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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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都十多年没回去了，那房子能住？”李艳听完之后，十分为母子三人担忧，即使邱红的打算听着是面面俱到。
邱红这会才把李七妹赶着她和女儿要去住柴房的事说了：“再是又小又破的房子，也有四个房间，一个大院子呢，很宽敞的，总比柴房要好上许多。”
“这叼婆子，怎么不早点死！”李艳听完骂了句狠的，也不好再劝了，是啊，两相比较之下，自然老房子怎么也比个柴房好上许多，只是……
“你回去那边……一个人干地里的活？找得到人帮衬吗？”
是外嫁女，是寡妇，又有克父母的名声……李艳想想都觉得头大，不知道邱红回去笼口村要面临多大的难。
邱红握住李艳的手拍了拍：“艳姐，别帮我想那么多了，张嘴吃饭，张手穿衣，一步步慢慢来，放心，总不至于饿死！”
“好……那明天，我过去帮你收拾收拾。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你这！”李艳想了想还是没憋住哭了起来。
李艳婆婆瞧见了，本来正在喂王家宝吃着饼干呢，拍了拍儿媳妇的肩膀：“艳啊，不兴这样，邱红和两个孩子，离了王家，以后自己做自己的主，兴许活得更自在些。”
邱红点点头，笑着道：“小奶说得对，三婶婶，快收了猫泪，恭喜我一声吧！”
王达发在家行三，家族里小辈多有叫李艳三婶婶的，邱红却难得这样叫一次。
“什么婶婶……以后你回了笼口村，咱们就真当姐妹处了，让我家几个小的管你叫小姨，小月还有小宝，管我叫大姨！”李艳擦干净眼泪，认真道。
邱红认真道：“好的，艳姐。”
“诶唷，我这个岁数还能又有这么两个这么漂亮的闺女呢！”李艳的婆婆凑趣道。
邱红和李艳同时笑了起来。
在李艳家里告别了一通，邱红和孩子们的心情都好转了不少，踩着月光回了家，洗漱之后一家人窝在床上，都有些睡不着。
这是在这个家里的最后一晚了。
“小月，害怕吗？”邱红忽然问女儿。儿子是真的还小，被各种阵仗吓到是真的，不懂也是真的，只要好好哄一哄，很快他就会忘记大部分的事情，但女儿不一样，向来聪慧不提，更早熟敏感又懂事，这么些天邱红忙得筹谋，忙着卖菜，忙着挣生活，几乎没有安慰过女儿。
王小月忽然有些怯怯的，小脸满是自我怀疑：“妈妈，我是不是很冷血？”
“嗯？”哪个王八蛋又在骂我女儿！
王小月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皱了皱鼻子，哀愁着解释道：“爸爸死了，我……只有一点点，不对，一点点的一点点点点……可能比一毫米还小的难过。”
再也不用面对喜怒不定的父亲，再也不用承受对方时不时的暴怒，再也不会挨打，再也不用陷入自己到底是不是他女儿的怀疑里，再也不必被对方厌恶至极的眼神看着，再也不用战战兢兢……实在是太开心了，甚至比他当初离开家里去了县城打工还要开心。
因为去打工，总有回来的时候，死了……就永远回不来了。
王小月觉得自己很冷血，村里的人也都说她太独，爸爸死了都不哭一声。
但她小时候被王长兵骂哭打哭，又心疼亲妈替自己挨打时掉的眼泪也足够多了。
王小月十分困扰这件事，在自己的日记本上都写了好几页。
直到今天才问了妈妈。
“小月，如果死的人是妈妈，你会怎么样？”邱红不答反问。
王小月代入想象了一下，心里一下就难受得不行，立即大串大串的眼泪流了不来，哭着道：“不要！妈妈不能死！”
