了安抚刚才有些激动的心情,拿起茶杯痛饮一口,方接着说:

“翩翩黄鸟,雌雄相依,念我之独,谁其与归。我高句丽历来重视文化传承和教育,并已经结出了硕果。先琉璃明王的这首《黄鸟歌》,近若《诗经》之句,就是很好的明证。”

引经据典地吹捧一番,高宾道:

“去载,我部送入王都城国子学三十六人;送入太学二百五十九人,为历年之最。据我所知,也是我高句丽全国各部入太学人数之冠。”

“哦们跪怒部人非常喜爱书籍,重视教育!”

“去岁新造扃堂一百零九,总扃堂数达到四百五十。去岁新入学人五百五十人,有童子四百二十,其余为穷者半途入扃堂学习。”

“吾部教习,除本领固有人员,去岁新聘文教习三十五人,其中来自中原汉家二十人。武教习新聘四十人,俱为我王幢大军退役族人。”

“未婚子弟,诵经习射,蔚然成风!”

高宾一边读着自己的上计报告,一边还偷眼看着国王、其他四位大加的脸色。

这可是自己做为一部之长的首秀,不管自己愿不愿意,但至少要让高大元满意啊。

但满意不满意,还是要看四位大加的态度。否则,不仅自己的座位坐不热,高大元后面表决的部分会出大问题。

“去岁,我部积极开展汉字、儒学、佛法等教育。抄写和石刻书籍一千二百本,有《五经》、《三史》、《三国志》、《晋阳秋》、《玉 篇》、《字统》、《字林》、《文选》等。”

此话说完,果然使得全场侧目,高大元也是听得异彩连连。

高句丽历来重视教育,更是将汉家学说当做立国之本。

然而,像跪怒部这般,不惜血本的投入文化教育,的确是其他各部远不能及的。

这一百年,随着国力由极盛转为渐衰,人心浮躁,思潮林立。

殖货贩卖、广置田产,兴修豪宅巨宫,成为高句丽上下的一种风潮。

文化教育,慢慢不像国势上升时期那么得到上下的重视。

见大家情绪调动起来,高宾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于是贩卖人设和苦情。

“今我部大戴娄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部众惶恐,人才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靠,怎么像是《出师表》?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我高宾,幸得大王抬爱,受任于部乱之际,奉命于仓促之间,感觉任重而道远!”

“上任虽短,但我查跪怒部各级官员毫不懈怠,将士们也都奋勇忠诚,这是追先王之殊遇,欲报之于当今陛下也!”

好,马屁终于拍在了高大元身上!

高宾偷偷看,那小子的嘴角果然微微翘起,那是使劲在装不在乎啊!

“今我高句丽四面强敌,东有新罗、百济,南有倭国,西有大隋,北有突厥室韦等,可谓诸强环伺。我跪怒部当恢弘志士之气,绝不妄自菲薄!”

“大戴娄之冤,阿金虎之祸,定当彻查到底。不论族中内外,若有为此作奸犯科,必付诸加评议大会论其刑罚,以昭陛下与诸大加平明之理!”

说完这些大的,高宾话语一转,就开始讹诈。

“得陛下支持,众大加成全,吾数日以来,勘查千里,细审万人,我部惨案已有眉目,已有证据表明九等官中各有涉及、大小部四十六部皆有参与。”

此话说完,除了高大元外,其他所有人俱是色变。

各家事,各家清。

大戴娄事,非跪怒部一部之事也!

谋杀或参与谋杀大部之领,形同谋叛。谋叛之罪,身死族灭。

这玩意,可是明晃晃写在高句丽的《大律令》上。

大领犯下该死之罪,也得由诸加评议大会审定,再由国王签发,让其自裁。

如果有确切证据,如果不想散伙分裂,诸加评议大会绝对绝对会施以重手。

并且,如果这次手软了,那下次很有可能会轮到自己头上。

大戴娄,那不仅仅是高大元的亲舅舅,还是跪怒部的大加啊!!

大加,坐在大座上的也不多啊,堪堪才五个人。即使为了自己的脑袋,大加也不可能心慈手软,除非是……

轮值导议大加大室提额见高宾停顿,以为他发言结束,便干着嗓子问道:

“既然已有证据,可否现在提交本诸加评议会以决?”

高宾对着大室提额笑笑,然后又环顾四周,道:

“这个不急,我正会同中里台一干人才,将所有人证、物证一一夯实,以便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

他故意在坏人和好人两个词上面加重了语气,接着道: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我高句丽上下,广用贤才能将,剔除小人恶徒,方能国力昌达,富民安邦。”

“宾本闲淡之人,游戏四野于朝鲜,不求闻达于部领。大王不以宾不堪,三顾臣于蜗居之中,由是感激,于是许大王以驱驰。”

“今跪怒部已定,兵甲已足,当率军攘除南窜奸凶,挑剔国内同党,此宾之忠报陛下之职责本分所在。“

“愿陛下、诸位大加托宾以讨贼锄奸的任务,如果辜负重托,则我愿意领不臣之罪。此,为跪怒部上计,请议。”

高宾说完,故意把强自挤出来的眼泪用手背擦干净,然后向大家施礼,退回大座坐下。

高宾的话,一时间让整个场面有点冷。

这话吧,高端大气上档次,可就是里面全是冷飕飕的杀意啊。

他高宾,显然是在表明,自己就是高大元的一条家养的疯狗,现在已经红了眼睛、披了盔甲、磨利了牙齿,只待高大元一声令下,就扑向“猎物”!