王家宝瞧着姐姐突然哭起来，嘴巴一瘪，也要跟着哭，被亲妈飞快亲了亲脸颊：“你别捣乱，妈妈哄哄姐姐就没事了！”
王家宝黑漆漆的大眼睛咕噜滚出两颗眼泪，就自动收了要哭的架势。
邱红摸摸他的头，接着把女儿整个抱到了自己怀里，小的收放自如，大的这个，怕是一时关不上水龙头，得好好哄一哄。
“宝贝，你看，你一点都不冷血。”邱红吧唧一声狠狠亲了口女儿的额头，再度把人紧紧搂住，“王长兵……他从来没有尽到过任何当父亲的责任，凭什么要求你哭他呢？你不是冷血，是早被他伤透了心。”
邱红说着说着，自己忍不住也流了几串眼泪，王小月小时候特别可爱，笑起来又乖又甜，从前也曾经无数次对着王长兵露出过期待的眼神，渴望得到父亲的喜欢和呵护……只是后来，李七妹和王长兵亲手打碎了她宝贝女儿的期待。
血缘大约只是原材料，相互之间的感情如何经营是催化剂，好比氢气和氧气点然后，会生出水，但铁在氧气里剧烈燃烧，却会产生大量火花。
材料和材料组合，在命运的催化下，会导致不同的结局。
邱红对女儿是有愧的，很多时候，在孩子被欺负完之后，她都能只能哄着她想开点，没办法为她做更多，也正是因此，当她听说王长兵死讯时，瞬间害怕到了极致。
她害怕的是所谓的，克亲克父、克夫的名声愈演愈烈。
为女儿，也为自己，她害怕那些密密麻麻如同针扎的闲言碎语会彻底击穿她和女儿。
她不得不冒险拜托李艳夫妻，拜托王达发帮忙演了那场戏。
王小月被妈妈哄了许久，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软糯糯地拱了拱妈妈的脖子：“妈妈，你永远不能死。”
“哈哈哈……你妈要当老王八，活个几百年不成？”邱红跟女儿开玩笑。
王小月认真道：“嗯，等我死了你再死！”
“瞎说！”邱红亲昵地斥责了一声，又抱着晃了晃女儿，“宝贝，我们和弟弟一起睡了吧？明天要早点吃完饭出发，赶到了那边收拾卫生，做年夜饭呢！”
“好！”
次日大早，邱红早早煮上了扎扎实实的大米饭，接着去外头，把自家的板车给组装好了。
王家的那些大型农具，好比谷风车，脚踏式收割机，都是两家合用，公婆置办的，她自然拿不走，至于以后到了笼口村，少不得要用的时候要问别人家借借或者自己添置上。
好在这么多年下来，她为了方便拉菜去街上卖，坚持自己买了辆板车，这会子能有个搬家的家伙事。
板车，顾名思义，就是个木板车，它是可分体的，一部分是几十斤重的双轮胎，中间用铁棒固定焊牢，另一部分，也是长长的铁棒当车手，连接着中间的长方体——三面铺上固定死的木板，尾部是可拆卸的木板，方便上下之外也起到格挡的作用，跟火柴盒拉出来的那部分形态类似。
要用的时候，两部分组合在一起，要拉的货物放车里，拿弹性绝佳的绑带\/皮带固定好，人握着车手，在前面拉引，遇到特别高的陡坡，也需要有人在车后面推着助力。当然，如果是力大能扛鼎的人，拉着自然哪里都去得，也不需要助力。
邱红越发庆幸买了这车，这会子能把各种鸡零狗碎都带走，养了一年多的几只母鸡公鸡带走，以后还得靠着它们给生蛋；积的半包草木肥和买的肥料，自己买的锄头铁锹带走，不然刚需的农具买买也不便宜；唯一的柜子带走，板凳带走，那边的家荒废多年，去了肯定连个干净的板凳也没有了……女儿的奖状也带走，如果不是屋里那两张床本就破得不成样子，邱红也想带走。
至于最重要的、能保障他们不饿死的粮食，用化肥袋子装了二十来袋的稻谷，邱红已经全都扛去了李艳家里，约定好，每月李艳家去镇上赶圩的时候帮忙拉两袋子到碾米厂放着。李艳家有三轮车，又跟碾米厂的老板是亲戚，放那等邱红去拿就很方便了。
邱红还把地里的葱蒜鸡毛菜也全部带着泥扒光了，预备带去笼口村，高低也能吃个把礼拜呢。
忙活了一通，饭也煮好了，邱红再快手炒了两个菜，给儿子喂了点好消化的面条汤，吃完就开始收拾厨房，锅碗瓢盆，自然也是要带走的！
买新的都得花钱，而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钱！
李艳也帮着各种计算组合，让所有东西以最紧密的姿态放在一起，饶是如此，也把板车满满当当地装满了，还在上头突出一大截。
棉被是放在最上面的箩筐里的，等会王家宝也要上车，他那两条小腿，走不了多远的路，至于王小月就得辛苦些了，得走路，遇到陡坡了，也得帮着妈妈使使劲。这活她跟着妈妈去卖菜的时候就干过，倍儿熟。
“总算是装好了。”邱红擦擦汗，对着满车家当十分满意。
李七妹一直冷眼旁观着坐在一旁，生怕邱红把半点他们老王家的东西带走，期间还和邱红争了几样物品的归属权，最后被邱红有理有据地说出在哪一年哪一月买的后无奈理亏放弃，这会子见她们绑带都拉好了，才悻悻地回了屋里。
李艳瞧着这堆东西，心生担忧，再次提出要帮着用自己板车分一半送他们回笼口村，两个村子之间，路可不近！村里的路又难走，估计得费好一番力气。
邱红也再次拒绝，大年三十，谁家都一摊子事，李艳家里还有姑姐回来了等着招待呢，她不能真的让人家陪着走一趟。何况这些东西她确实能拉完，平时几百斤的菜拉着去卖也是有过的。
“艳姐，今天辛苦你了，我这就要出发了，你也回家吧，咱们以后……”邱红道谢，刚想说“多走动”，想了想换了个说话，“欢迎你上我那去走动！”
李艳明白邱红这一去，怕是永远不想再回大王村了，点点头，说以后她会去笼口村看他们，又拉着人，让她等一等。
邱红不解，等什么？
没一会，李艳的儿子王睿友拎着一个大袋子走了过来，里头腊肉腊肠并几包糖果饼干塞得满满当当，刚二十开头的年轻小伙子笑着道：“邱姨，我妈让我给你装的。”
这就改口了。
“好……”邱红接了过来，深吸一口气，顶着通红的眼眶握着李艳的手晃了晃，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什么事，记得一定打电话给我！”李艳拍了拍她的手，把那一包东西找了个空隙，塞进了车里，最后又抱了抱两个孩子，偷偷给王小月塞了个红包，说是压岁钱，让她拿着别告诉邱红。
王小月张嘴就道：“妈！”
邱红本来正在跟王睿友说话呢，就听到女儿举着个大红包看向她。
李艳：“……”
得，白嘱咐了！
邱红要把红包还给李艳，她知道这样给红包，数额定然不小，不然明明可以大大方方地给两个小孩一人一个。李艳本来就打算送出去的，自然不肯收回，两人来回拉扯了好一阵子。
王睿友搁旁边劝道：“邱姨，我妈正经要跟你结干姊妹呢，以后走动可少不了，不用这样客气吧？”
李艳顺着儿子的话道：“就是，你还跟我生分？”
话到这份上，邱红就收了那红包，又看向王睿友，准备掏口袋，王睿友察觉到她的意思，直接说声再见转身跑了。
李艳哈哈大笑：“我这儿子聪明吧！”
邱红点点头，也不再纠结什么给红包了，她就算现包个红包，也不可能比李艳给的大，不如就收了这份好意，等以后吧……
来日方长！
李艳道：“这就对了！”
出发了，李艳也陪着要将母子三人送出去村口，边走边说，邱红这回遇到谁都大声打招呼，时不时地还停下来唠唠嗑，重点说说拉着这一车家当是要干嘛去，再强调下不走的话，只能去住柴房了。
于是光是走出村口，就花了快一个小时。
李艳望着逐渐越来越远的母子三人，心里有些发堵，回村里的路上也是见人就打招呼，大大地抒发了一番自己的难受，详细又详尽地帮着王家宣传了一番他们干的好事。
于是邱红他们离开大王村的当天，整村人都知道了王家逼着寡妇带着俩孩子在大年三十离开家里的事情，想来接下来半个月，大家各自走亲拜友，又会把这头等热闹的八卦带给各个周边的村落。
王家孙辈的对象家里大约也是不可能听不到的。