这猎物,是谁?高大元的“证据”上证明是谁,那就是谁!

大戴娄之事,谁有关?都有关,否则不可能这么顺利。真当高句丽,是歪果仁的后花园?

大戴娄之事,谁无关?都无关,否则大家伙儿不能这么气定神闲。毕竟,看着杀人和亲自杀人,根本上是两个概念。

短暂的安静之后,大章宫里立马响起嗡嗡的私语之声,并且有越来越慌乱的迹象。

高大元不动声色,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高宾,这个三王叔没有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看来,以后得好好赏!

“啪、啪、啪……”

又是一连九声拍板的脆响。

如汤浇雪,嗡嗡之声立马消失。

拍板之后,再有非议喧哗,立斩。

这也是《大律令》铭文。

轮值导议大关大室提额喝道:

“跪怒部述职已毕,赏罚评议待诸加评议后定板。”

“下面,有请顺怒部大加即大对卢渊氏自由大人。”

说完,大室提额向渊自由微微致意。

渊自由一点头,慢慢抬起老朽的身材,颤颤巍巍地趋前,也如高宾一般向高大元、诸大加、官员们施礼致意,然后用低沉稳重的声音开始述职。

……

“去岁,我顺奴部财力增长较快。新增……”

“去岁,我顺奴部武备取得长足发展。可战之士稳步增长……”

“去岁,我顺奴部治安良好,几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去岁,文化教育也是获得长足发展。特别是新引入中原道家之学……”

“总体而述,顺奴部在过去一年中,上下一心,全力发展,获得了辉煌成绩。特别是在人口、财力和军力上,成果显着。”

“这一切,除了全族的努力,也与我高句丽南部安定不无关系。”

“正是有我强大的实力保障,使得新罗倭王不敢轻举妄动,保持了近十多年的安宁。”

“然所谓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十多年前我与隋朝之战,可谓殷鉴不远。”

“故而,保持必要的边关警惕,特别是与大隋、粟末、突厥、室韦的关注,是必须的必要的。”

“虽然,新近与那粟末立下誓约,并与其缔结姻亲,但其反复之心,不可不防。大戴娄之祸,令人痛惜欲绝,彻查之事亦是应有之责。若宾大人力有不逮,我顺奴部渊家愿意鼎力相助。”

渊自由说着,向高大元和高宾分别致意,那两个家伙也仿佛很感激似的还以谢意。

都是假心说假话,皮笑肉不笑!

心怀鬼胎者也!

“然细观今日此事种种,疑惑重重。有消息说那粟末人竟然能掌握大戴娄事关键信息,却不知其何能何为何谋?安知此为贼喊捉贼、混淆视听之策?”

“吾身为国相大对卢之职三十五载,承先王之恩,得以施展抱负。先王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幸得陛下不弃,吾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王和陛下之明,故殚精竭虑,日夜努力,大幸,在职以来,政绩显着,不负重托。”

“今我高句丽国富民强,正是我辈大展宏图之时。”

“然日月如梭,吾已年事日高,不甚担负。我儿大祚,已担领中里台多年,精干任事,有目共睹。在此,吾推渊大祚接替吾职,为王、为国尽力!”

“此,为顺怒部上计,请议!”

说完,对着高大元、诸大领、诸位臣工,深深一揖。

他缓缓站直身体,须发皆白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他也不擦眼泪,还转身材,慢慢踱回大座,方让旁边专事服侍的渊爱索吻将泪水拭去。

一瞬间,祖孙二人还偷偷交换眼神。

都是影帝啊!

顺奴部大加——高句丽大对卢——丞相——渊氏自由的的话,也一时间让整个场面有点冷。

这话吧,成绩满满,诚意也满满,可就是里面全是赤裸裸的占有啊。

他渊自由,诚恳地表示,自己位高权重,劳苦功高,都为你高句丽和老高家贡献了大半辈子了,也该让我儿子替我卖命了!谁都别客气,你们都离不开”我“!

这个“我”,是谁?

“我”就是大对卢——三大权力中心的相权代表,大对卢就是渊家的自由!

大戴娄之事,谁都不干净,别惹我,我不好惹!

大戴娄之事,就这么滴吧,高宾上位我也同意,但大对卢也要给我顺奴部渊家!

我的实力,你们都懂得!

短暂的安静之后,大章宫里又响起嗡嗡的私语之声,这次的声响可比上次大多了。

相权,渊家要的是相权啊!

高大元不动声色,心里却是烈火汹汹。

渊自由,我要让你得到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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